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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東都木家(十五)(Z盟靈寵緣+7)

  至於木靳,他本是循例派人去問了句,沒想到是,木靳竟然還真來了。


  木靳本沒想來的。


  在開口打發傳話下人之際,木靳突然想起前兩日老祖宗院里那一團亂后,他們母子回去,姬氏曾若有所思。當時他問母親「怎了」。


  姬氏答得有些莫名:「山野之地也能養出這樣一家人……這家人福分還真不小。」


  姬氏只說得著一句。


  也聽不出是反問還是疑問,但木靳深知母親看人眼光獨到,且素來觀察入微,心中自有天地,故而對這他本絕著無甚干係的一家子也多上了兩分心。


  一想起這個,木靳到了嘴邊的拒絕便收回,笑笑應下了。


  他倒要看看這家人到底值不值得上母親的那句評斷。


  此際見得穆清邁入,木靳的病體早已愈全九成,但素來在木府都演慣了,所以也沒起身,繼續裝他的病弱公子。


  穆清今日也沒特別更衣,穿得依然是木華派管事送去的衣裳。


  但東西是木華囑咐人準備的,做臉面做全套,送去的衣物雖不說件件珍品,但上品是絕對稱得上的。


  今日穆清穿的是一身霜白長衫。


  比起尋常的素白,霜白更多一分冷調,通體素色,袖口領口銀色鑲邊,同樣的霜絲線綉出簡單的「回」字紋。


  此際本是暑氣最盛的三伏天,又是下午,烈日當空,便是院中四處皆擺滿了冰盆,灼灼烈日之下,望著這滿院子的人,便是素來體寒不怎麼畏熱的木靳,也覺著有些暑氣難當之感。


  但穆清這一身霜白步入,面目俊美無匹,即便是膚色微黃掩去了幾分精緻之感,但頎長的身量,步履從容,配著這一身旁人很難穿出眾的霜白色,立時讓眾人眼前一亮,繼而心生清涼之意。


  木靳這一番打量后,也不得不在心中暗贊,難怪木寶珠發痴,旁的不說,這「石錦春」的這一副身材相貌,真真是他所僅見。


  若是氣度再好些,說是萬一挑一的人才也不為過。


  「石兄弟來了。」


  木靳正打量間,一個年輕男子面帶喜色的大步跨過,走到正在同木華寒暄的穆清身邊,先朝木華笑嘻嘻地喚了聲「華表哥」,而後便幾分親近地拍了拍穆清的肩膀:「我還正當想問你可會來,沒想到華表哥先知我心,已經將你給請來了。」


  這個男子便是前日同穆清親近的那一位。


  也是木府的姻親秦家的子弟。


  男子表現得極為熟稔親熱,穆清卻在見此人頭一刻就提起了防備之心。


  但防備歸防備,穆清此刻非但不能讓對方察覺自個兒生了防備,也不能讓對方知曉他們已經知道了前日里的那場算計。


  木寶珠不算什麼,只是他們這兩日正是關鍵時候,順著對方讓對方自以為得計,比讓對方知曉自個兒已知算計,然後又再生算計的好。


  穆清笑得幾分赧然,只朝男子點點頭,並不說話。


  在旁人眼中看來,便是一個沒見過大場面,一時有些不在的內向模樣。


  「那行,我就將人交給你了。」木華趁勢笑道,「你可得替我好生招待表妹夫,若是怠慢,我可要尋你說事。」


  男子一笑,滿口答應。


  遂很是熱情攬著穆清到一側,將幾個相熟的親友男子介紹給穆清。


  男子只介紹名姓,卻也未提及身份及其他。


  一番引薦見禮后。


  其中一個男子望著穆清笑著搖頭晃腦吟道:「氣凌霜色劍光動,吟對雪華詩韻清——石兄弟今日可真真極襯這一句!石兄弟可也是仰慕劉蘊靈?」


  劉蘊靈?

  穆清連聽都沒聽過。


  穆清兩眼一抹黑,在心裡回了一句,他不識得我,我也不識得他。


  面上卻依然貫徹司夫人的應對方針,笑著點了下首:「不錯。」


  言簡意賅,能說兩字絕不說三字。


  「果真是啊,石兄弟同我果是同道中人。」那男子一喜,隨即幾分得意看向身側兩人,「你們往日說劉蘊靈只得夸夸其談之能,看不起我的眼光,今日我可有了幫手了,咱們二對二,這就好生來辨上一辨,定叫你們口服心服才是!」


  辯上一辨?

  穆清心中有些傻眼,面上卻依舊維持神情不動。


  「辯就辨!」其中一個男子哼笑道,「也不其他,就從這《題書齋》開頭吧。」


  「一日不曾離此處,風吹疏牖夕雲晴。氣凌霜色劍光動,吟對雪華詩韻清。高木宿禽來遠岳,古原殘雨隔重城。西齋瑤瑟自為侶,門掩半春苔蘚生——」另一個男子隨即介面,朗朗誦完全詩,「一共四句,一人一句,你們二人尋妙,我們兩人窺漏,如何?」


  尋妙?窺漏?

  穆清一聽便知要遭,這可不是司夫人教的法子能應對的了!


  偏偏此時對面那兩人齊齊看向穆清,先開口的那人笑著拱了下手:「來者是客,客當為先。不如石兄弟先?」


  身側那人也笑吟吟地看向穆清,一副和該如此的期待模樣。


  穆清心下急轉,苦思脫身之計,面上卻沉著無改:「這第一句看似平平起頭——」


  頓住,做出一副沉吟思量的模樣,其實心裡莫說下一句,連下一個字都不知該如何接。


  三人皆一臉好奇等待的神情相望。


  穆清暗暗叫苦。


  就在此時,救星開口了。


  秦少爺一把攬住穆清肩膀,朝三人笑道:「我好不容易將石兄弟盼來,論文前日已經論過,今日就免了吧。不如大傢伙兒好好喝上一杯,才不負今日這好時光。」


  「秦兄肚裡的酒蟲又作怪了。」最先拉穆清辯文的那個男子無奈笑著搖了下頭,「陪你喝酒是可以,可不許又來拼酒,我們不是你的對手,甘拜下風。」


  穆清聞言眼神一亮!

  喝酒好啊,正愁尋不到籍口,現成的籍口就送上門。


  才說話的那個男子一看穆清表情,先一愣,而後便是一笑,指著穆清對秦少爺道:「看來石兄弟非但是我的同道中人,也是你的同好之人啊!」


  秦少爺哈哈大笑,遂喚過下人送好酒來,指著四人:「一個都不許走,今日都得陪我同石兄弟好好喝,誰若要走,日後便不是兄弟了!」


  三人面帶無奈笑容搖搖首,卻也都坐了下來。


  下人很快上了酒上來。


  一倒出,酒香馥郁撲鼻,聞之便入肺腑,顯是難得的好酒。


  不過也不出奇,木府內藏,又豈能是等閑凡品。


  穆清還是極少說話,隨著幾人一道入座,這酒便喝開了。


  穆清已非昨日吳下阿蒙。


  雖說自進來后就他的觀察而言,今日這場邀請暫時還尋不出算計的痕迹,但他也未放鬆警惕防備。


  尤其的身畔這位熱情周到看似爽朗的秦少爺,穆清心裡更是十二分提防。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他學問雖不好,但這兩句話,還是懂的。


  推杯換盞,杯籌交錯,秦少爺又是那等極會交際的人才,口才佳,話也說得漂亮有趣,其他幾人也彼此熟稔,見識也不少,山南海北,風土人情,話題廣博之下也不乏幽默詼諧。


  一時間,場面很是熱鬧。


  這一熱鬧便愈發顯出了穆清的寡言來。


  尤其是這幾人皆出身士族,從小受得熏陶,無論什麼話題,每人都能接上那麼一兩句。


  只有穆清除了笑著點下頭,其餘便是安靜無動。


  一開始還不如何明顯,到了後面,那幾人相互交換的神情中便漸漸現出輕視之意。


  其實他們所言的話題,穆清並非不能參與。


  在穆清眼中,若說起學問,這幾人定是遠勝於他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似乎天生就少了那一竅。但除開這個,就這幾人席上談及的話題,穆清倒並不覺得這幾人有多見識廣博,想法出眾。


  大多不過是拾人牙慧,紙上談兵而已。


  毫無新意。


  聽了幾句,穆清便無甚興趣。


  再加上他時刻謹記自個兒當下扮演的身份,以「石錦春」的出身和經歷,這些話題本就不該插得上話。


  穆清更多的心思還是放在身邊的這位不停朝他勸酒舉杯的秦少爺身上。


  那幾人眼中漸生的輕視之意,穆清也有覺察,但這正是他所要的,故而也只當未覺。


  穆清打算,再等一會兒,等那幾人表現再明顯一些,他便可藉詞告退。


  想來也不會有人疑心。


  至於這秦公子,穆清心中嘲諷一笑,論喝酒,他還真沒怕過,凌飛都被他放翻了好幾回!只看這秦少爺的酒量,有沒有那個把他灌醉的海量了!

  酒到杯乾,來者不拒。


  秦少爺每敬他一杯,他也擺出一副不善言辭卻「受寵若驚」的模樣回敬回去。


  座上其他三人見狀,眼中愈發流露出輕蔑之意。


  「石兄弟覺得此酒如何?」坐在穆清對面的一人終於忍不住似笑非笑開口,「我等說了這般久,還不知石兄弟仙鄉何處呢?」


  穆清稍露遲疑,做出囁囁狀:「這個……」


  似有些窘迫。


  三人相互一看,眼底立時浮現瞭然之色。


  穆清一看便覺時機到了,此際天色已近黃昏,正好以「用膳」為由,告辭脫身。


  「諸位——」


  可還沒等他說完,木靳的聲音就在身後含笑溫潤響起:「諸位好生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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