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東都木家（十）
「待會蝶兒起來就莫急著過來了，懷了身子的人要多走動，你們小兩口也去外頭走走。」余老太君吩咐道。
穆清稱「是」。
余老太君點點頭，偏首看向司夫人，神情先是一頓，繼而露出慈愛笑容朝司夫人招手：「蝶兒來了怎不同娘說一聲？快過來——」
全然忘記了方才自個兒還在這頭囑咐「蝶兒」的夫君。
穆清不由愣了下。
司夫人卻知曉余老太君這是犯毛病了，朝穆清丟了個眼色，笑盈盈地走了上去，坐下陪余老太君說話。
穆清悄悄退下。
回房沈霓裳起身，略略用了些早膳，兩人便過去司夫人的院子，將事情同花尋交待了聲。
花尋昨夜也未能安睡，但他心知這三人定會盡心，故而得此結果雖有失落，但也是感激。
大恩不言謝，花尋也不多言，只頷首表示知曉，又道早間送早膳的丫鬟藉機在打探「石姑爺」的家世，不知是何方人馬，意圖如何，讓兩人小心些。
花尋作為小廝不方便跟著到女眷院中，故而並不曾見過木寶珠。
見得有人打探，只當是有人疑心想查探三人底細，並不曾朝別的地方去想。
但沈霓裳一聽便知，這丫鬟背後的主子多半是那位寶珠小姐。
迄今為止，他們幾人應該是未引起木家疑心的。
若真是疑心，必定不會這般大喇喇的打探，更不會只打探「石錦春」一人。
花尋面上有些擔憂。
沈霓裳笑看穆清一眼，穆清全然沒覺察，被沈霓裳看得不解，沈霓裳也不挑明，只同花尋道，暫時應當無事，若有人再來，不理會便是。
花尋也是聰明人，見沈霓裳那含笑的一眼，也明白了什麼，唇角翹了翹，只看著穆清笑了笑。
正在這時，門口一個丫鬟探首進來，沈霓裳穆清順著花尋的視線望去，丫鬟笑著不請自入。
走到沈霓裳穆清跟前，略福身一禮：「我家小姐請妙音小姐石姑爺去花園坐坐。」
你家小姐？
難不成還真說曹操曹操到啊。
「你家小姐是？」沈霓裳眸光一閃，唇邊帶笑問。
「我家小姐便是秦夫人名下寶珠小姐。」丫鬟答得詳細，語氣聽起來平和但說話間言下也不乏自傲，「小姐讓奴婢帶話，說是昨日同妙音小姐有些誤會，昨個兒回去后，小姐也覺著有些對不住。畢竟一家血脈，妙音小姐又千里迢迢為老祖宗賀壽而來，若是因此生了嫌隙不美。故而小姐今日做東，請妙音小姐同石姑爺一道去花園小坐賞花。除了妙音小姐同石姑爺，還有其他幾房的小姐少爺。」
沈霓裳同穆清對望一眼。
穆清輕聲問：「想去么？」
那丫鬟瞥了穆清一眼。
木寶珠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眼下暫時看不出，是真想化解還迫於其他，又或是還有別的什麼主意，這會兒還真說不清。
但似木寶珠這樣千嬌萬寵養大的性子，若是此刻拂了她的意思，恐怕後面還會生事。
倒不如先順了她，看情況再見招拆招。
這般一想，沈霓裳點頭：「煩請帶路。」
兩人跟著丫鬟一道朝園子方向行去。
木寶珠同幾個年紀相仿的男女坐在水亭中。
亭子就在岸邊，碧水環繞，荷花已經開敗，但大片大片的荷葉隨著碧波金鱗微漾浮動，看上去也十分賞心悅目，更莫說岸邊還有大片打理得很是精細的花圃，繁花綠葉，妖嬈嫵媚，蝶舞蜂飛，一派怡然。
步入亭中時，沈霓裳掃了一眼，七八個男女過半都眼熟，皆是前日進木家的頭一日見過的。
沈霓裳心裡大致有數。
木家在木臨風當上家主時就已經分家，如今木家祖宅中住的少爺小姐大半皆未木臨風所出，另外還有一些應該是此番前來賀壽的親眷晚輩子女。
不能說木家這些少爺小姐都不是好的，但在第一日出現且讓她有印象的，說得上真正好人的恐怕不多。
唯一沈霓裳見過且讓她印象不錯的，就那日的表現而言，只有姬氏之子木靳。
低調，不趨炎附勢，至少看向余老太君的眼神中還能看出幾分真心。
木寶珠被簇擁在中央。
在她身側有一個臉上長有幾點雀斑的眼生少女。
見得兩人進得亭中，木寶珠笑著站起身：「妹妹來了，快過來坐。」
沈霓裳同穆清行過去，尋了兩個不近不遠的空位入座。
外面候著的丫鬟奉上茶水。
木寶珠指著茶水：「今年的新茶，只茂國才有，說是一年之產不到百斤，真正的芽茶，連宮裡都沒有。你們嘗嘗看？」
沈霓裳看了一眼，茶湯青碧通透，香氣盈鼻，確是好茶。
不過「連宮裡都沒有」這般的話就這樣大喇喇地說出來，也太不知收斂了些。
「嘗嘗？若不是給妹妹賠罪，我還捨不得拿出來呢？」木寶珠挑眉一笑。
沈霓裳也彎了下唇，端起茶盞挨了下唇，未有入口。
木寶珠的視線在沈霓裳放下的茶盞中落了下，倒未有說什麼。
沈霓裳泰然自若地將手放在肚腹上笑了笑：「有些浪費表姐的好茶了。如今晚上睡不大安枕，故而少有飲茶。」
沈霓裳眼下確實有淡淡青影，眾人看了看，心裡信了八分。
坐在木寶珠身畔的雀斑少女羞澀小聲道：「我嫂子也是這般，過了四個月孩子一動便睡不好了。」
沈霓裳抿抿唇，做出幾分甜蜜又不大好意思的模樣。
木寶珠的視線在沈霓裳的肚子上盯了下，移開了目光，唇角淡淡勾了下。
穆清的眸光從亭中幾人身上掠過，木寶珠見狀笑著道：「說著話就忘了，還沒給你們引見，我這做東家的真是失職。」
說罷木寶珠就將在場的人都介紹了一遍。
除開那幾個木家庶子庶女，還有兩人皆是木寶珠母親秦夫人那邊的親戚，雀斑少女便是木寶珠的隔房表妹，這回跟著父母來賀壽的。
眾人紛紛見禮，氣氛一下子就和樂起來。
你一言我一語的攀談，看上去倒是融洽。
這時一個丫鬟行過來稟報：「小姐，古少爺來了。」
穆清一時間未想起，沈霓裳看著眾人面上促狹的笑意卻立時記起了，歐陽澤明的資料上曾記錄的，木寶珠的未婚夫家似乎就是姓古的。
木寶珠好似頓了下，下一刻卻是大大方方一笑：「正好，請古少爺過來吧。」
不多時一個身形異常高大魁梧的年輕男子跟著丫鬟過來了。
居然是他！
一看清沈霓裳不覺一怔，隨即朝穆清望了眼，果然，穆清也是一臉錯愕。
這位古少爺竟然就是上一世，遠赴雲州連挑十三場全勝，最後惜敗於穆清手下的那位東都刀王！
沈霓裳搜索了下，歐陽澤明對木家以外的相關資料並不詳細，大約覺著同他們此行關係不大，故而只草草帶過，只寫了秦夫人之女木寶珠數年前同王都世家古家定親，其他的便沒具體描繪。
前世那一場擂台賽，她去得晚，人認得，其他信息卻沒多關注。
如今看穆清吃驚的模樣，只怕也不比她了解更多。
沈霓裳心中好笑，恐怕穆清連這位曾經的對手姓甚名誰都沒注意吧。
沈霓裳悄悄用手肘抵了下穆清，穆清隨即醒神，立時將那一抹驚愕收了回去。
「古欽見過諸位！」
這位古少爺一步入亭子便大馬金刀地抱拳行了一個團禮，語聲乾脆，擲地有聲。
高大魁梧的身量，膚色微黑，輪廓硬朗粗獷，一步入便帶來一種無形壓迫感。
沈霓裳觀其氣色言行，這位年輕刀王的修為應該同前世一般，已經突破到七層有些時日了。
前世便覺著此人應是磊落爽朗之人，此際看來，觀感也未變化。
沈霓裳將目光投向木寶珠，正好瞥見木寶珠眼底那最後一絲不耐，沈霓裳微微一怔后，心裡便有了些計量。
這位寶珠小姐對她這位東都王都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刀王未婚夫……似乎有些看不上。
「寶珠，最近可好？」古欽同眾人見禮之後便看向木寶珠，雖是問候之語但語氣聽起來卻是平鋪直敘，幾分硬朗。
木寶珠垂了下眼帘，抬眸神態自若地笑著「嗯」了一聲：「今日怎想起過來了？」
「我娘讓我過來看看，老太君後日壽辰，若有需用之處你同我說。」古欽道。
木寶珠彎唇一笑：「有勞伯母掛心。我這裡並無事，你那邊練功要緊就莫要為我這邊耽誤了。」
「那好，我回去了。有事你託人來說一聲。」
古欽說完就轉身大步。
來得直接，走得乾脆。
這就走了？
連穆清都有些呆愣。
沈霓裳看著古欽的背影起初還有不解，如今這個時候，這位刀王不是該在雲州挑擂么？但轉念一想也就瞭然，前世古欽定是沖著「雲州小飛龍」去的，如今沒了「飛龍小將軍」，古欽自然也沒了雲州之行的目標。
「這位是石兄弟吧？」一個男子朝穆清笑著打招呼。
一面說一面朝穆清這邊行來，行到跟前才好似發現沒位置，站在旁同穆清說話：「聽說石兄弟從文？」
雀斑少女見狀朝沈霓裳招手：「姐姐過來坐吧。」
場面看似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