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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十萬大山(十八)

  「二當家!」


  張二悲聲痛哭。


  孔祥露出一絲不忍,穆清眼圈微紅,凌飛也輕輕垂了眼。


  沈霓裳朝白鳳凰看去,白鳳凰站在躺在地上的鳳凰寨眾人間,腰身依然松柏般筆直,夜色沉沉中,乍看去,那一身黑衣似乎同墨色融為了一體,仔細端量,卻似乎隱約的顫了幾顫!

  沈霓裳無言低嘆。


  寨子入口方向傳來動靜,幾人循聲望去,多倫帶著一干伴獸族勇士走了進來,每人身邊皆有一頭斑斕大虎,步履平穩,威風凜凜。


  粗粗一看,至少有四五十人。


  黑卡在頭頂低空盤旋,不住發出鳴叫聲,向遠方知會信息。


  多倫看了看張二懷中已經了無聲息的薛言,怔了下,轉頭目光詢問地看下沈霓裳。


  沈霓裳朝白鳳凰的背影看了眼,輕輕搖了下首。


  白鳳凰背對眾人站了片刻,轉身過來神情平靜:「你們來了,有勞了。」


  多倫不是多話的性子,點了下頭,轉頭朝族人吩咐了幾句。


  伴獸族人便兩人一組將鳳凰寨眾人抱上了虎背,白鳳凰飛身進屋子,取出幾張床單,將昏迷的鳳凰寨眾同伴獸虎綁在了一處固定好。


  其他伴獸族人也依法施為。


  白鳳凰朝屋中行去,將緊要的物資和可以帶走的物品一一收集起來,沈霓裳四人見狀,也跟上去幫忙收揀。


  收拾完畢,白鳳凰默默佇立須臾,拾起一根火把朝屋子丟去。


  餘下眾人也紛紛跟隨動作。


  木質的屋子易燃,山頂風也大,不過片刻,寨子便淹沒在一片火海之中。


  火光衝天,映得半個天際似乎都發了紅。


  「走。」


  白鳳凰率先轉身。


  張二眼眶紅紅地看了眼白鳳凰,咬了咬牙,將薛言背起,跟上了白鳳凰。


  人身上帶了物品,伴獸虎背上負著人,一干人行進並不快。


  多倫不時看看頭上的黑卡,黑卡飛得極為安靜平穩,表示附近大致上是無異樣的。


  沈霓裳看著行進的方向並非向東,不覺微異,但穆清背著她,同前方的白鳳凰有一段距離,故而也不好發問。


  一行人行了差不多一個半時辰,直到丑時都差不多過了,隊伍才停下腳步。


  眾人面前出現了一條繞著山崖邊的蜿蜒小道。


  「小心些,下面是懸崖。」白鳳凰回頭說了句,提步前行。


  一行人魚貫而上。


  沈霓裳伏在穆清背上,只覺山風吹得臉有些發冷,目光朝下看,眾人腳邊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夜色中如同黑黝黝的怪獸大口,讓人心生畏懼。


  「白大當家應是早有預備。」穆清輕聲道。


  沈霓裳頷首,嗯了一聲。


  所謂狡兔三窟,白鳳凰不知為鳳凰寨預備了幾個駐地,但顯然,他們目前去了便是其中之一。


  端看這來路,這一處位置想必也不會差。


  行了約莫兩刻鐘,前方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山腹出現在眾人眼前,參天巨木環繞四周,靠近山體的位置著落著一處原木柵欄圍起來的寨子。


  進了寨子,沈霓裳四處打量了下,發現寨子後方通往一處山洞,站在山洞前,只覺穿堂風呼呼猛烈,顯然洞內極深,就是不知通向何處,是否還有別的出口。


  「我三年前尋到此處便準備搬遷,大祭司他們幫了我許多。」白鳳凰的聲音幽幽在身邊響起,「沒想到,卻是在這等情形下搬了家。」


  「你還好么?」沈霓裳輕問。


  白鳳凰低低而笑,輕描淡寫卻幾分蒼涼:「日子總要過……不是么?」


  沈霓裳默然點頭。


  白鳳凰扯了扯嘴角,轉身看向沈霓裳:「我這人不會說場面話,可今日之事……我白鳳凰永世不忘。」


  「嗯,我懂。」沈霓裳也只簡單回了三字。


  一陣風來,將兩人的髮絲吹得散亂飄起,白鳳凰一把扯下束髮的黑紗,一頭青絲頓時漫天風舞。


  她輕輕仰首闔眼,站在風口,任憑猛烈的夜風拂亂髮絲衣袂。


  沈霓裳靜靜凝視。


  濃墨的夜色中,白鳳凰紋絲不動,宛若黑夜中的一尊雕像,沈霓裳心底驀地升起一抹酸楚,就這般看著,儘管白鳳凰面上無悲無喜,沈霓裳總覺得空氣中有一抹莫名的悲傷和疲憊在無聲息地蔓延。


  這一刻,沈霓裳忽地明白。


  白鳳凰不是不愛,也不是不累,只是沒有辦法選擇。


  半晌之後,白鳳凰慢慢睜開眼,又變成了那個從容幹練的白大當家:「走吧,我送你們走。你們先回山谷,我辦完事來尋你們。」


  沈霓裳頷首,兩人並肩回走。


  「接下來打算如何?」沈霓裳問她。


  「該殺的殺,該清的清。」白鳳凰淡淡道,「他既然說了,我也聽他一回。」


  白鳳凰未有言明那個「他」是誰,兩人皆心知肚明,沈霓裳點了下頭,未做置喙。


  「他們可能也吸了些入夢,功力淺些的睡得時辰會長一些。」沈霓裳提醒道。


  「好,正好方便我行事。」白鳳凰勾勾唇。


  進到寨子里,白鳳凰讓多倫幫忙將寨中人分開安置,安置完畢便催促他們離開。


  「這裡有張二幫忙,你們就別管了。」白鳳凰平靜道,指了下後面的山洞,「從洞里走,路近一半。洞里通道多莫要走錯。跟著班克走就是,班克走過的,記得住。」


  張二抬首看了白鳳凰一眼,沒有作聲。


  多倫點了下首。


  沈霓裳見白鳳凰心中有數的模樣也就不勉強,遂點頭告辭而去。


  進了山洞,多倫拍了拍班克的背,低低說了一句,班克便當先走在最前面。


  一行人緊跟而行。


  卸去了負擔,速度便加快了許多。


  一路上沈霓裳四下環視,只見洞口套洞口,目不暇接,整個山腹中如同一個巨大的天然迷宮。


  兩刻鐘后,才穿出了山洞。


  右側又是一處絕壁,下方隱隱還有流水聲。


  「這裡是?」沈霓裳看向多倫。


  「天水河,匯江支流。」多倫言辭簡潔。


  「此處是十萬大山邊緣?」穆清詫異。


  多倫頷首:「東南面的邊界便是此處。」


  沈霓裳低頭看了看,夜色濃重,並看不清下方情形。


  沈霓裳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


  一行人繼續東行。


  三刻鐘后,眾人回到了山谷。


  黑卡早一步回來報信,一群人進到山谷,便見族長連同幾個年輕的族人在洞口外等候。


  多倫上前行禮將事情略略稟報了一番。


  族長聽完后頷首,看著沈霓裳四人:「客人們也累了,請先去休息吧。」


  此時幾近天亮,穆清三人還好,沈霓裳確實需要休息,四人謝過族長,回去歇息不提。


  沈霓裳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有些睡不著。


  身體雖睏倦,心境卻難以安寧。


  想到薛二當家,再想到白鳳凰,她覺著很是想不明白。


  她從未真正碰觸過男女之情。


  若說曾經動過那麼一絲心弦,但始終理智佔了上風,她向來不是強人所難的那種人。


  尤其是這種雙方的事情,更覺得應該尊重對方。


  當然,也許骨子裡的自尊是另外一個讓她理智的因素。


  當另一方不情願時,她雖然有些失落,也不過很短的時間,總歸做朋友,像親人一般相處,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可看到白鳳凰同薛二當家,她覺著自己的思維有些不夠用了。


  薛二當家明明知道白鳳凰是何種性格,也明明不曾變心,可為何還是選擇了欺騙和傷害對方的行為?

  男子同女子的行事方式和原則,真是有那麼大的不同么?


  一時傷害,一世傷情。


  那麼聰明的男子,為何竟不明白這點?


  以命償之,許諾來生,對白鳳凰何嘗也不是二度傷害?

  因為白鳳凰至始至終心裡都有這個男子。


  所以不願見,願永不復見。


  如果白鳳凰心裡沒薛言,或者薛言一開始沒有表現得那麼深情,也許這份傷害的力量便會大大減輕。


  ……有情才傷人。


  沈霓裳無聲嘆口氣,闔目睡去。


  這一睡並不十分安穩。


  故而也沒睡幾個時辰,就起身了。


  走出房間,穆清三人正同大祭司一道飲茶。


  沈霓裳在山谷住了這樣久,還是頭一回見得伴獸族人飲茶。


  接過大祭司遞過來的茶水,沈霓裳抿了一口,發現茶葉應該放的時日不短,陳舊中還帶了一股茶味。


  心裡微微一愣后,她鎮定如常地喝了一大口,笑道:「剛起來覺著有些口渴,正正好,多謝大祭司了。」


  大祭司臉上笑眯眯地,很是開懷的模樣:「喜歡就多喝些,這裡還有。」


  沈霓裳往左右看了一眼,連凌飛也神色如常端著茶碗慢慢在飲,心底不禁一笑。


  「昨日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們如今可有其他打算?」大祭司問。


  沈霓裳看向凌飛穆清。


  凌飛道:「眼下官府的人插手進來,我們昨日到底露了相……你們怎麼想?」


  最後一問,凌飛略略頓了一下,目光卻是看向穆清。


  昨晚他們雖說未曾傷人命,但卻是幫著白鳳凰壞了官府的謀算,眼下官府的計劃未能奏效,下一步還不知會不會有其他變化。


  官府顯然是沖著伴獸族來的,但無論伴獸族和白鳳凰,他們已經紮根於此,有些事情無可避免,也只能見招拆招。


  好在兩家都佔據地利,短時間內,應該尚能自保。


  可是他們四人卻不同。


  尤其是穆清凌飛兩人的身份,一旦兩人身份暴露,只怕會給隆武帝添上不少麻煩。


  穆清抿緊了下唇,露出一抹似是輕快的笑意:「我打算回去——尋了這樣久都沒尋到,再留下也未必能找到。」


  凌飛看了穆清一眼,未有言語。


  「其實我倒聽說了一個消息。」沈霓裳忽地開口,說話間,她的目光看向大祭司,「去年,族裡是不是尋到了一塊黑楠?」


  穆清驀地驚喜。


  「原來你們是要尋的是黑楠。」大祭司點了點頭,「去年花花兒是尋到一塊黑楠,兩星多重,極是難得,不過我們交給了白大當家,已經被人買走了。」


  「可知是何人買走的?」穆清急切問。


  大祭司搖搖首:「我們並不知,不過白大當家記得,這塊黑楠是客人親自進山同白大當家交易的——我族這麼多年也就只尋到這麼一塊黑楠,白大當家也沒敢讓人帶出山外去賣。」


  「賣了多少銀子?」凌飛看向大祭司。


  「十萬兩。」大祭司也不隱瞞。


  凌飛穆清連著孔祥在內,三人面上皆露出惋嘆之色。


  一星重的黑楠,市價至少也在二十萬兩往上,即便這樣的價格,在七國王都恐怕都是求者趨之若鶩。


  伴獸族尋到的這塊黑楠兩星多重,居然賤賣如斯。


  實在太可惜。


  大祭司一看便知道三人在想什麼,他寬厚地笑了笑:「這般品級的香楠在別的地方自然不止賣這樣多,可我族已經給白大當家帶了許多麻煩,這般已經極為不錯。這樣大筆的銀兩不是等閑人能隨意拿出,若是分開賣,時日拖得太長,也是麻煩。即便這般,也還是給白大當家的招了禍事。我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


  的確是這個理,四人聞言皆默然。


  穆清心生同情,想了想,幾分遲疑問:「這般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如今官府又……你們可有其他退路?」


  「一切聽憑獸神的旨意。」大祭司語聲溫和,眼中卻有一股堅定,「即便有萬一,伴獸族人寧死也絕不會做奴隸。」


  門外傳來腳步聲,幾人轉首看去,白鳳凰跟著多倫大踏步地走進。


  經過昨夜,沈霓裳四人同白鳳凰之間也無形中親近了許多。


  大家頷首致意。


  「客人們正有事想尋你,你便到了。」大祭司笑道。


  白鳳凰「哦」了一聲,看向四人:「何事?」


  穆清將事情說了一遍。


  白鳳凰沉吟道:「這個我倒是記得清楚。」


  穆清聞言霎時眼露期許。


  「是去年年底的事,臘月二十幾吧,快過年的時候。」白鳳凰想了想,「姓甚名誰我不知道,你們也知曉,這樣的貨物買家怕招眼,一般都不會透露底細。」


  穆清頷首表示明白。


  「當時我讓下面人將消息放出去,此人在山下已經住了好些日子,應是特意為買上品香楠來的。在買這塊之前,他已經收了一塊黃楠。後來他傳話給我的人,說是此人功力匪淺,我便讓他進山來交易。」白鳳凰頓了下,「他也應了。後來進山後發現,此人功力十分高深,恐怕比我還強上些許。不愛說話,不過交易倒很爽快,直接付了銀子驗了貨便走了。年紀應該……四旬過半,四方臉,人看起來有些冷,左臂齊肩而斷。」


  穆清驀地怔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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