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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九章王都論武(十八)

  沈霓裳在心中低低一嘆,也不知該說什麼。


  誠然,她覺著寧氏的心沒有那樣無私,也覺著寧氏的為人有些不堪之處。


  但一則她沒有證據,二則從當下看,寧氏為了凌飛連親生女兒都捨棄了,她若是在其中說些猜測之語,反而顯得有些因為私怨而挑撥離間了。


  「沒什麼,我明白了。」沈霓裳只好頷首,「你放心,只要能相安無事,事情過了就過了,你娘不怪我就成。」


  凌飛一笑,站起身:「我會同她說清楚的。」


  沈霓裳也頷首,將凌飛送出去。


  走到廊下,凌飛忽地回頭:「今日的事……」


  略不自在地欲言又止。


  「我已經答應你娘,誰也不會說。」沈霓裳立時會意,笑了笑,將話接過。


  凌飛遂目露鬆懈,看了沈霓裳一眼,低聲解釋:「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這等鬩牆之爭,畢竟不是好事。」


  沈霓裳雖然一直未問,但凌飛覺得還是應該說一下。


  鬩牆之爭?


  沈霓裳也是一點就通,只愣了下,立時就想到了凌越身上。


  凌飛這般說話,應該指得就是凌越了。


  沈霓裳點了下頭,繼而蹙眉,卻沒有提凌越的名字,只是幾分擔心道:「他——後面可還會有動作?」


  「這一次是我大意。」凌飛冷色道,「不管他還會不會動作,日後都不會再給他機會。」


  「他為何這般恨你?」沈霓裳偏首疑惑。


  她有些想不明白。


  若說凌越資質出眾也就罷了,對這世子之位有一爭之力,那麼他嫉恨凌飛,想把凌飛拉下馬,也還說得通。


  可凌越分明沒有半點資本,凌陽同凌飛看起來關係也還不錯的情況下,凌越怎就這般看凌飛不順眼?


  竟然連下藥這樣的手段都用上了!

  還好下的只是藥性尋常的那種,否則凌飛要若抗不過去,那麻煩可就大了。


  就這一點上,沈霓裳又覺得凌越似乎也不是想真正置凌飛於死地。


  否則,似凌越這樣的紈絝子弟,定然對這些藥性是熟稔之極的,也不會獨獨弄了這樣一份葯來下手。


  今日著了凌越的道,雖說最後未鑄成大錯,但凌飛對凌越這樣的行徑著實惱恨至極:「他不過是覺著我出生低微卻壓了他一頭。」


  凌飛面無表情道。


  凌飛顯然余怒未消,沈霓裳也不好再說什麼。


  待凌飛離開后,妙真送了凌飛關好院門,回來伺候沈霓裳漱洗。


  「小姐,要不咱們還是搬出去吧。」妙真雖說不知道具體發生何事,但隱約還是覺出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太后不是給了穆少爺一所宅子么?不如小姐同穆少爺說一聲。」


  沈霓裳無奈搖首:「若是早知道我也不會住進來,可如今住了再搬走卻也不好同凌飛交待。先住著吧,也不過這幾日的事,過了這幾日其他的再說。今晚的事兒不要同玉春她們說,穆清那兒也別說。」


  妙真應下。


  伺候沈霓裳上了床,妙真伸手放下床帳,手沒立時鬆開,遲疑看著沈霓裳:「小姐,早前那位思柔姑娘來傳話……真是凌少爺的意思么?」


  這一晚上的事情稀奇古怪,妙真又是個素來多思的性子,一開始沒覺出不對,但這後面的事情一出來,她就不得不尋思事情的源頭的。


  這一晚上本是好好的,事情貌似就是從思柔來傳話起的頭。


  且沈霓裳回來時候的那副模樣,也由不得她不懷疑。


  「她么?」沈霓裳清清冷冷地一笑,很快閉上了眼,「她確實是『假傳聖旨』……不過,你放心,她也得不了好。」


  思柔怎麼設下的這個局,其中的來龍去脈,沈霓裳確是不清楚,她也不想去弄清楚。


  至於動機,她也不用去想就能猜出,總歸應該是同凌飛有關。


  連她都能看出的事情,寧氏不可能看不出。


  寧氏好面子,沒有在她跟前發作,不代表不會發作。


  思柔設局套她,寧氏也許不會在意,但這個局中還有一個凌飛,而且還關係到凌飛在武道上的進益乃至未來的前程,寧氏是絕不會容忍的。


  沈霓裳所料不差。


  這時,剛回到恩侯府正院房中的寧氏也正在同古嬤嬤交待:「百壽山那邊莊子的胡庄頭前些日子託人來,說是想求個丫頭做兒媳婦,我瞧著思柔倒是合適,你明日把思柔叫回來,宜早不宜遲,你看著安排吧。」


  「夫人?」古嬤嬤聞言一驚。


  寧氏坐在鏡架前,抽下髮髻上的風頭簪,看著銅鏡中的古嬤嬤半笑不笑地抬了下眉毛:「怎麼?你覺得捨不得,還是說覺著我這般處置太寬容了?」


  古嬤嬤不敢同寧氏對視。


  「我也覺著我太寬容了些。」寧氏冷笑著將風頭簪重重朝梳妝箱上一放,「你莫要說你分辨不出她和那姓沈的誰說的是謊話!我若是沒猜錯的話,恐怕她早前就先進了寧哥兒的屋子,被寧哥兒攆出來后覺得丟了人又怕被處置,這才生了邪念。寧哥兒的別院里,她是頭一等的大丫鬟,我就不信她不會盯著寧哥兒屋裡的動靜,她會不知道寧哥兒回了別院?寧哥兒把院里的人都趕走了,她會不知曉?她不會去看?說不得就起了見不得人的心思,這才想多拉一個人下水!」


  古嬤嬤無可辯駁,思柔就算有些小聰明小心思,可在她和寧氏這樣的人眼裡,不過是拙劣伎倆,一眼就看穿了。


  所以,打思柔一進那間屋子,她就再沒替思柔說過一句話。


  可是,到底還是有些不忍心。


  「胡庄頭的兒子……聽說腦子有些不好使。」古嬤嬤期期艾艾道。


  「腦子不好使不是正好么?」寧氏斜睨古嬤嬤,「思柔腦子好使不就成了。還是說,你覺著我還得另挑個法子處置這個敢算計寧哥兒的賤婢?要不然,我讓你來做這個主,畢竟也是你的乾女兒不是。」


  寧氏噙笑淡淡,面上一派溫和之意,眸色卻是極冷。


  古嬤嬤一見寧氏這般神情就知寧氏此刻心情極為不好,立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奴不敢,一切只憑夫人的吩咐。」


  寧氏面上的笑意斂去,眉宇間冷凝一片,心中的怒氣讓她的唇線緊緊抿起,使得鼻翼兩側深深的紋路分外深刻,顯出幾分令人生畏的老相。


  古嬤嬤悄悄抬眼瞟了一眼,旋即一噤,很快埋下了腦袋。


  她知道了,真正讓寧氏動怒的不是她,也不是思柔,而是凌飛。


  一萬個她和思柔加起來,在寧氏眼裡也不值當什麼,這世上唯一讓寧氏真正在意的,只有凌飛這個兒子。


  而凌飛今日竟然為了一個女子向寧氏出言,那一句問話看似尋常,可連她都能聽出其中對那個女子的回護之意,寧氏又如何聽不出來?


  這一點,才是寧氏無法忍受的。


  而那個平民女子,在前一刻,甚至還觸犯了寧氏。


  雖然她未有聽清楚兩人的對話,但看當時寧氏的神情,憑她對寧氏的了解,沈霓裳定然是說了什麼讓寧氏覺得極為不中聽的話。


  可是,寧氏非但沒法當著凌飛發作沈霓裳,甚至還要掩飾兩人間的那種不快。


  而凌飛不顧疲勞,藥性才解就匆忙而來,並非是為見寧氏,而是不放心沈霓裳。


  同樣看出了這一點的寧氏,如何能不動怒?

  寧氏沒叫古嬤嬤起身,她也不敢動彈,規規矩矩跪著,心中卻在思量,猜測寧氏接下來會如何做?


  良久之後,古嬤嬤終於聽得寧氏發話。


  「起來吧。」


  她老老實實起身,撩起眼皮覷了一眼,寧氏對著銅鏡正一臉沉色,她趕緊垂下眼皮,垂手站在一旁,不敢動作。


  「把香蓮給我處置了。」寧氏發出第一道命令,瞟她一眼,「悄悄處置就是。」


  這一道吩咐倒是不出古嬤嬤意料之外。


  她恭聲應下。


  「明日你再親自跑一趟,去見見我大嫂。我就不寫信了,你替我帶個話,」寧氏沉聲緩緩,「就說惜夢同寧哥兒的這樁親事我應下了。不過有件事,還得要她出手幫個忙……」


  寧氏眸間陰霾一片,低低地吩咐了幾句。


  古嬤嬤聽清楚后,不覺悚然一驚,猶疑著問:「夫人,這時候動手……會不會太打眼了些?」


  「有我在你怕什麼?」寧氏凜然冷笑,「早前你不是還勸我動手么?我眼下還真後悔發錯了善心!那個小賤種敢對寧哥兒動手不就是仗著那個大的么!他以為把寧哥兒拉下來,那個大賤種就有機會上位——想都不要想!」


  最後五字,寧氏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古嬤嬤其實覺著有些不妥。


  眼下這種的時候,她真不覺得是動手的好時機。


  但今日先有凌越對凌飛下藥的事,而後又是那個姓沈的女子的事,這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顯然讓寧氏失了冷靜。


  古嬤嬤雖有心想提醒一句,但觸及到寧氏那陰鬱之極的目光后,她還是將到了嘴邊的勸解咽了下去。


  寧惜夢乃是寧氏嫡親大哥的嫡女,雖然出身高貴,但長相不佳不說,脾性還十分驕縱跋扈。


  寧氏向來不喜。


  故而,寧氏的大嫂多次暗示明示想要親上加親,寧氏皆是裝聾作啞打太極,如今寧氏寧可應下這門親事也要出這口氣,可見動怒之深。


  這幾十年寧氏順風順水慣了,似今日這般接二連三的窩火,更是從未有過的事。


  這個時候,誰說話,只怕寧氏也聽不進去。


  古嬤嬤也不敢在這時來觸這個霉頭。


  古嬤嬤躬身應下。


  ###

  這一日,三人依然按照老時辰上了馬車出發。


  穆清看了沈霓裳好幾眼。


  沈霓裳問:「怎麼了?」


  「你是不是沒睡好?」穆清道。


  凌飛聞言抬首看過來。


  沈霓裳笑了笑:「沒事,許是想事情想晚了些吧。」


  凌飛的這所別院佔地不小,但其中的院落並不多,除了凌飛的主院和景緻最清雅的流觴院兩座院落位於在中軸線上外,其他的院子離中軸線都有一段距離。


  故而昨夜沈霓裳同凌飛這邊雖是好生折騰了一番,穆清卻並不知曉。


  在凌飛的地盤上,穆清自然不會生出什麼戒備,即便是孔祥,穆清也是吩咐他如常歇息就是。


  「你今日準備得如何?」凌飛出聲問穆清。


  穆清聞言而笑,說話間忍不住又看了沈霓裳一眼,眼中愉悅顯而易見,神色中卻有些故作的矜持正經:「應該比昨日多些把握吧。」


  「笑得這樣古怪?」凌飛看著兩人,挑眉斜睨穆清,「可是有何我不知曉的事兒?」


  穆清看了看沈霓裳的神情后,遂將昨日沈霓裳尋出的那兩個機會比劃著說了一遍,凌飛聽完后,心中也難掩震驚。


  就算早就知曉沈霓裳有這般本事,也曾見識過商子路勝花尋那一場,但此時此刻聽穆清說完后,凌飛的感覺還是有所不同的。


  畢竟,商子路那一場前,他並未看過花尋的出手。


  而這一回,他卻是同沈霓裳一道觀看了所有的比試。


  對於宋三少的兩次上場,他也是尤為留心。


  可他並未有察覺到宋三少在使這兩招反手劍時的這兩處小小的破綻。


  很顯然,穆清也同樣未發覺。


  擂台上一息之間就是一招,沈霓裳竟然能注意到電光火石瞬間的兩處眼神,這份眼力和敏銳簡直駭人聽聞,凌飛聞所未聞!


  凌飛深深看了沈霓裳一眼,震驚之餘不由有些暗暗苦笑,他素來是傲氣的性子,可沈霓裳卻有能耐,一次又一次的讓他刷新認知。


  每當他覺著對沈霓裳已經足夠認識了,沈霓裳又會再度讓他心神震動一次。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瞥了穆清一眼,看來自己還是得向這個傢伙多學學,無論沈霓裳的表現如何的驚人如何的不合理,都一副歡歡喜喜理所應當的模樣。


  不得不說,這還真是樣本事!

  而且一上車就注意到沈霓裳臉色不好,他才是那個真正沒休息好的,好不好?


  凌飛不由腹誹。


  腹誹完了,他又想起昨夜沈霓裳說的那番話,再看向穆清時,就不禁帶出幾分暗暗地興災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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