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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王都論武(七)

  寧少爺仔細端詳凌飛神情,也沒看出凌飛有半分不爽快之意,心裡納悶愈發重了。


  「欸,我記得米家這位家主可好些年沒露面了,」寧少爺裝作不在意地拐彎打探,「今年怎就突然這般給面子了?」


  「是啊,早前入場的時候碰見,我爹還在同我大伯說,說是太陽打西邊出了。」其中一個少年低聲笑道,「這米君行竟然同宋家家主一道出現,好生難得——」


  「子洵,穆兄弟可有定親?」另一人眸光閃了閃后這般小聲問道。


  這一問,眾人心中也就雪亮,齊齊側目看向凌飛。


  凌飛半笑不笑,乜視那問話人:「干你何事?」


  那人呵呵一笑,朝凌飛丟了個只可意會的眼神:「你這位兄弟一上場可是把旁人的風頭都壓下去了,出身又好,手底下本事看來也不差,這長相比你也不差,早前我族裡那幾個嬸嬸還帶話讓我打聽打聽——你就別裝傻了,給個準話,我也好回去交差不是。」


  「想知道消息自個兒想法子,」凌飛卻是不吃這一套,「我這兒什麼都不知道。」


  凌飛半字不吐露,大家都是半真半假說話,見凌飛雖是神情懶散但言下的態度卻表露得很清楚,也就不再往這個話題上打轉了。


  反正不管什麼消息,該露的遲早也會露出來,何必急於一時。


  大家的話題又議論起此番的幾個大熱門人選。


  凌飛一面聽一面一面用餘光朝遠處望去,此時,穆清已經走進了米家的棚內。


  遠遠地雖是看不清棚中人的神情,但也能夠分辨出座中人的身份。


  坐在前排正中的乃是米家家主米君行,米君行左右兩側坐是則是米君行兩個嫡出的兒子米自維米自勉,而緊挨著米家二爺米自勉坐的則是還玉郡主簡蕙心。


  凌飛摸著下頜,眼底浮出一絲看好戲的笑意。


  穆清正在同米君行說話。


  比起昨夜來,米君行對穆清的態度顯得和善了許多,眼中審視之意不少卻少了幾分陰鷙之意。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米君行指了下身邊左側的位置,方才米家大爺米自維已經起身走到一邊將座位空出,「坐下陪老夫說說話。」


  穆清拒絕了:「這不合禮數,晚輩站著說話就可,不知家主尋晚輩有何事?」


  他同米家無親無故,又是頭回相見,米自維乃是長輩,讓米自維給他讓座,他不覺得自己有這樣的臉面。


  穆清本能的拒絕了。


  「老夫讓你坐就坐,何來那樣多婆婆媽媽?」米君行向來位高權重,即便是隆武帝也要顧及其輩份敬重幾分,故而說話間語氣自然也帶出一種不容拒絕的教訓之意。


  「還是不了,家主有話請講就是。」穆清面色鎮定,似乎沒聽出米君行言中的頤氣指使,又朝米君行不卑不亢行了個禮后這般恭謹道。


  米家一干族人無人做聲,但目光卻是都落在的穆清身上。


  尤其是站在一旁的米家大爺米自維和米君行右側身畔的二爺米自勉,兩人的視線中都帶了幾分特別的打量之意。


  米家二爺米自勉時年二十八,成婚也不過三年,尚帶了幾分年輕人的性子,此際對穆清一番打量后,心中也生出幾分滿意,尤其是見穆清面對米君行的強大氣勢后仍能穩住態度,更是生出幾分欣賞之意。


  打量完面前的風姿卓然的少年後,他偏首看向身側貌美動人的外甥女,眼神中顯露幾分打趣笑意。


  簡蕙心接到米自勉的視線,面上雖還是那副端莊大方的神情,但也流露出几絲粉面微紅的羞澀來。


  不過其他人都坐在後面,也無人能看見。


  站在前方的穆清雖有機會看見,卻壓根兒沒朝旁邊看,此時穆清滿肚皮疑惑,除了打起精神應對米君行,同時在心裡暗暗揣測米君行此舉何意,哪裡還有心思注意到其他。


  連番被小輩拂意,米君行頓時面露不虞,一旁的米自維熟知父親的脾性,趕緊朝米君行使了個眼色,米君行心念一轉后,面色緩和下來:「此番是頭回參加這論武會吧?」


  穆清不明其意,還是點了下頭:「晚輩頭回來王都。」


  「方才的比試老夫也看了,雖是用了不少取巧之意,但亦算是不錯。」米君行看著穆清點點頭,眼中露出幾分讚許,「江山代有人才出,不過武道一途卻非只憑取巧,還需得耐得住孤寂寒苦,多下苦功方能有成就。」


  穆清怔愣一瞬,按捺住心中的那抹怪異感,應了句:「多謝家主指點,晚輩明白了。」


  「老夫已有好些年沒湊這些熱鬧了,」米君行面色再緩和了幾分,「這幾日老夫都在此處,若是武道上有何疑難處只管過來。」


  穆清心中心中的怪異感愈發濃重,米君行此言顯然是有點撥示好之意,這一點他是能聽明白的,可想不明白的卻是,為何只過了一夜,這位米家家主態度就這般迥異?


  穆清不好介面,只點了下頭。


  好在米君行也未再說其他,這般一說后就讓他回去了。


  論武會從早上辰時中一直到傍晚的酉時中,中途並不散場,各家也是早有準備,也都帶了些小食點心以供充饑填腹之用。


  穆清回來后正當午時,凌飛那一干人站了半晌后也都各自散開,l凌飛也回了凌家所在的位置。


  穆清在沈霓裳身邊坐下,也用了些點心,後面就再沒離開,同沈霓裳一道認真的將所有的比試看完,一直到散場。


  回到別院后,這一夜同往日並無多少變化。


  因為明日兩人皆要上場,且人數淘汰了近一半,明日說不得兩人上下午皆要上場一次,故而用完晚膳后,兩人乾脆就彼此切磋了三場。


  三場下來,穆清兩負一平,最後一場穆清用秋水刀,凌飛也用了自己慣用的寒霜劍,兩人一直打到了兩百招外還不分勝負,最後還是沈霓裳提醒兩人泡葯浴的時間到了,方才算平局罷手。


  停手時,兩人都打得通身是汗,俊臉泛紅,穆清更是連呼「過癮」,凌飛也有些微喘,面上雖無顯露,但看向穆清的眸光,眼底也不禁帶出幾分深思之色。


  他是五層巔峰,同穆清對打自然也有所壓制,一開始只用了七成內力,但一上手沒多久就加了半成,到了最後,他幾乎是用了接近九成的內力才能不落下風。


  而早在六日前的第一次同穆清交手,凌飛就察覺出穆清的內力深厚精純遠遠高出了同階之人。


  但那時,他只用八成的內力就能壓制住凌飛。


  不過短短數日,穆清非但內力有所增長,且對招式運用的精妙程度也遠遠超出了他的估計,甚至超過了他自己。


  武道並無捷徑可走,所有的招式運用都要靠日復一日的練習方能熟練,方能運用精妙。


  這一點,凌飛比誰都清楚。


  可在穆清身上,他卻深深疑惑了。


  除了內力不及,穆清所展現出的,無論是對敵時的沉穩大氣,還是對招間的老練老辣,至少在他看來,已經完全不亞於那些功力突破到心法六層后的真正高手。


  方才的對練中,穆清也正是藉助了招式的精妙一步步地迫他將內力用到了近九成,才能維持住局面。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實際算是已經輸給了穆清。


  直到這一刻,凌飛才徹底了信了沈霓裳今日在論武場所言。


  穆清當真有同那三人一爭魁首的資格。


  可是,他是通過和穆清交手方才算摸清穆清真正底細,那沈霓裳為何就能這般篤定?


  何況,據他所知的穆家內功心法,也未必就比凌家的心法高明,而穆清如今所顯露的內力水準,卻顯然是有以弱制強的能力。


  望著聯袂離開兩人的背影,凌飛不動聲色地垂了垂眸,轉身大步朝房中行去。


  穆清回院中泡浴之後,又揣著那冊子去了流觴院例行討教,一直講到戌時中,臨走前,穆清將身上餘下的銀票中的兩萬兩整數拿出來給了沈霓裳。


  早前用膳時,凌飛已經將沈霓裳的那份銀票拿出來了。


  「霓裳,明日你幫我買。」穆清道。


  沈霓裳一笑,接過銀票后也隨口揶揄了一句:「若是對上宋少爺,下多少合適?」


  明日所有人都會上場,對上宋三少,也不是不可能。


  穆清眼底帶笑,面上卻很是一本正經:「霓裳覺得下多少合適就多少,反正贏了分一半,輸了算我的。」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沈霓裳抿唇,「欠你一萬兩沒給,我也記著呢。你可別拿銀子砸我。」


  穆清收起眼中笑意,幾分認真地輕聲道:「我有今日,全靠霓裳。若有他日,也是因霓裳。莫說是這些銀子,但凡我有,都可以給霓裳。」


  沈霓裳本是唇畔微笑,聞言不禁怔忡一瞬。


  穆清卻很快又露出平素的那副笑模樣,朝一旁的妙真禮貌頷了下首,轉身走了。


  待沈霓裳回神過來,穆清的身影已經走得遠了。


  「小姐。」妙真笑意深深地看向沈霓裳,眼中調侃意味十分濃重。


  沈霓裳扶額,無奈嘆氣:「打住!他心思單純沒別的意思……你就別湊熱鬧了。」


  「奴婢可什麼都沒說。」妙真忍笑抿嘴。


  沈霓裳笑著搖了下首。


  「不過,」妙真頓了下,語帶深意道,「聽那三個丫頭說,今日穆少爺可是出了不少風頭,後頭還去見了米家的那位家主。若是真讓穆少爺拿了第一,恐怕日後就沒如今這般的清靜了。」


  沈霓裳今日自然也是看見了穆清受邀去到米家那邊,但回來后,穆清既然沒有提,她和凌飛也都沒問。


  都是長眼睛的人,一回兩回沒看出來,三回四回也能看出些端倪來。


  沈霓裳不是沒有意外,可那畢竟是穆清的私事。


  再好的朋友,相處也有分寸,何況,比起旁人來,她對這方面的分寸尤其注意。


  但妙真既然說到了,她也回一句:「穆清如今才剛突破四層,旁人就算注意也不會真如何,如今還不到時候,最少也得等到五層后。」


  連凌飛這樁親事,也是近幾個月才開始提,穆清即便是得了風頭,如今也只會是觀望的多。


  沈霓裳說得很平靜,妙真從這種平靜中看不出其他,只心裡暗暗嘆息,也難以描述自個兒心底是鬆氣多些還是可惜多些。


  妙真很喜歡穆清。


  愈是相處就愈是喜歡。


  穆清身上有一種其他貴族子弟所沒有的平和認真,還有一種莫名的氣息,即便她這樣的奴婢身份,並未有同穆清說過幾回話,也會覺得分外舒服,讓人感覺格外的親近和被尊重。


  可是,身份猶如一道天塹。


  穆清非但是上士族,還是長公主之子。


  妙真雖忍不住打趣,但內心深處也只能惋惜。


  「魚在水裡,鳥在樹上,騾子在拉磨。」沈霓裳忽問,「你聽過這句話沒?」


  妙真呆了下,望著沈霓裳面上的認真,如何不知沈霓裳真不在意方才的話題,心裡再度低低嘆了口氣,她仔細想想,搖首道:「奴婢沒聽過。」


  沈霓裳頷首,遂蹙起眉梢思量。


  若說頭回沒注意到的話,當前日夜裡羅才第二回提及這「騾子」一詞后,她已經敏銳的察覺到,這應該是羅才給她下的一個謎面。


  羅才性格怪異,人卻是極為聰明,絕不會無的放矢。


  連續兩次提及這風馬牛不相干的話,其中定有深意。


  可她無論怎麼想,也想不通這「騾子」究竟是何意。


  若是形容她性格倔犟,用「驢子」一詞不是更為恰當?

  臨入睡前,沈霓裳走到鏡架前,打開首飾盒的夾層,將一把黃銅鎖匙拿在手中,垂眸靜靜端詳了半晌。


  在得到這把鎖匙的時候,她也是猶豫過的,最終還是選擇了將鎖匙丟在了筆筒內。


  她不是真正的原身,當初想開箱雖也有好奇成分,但更多的是因為手頭拮据,想看看前身母親遺物中可有銀兩留下。


  而後來得到鎖匙時,她已經不需要流浪天涯,出於尊重,她選擇了將鎖匙放起。


  可是而今察覺到自己這副身體的怪異處后,她卻隱隱生出些後悔。


  該來的自然回來,所有的謎題也一定會有解開的一日,甩了下頭,輕輕曬然一笑,沈霓裳將鎖匙放回了夾層,回到床上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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