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事端又起
真要論起來,他和商子路識得她還在前頭,打交道也在前頭。
憑何,她就對穆清這般另眼相待。
凌飛沒有回答沈霓裳的反問,沈霓裳似乎也不需要他的答案。
沈霓裳好似沒看見他黑沉沉的臉色:「對了,問你個事兒。」
凌飛偏首看她。
「還記得下林村客棧的那個乞丐么?」沈霓裳道,「你說看著有些眼熟的那個。」
凌飛怔了下,沈霓裳不說他都忘記這個人了,不過這一提,他倒也有幾分印象。
「怎麼了?」他問。
「你能不能想想,你覺得眼熟是不是認識這個人,或是在何處見過?」沈霓裳轉頭看向他,神情十分認真。
見沈霓裳這般鄭重,凌飛愣了愣,還是蹙眉思索起來,不提還不覺得,一提他愈發覺得自己應該是見過這人的,可偏生就是想不起來。
「是挺眼熟,但沒什麼印象。」見沈霓裳鄭重其事,他也不敷衍,這般回道。
「會不會是你曾經見過,但身份不引人注目,所以你印象不深。」沈霓裳啟發他道,「會不會是你們府中,或者你在其他人府中見過,又抑或者你很早之前見過——」
「馬夫。」凌飛忽地眸光倏地一閃,「他是我們府里原先的馬夫。」
果然是恩侯府的人!
沈霓裳垂眸,眼底異色飛速閃過,抬眸神情已經平常:「你們府里的馬夫?」
凌飛頷首:「若是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不過他多年前就沒在府里了,故而我有些印象卻不大清楚。我小時候還坐過幾回他趕的車。」
他就覺著幾分眼熟,被沈霓裳這樣一觸發,倒是想起來了。
愈是回想愈是肯定:「應該是他。」轉頭也奇怪,「這人怎麼成了這樣?瘋了也沒人管?」
沈霓裳有心想多問幾句,但思及其他,還是算了。
凌飛卻是個聰明的,看著沈霓裳問:「你問這個做什麼?這人有問題?」
「沒什麼。」沈霓裳道,「一開始想著這人出現在下林村覺著奇怪,後來見他摔了碗,就覺著他是不是識得誰受了驚嚇。如今你這樣一說,他可能是還記得你的樣子吧。畢竟你這般的長相就算長大了,變化也不大。」
「你好像很在意下林村的事兒。」凌飛緊緊盯著她。
沈霓裳「嗯」了一聲。
「上回你還問我何人身上會常備啞葯。」凌飛鳳眸定定望著沈霓裳,「還讓我打聽安平寨的事兒,你究竟想做什麼?」
沈霓裳在心裡嘆息一聲,沉默了須臾,她看向凌飛:「你不高興就因為這個?覺得我有事隱瞞於你?」
凌飛看她一眼,默不作聲。
「我沒有想做什麼。」沈霓裳看著他道,「我這人有時候可能不大會說話,也習慣了一個人。可我自認沒有對不起人的地方,我不明白你為何會不高興。也許有些時候,我明白,但我不理解。這樣說其實也不對。我其實有時知道你為何不高興,但我覺得沒有溝通的必要。」
「為何沒有必要?」凌飛心中憋著的那股氣,隨著沈霓裳的話聲好似一點一點消散,情緒漸漸變得平和下來。
她既然願意說,那麼,他也願意聽。
「因為我們看事情看問題看人,都有很大的差異。」沈霓裳語氣平靜,「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我們的出身不同,成長環境不同,所以彼此很多想法都不可能相同。就好像昨日我救雪風,你覺得不值,但我覺得值得。你不喜歡身邊的人對你有所隱瞞,但我卻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即便是朋友,也該保持一定的距離。如果你有事不想告訴我,我不會生氣,因為我覺得每個人都有保留秘密的權利。」
「若是穆清呢?」凌飛忽地出聲,「他有秘密瞞著你,你也不會生氣?」
「不會。」沈霓裳回得十分坦然,「為何要生氣?他願意說我聽著,他不願意,自然有他的理由和顧慮。」
凌飛從鼻子里哼了聲:「你當初對我們可沒對他這樣盡心儘力。」
原來是因為這個。
沈霓裳怔了下,不覺啞然失笑:「那時我同你們也不熟啊。那樣才是正常的吧,若是一開始我就掏心掏肺,你難道不會生出旁的疑心?」
凌飛一想也是,悻悻不說話了。
又站了一會兒,他轉身離開,走出兩步又倒回來,幾分傲嬌地指了下院中的穆清:「我可沒生氣……去給那小子跑腿去。」
沈霓裳抿唇莞爾,頷首。
妙真走了上來,看著凌飛遠去的背影:「凌少爺去哪兒了?」
沈霓裳笑笑:「去幫穆清尋刀,順便再查點消息。」
「小姐,你說穆少爺能拿下第一么?」妙真問。
沈霓裳唇邊笑意微斂:「能。」
昨日之前,這件事對於穆清如果說是很重要的話,那現在就變成了必要。
若能有救治太后這份功勞,未來即便發生什麼不可測的變化,對穆清而言,這也算是一份大的倚仗。
妙真的這一問又讓沈霓裳想起了羅才。
沈霓裳望著院中那身姿矯若游龍的少年,望著那張軼麗無雙的精緻面容,心裡不覺深深嘆息,不是長公主所出,那是什麼樣的一對父母才能生出這樣絕佳天賦的孩子呢?
…………
晚膳前,凌飛趕了回來,將一本冊子連著一把帶鞘的柳葉單刀丟給了穆清:「冊子算小爺送的搭頭,這秋水刀是宋家大少爺的珍藏,一萬三千兩——自個兒付銀子!」
穆清手疾眼快的將兩樣東西接住,冊子先放桌上,將刀從刀鞘中抽出,立時眼前寒光凜冽,雪緞一般刀身,轉動間只覺晃花人眼!
「好刀!」穆清大讚,愛不釋手的撫摸,「果不愧秋水之名,好刀,真是好刀。兄弟,謝了!」
「謝什麼謝,再謝也得自個兒付銀子!」凌飛懶懶坐下,沒好氣瞥他一樣。
「付付付,肯定付。」穆清將秋水刀遞給沈霓裳,替凌飛倒了一盞茶,熱情備至的奉上,再挨著凌飛坐下,「這樣的好刀,宋家肯割愛,費了不少功夫吧?」
沈霓裳扯下一根頭髮,放到刀刃上,輕輕一吹,髮絲旋即斷成兩截飄落。
「果然吹毛斷髮,」沈霓裳抿唇讚許,「稱得上絕世良兵。你怎麼拿到的?」
來王都這幾日,沈霓裳對王都的上士族大家也有所了解,這宋家雖及不上凌家米家這樣的,但也能排名在前十左右。
對於這樣的大家族而言,就算那宋大少再紈絝,也不會將這樣的好刀輕易讓人。
「他也不使刀,這刀再好於他也無大用。」凌飛淡淡道,「他也是心法五層。我應了他,若是論武會碰上便輸給他。」
穆清一愣:「這?」
「這第一去年拿過了,今年拿不拿都無所謂。」凌飛挑眉乜視穆清,「你不想要算了,我拿回去就是。」
作勢就要去拿刀。
穆清趕緊把住他的手,笑嘻嘻道:「兄弟的一番心意,我怎可輕易辜負?——想要,絕對想要。」
凌飛唇角微微一勾,將冊子朝他面前推了下:「這是今年參加論武會所有心法四層者的資料,自個兒好生琢磨琢磨。我看了下,你想要拿這第一可不大容易。此番同你一起參加的心法四層者共有五十八人,其中四層中階十七人,高階五人。且高階中還有三人皆是只差一線就突破到五層。其中一人就是宋大少的異母兄弟宋三少,此人去年就拿了這四層第一,今年也是大熱門。王都開的盤口,他的賠率最低,買的人卻是最多。」
凌飛沒說的是,除了這位宋三少是心法四層的大熱門,心法五層中,他的賠率一樣是最低,下注的人也同樣最多。
「宋三少?」穆清有些沒明白,「那宋大少還肯把秋水刀賣給你?他沒問么?」
好的兵器對武者是如虎添翼,宋大少既然對比試名次看重,那自然也會關心這秋水刀給誰使用,萬一給了一個他的潛在對手,豈非對他自己不利?
所以,他應該是會問清楚才對。
沈霓裳聽了倒是若有所思,她沒有漏掉凌飛所說的「異母」二字。
果然,凌飛似笑非笑:「宋家的人最是小心不過,豈會不問?正是我同他說,給宋三少尋了個好對手,他才痛快地把刀給了我。我話都放出去了,你小子可得給我長長臉才是。」
穆清也明白了這宋大少同宋三少之間恐怕是不甚和睦,不過這是旁人家兄弟間的家事,他不熟悉這些人也不願意置喙,遂摸摸鼻子,轉眼又朝沈霓裳手中的秋水刀望去,滿心滿眼都是滿意之色,拍了拍凌飛肩膀喜不自勝:「兄弟,謝了!」
沈霓裳將秋水刀遞給穆清。
穆清握刀又試了試手,見還有一會兒才到晚膳,便起興緻:「陪我走兩招?」
凌飛看沈霓裳一眼,沈霓裳正在翻閱那本資料冊子,凌飛也有心試試穆清的新刀法,遂起身讓侍衛將佩劍取來,兩人一道出去了。
不多時,院中就傳來你來我往刀劍相加之聲,沈霓裳沒有出去看。
穆清眼下肯定不是凌飛的對手,但只要不是生死之搏,憑穆清的本事,落敗至少也要在五十招之後。
沈霓裳翻看冊子,發現凌飛說的沒錯。
穆清想要拿下第一,還真是火中取栗,很是不易。
旁的不說,剛剛突破四層同只差一線就突破到五層,這其中幾乎就隔了一層內力的差距。即便李家的內功心法將這種差距縮小,再加上穆清前世心法七層的基礎和如今對內力精準的掌控力,然後再加上今日凌飛尋來的這把秋水刀的輔助……所有的有利因素加起來,和穆清同樣處於四層低階的不足為懼,但想要戰勝那些四層中階和高階的世家子弟,就必須靠臨場發揮了。
尤其是那高階五人中,有三人都是瀕臨五層屏障超過一年者。
目光一一掠過,沈霓裳將這五人的資料逐一記熟。
忽然,外間的聲響停下,沈霓裳側耳聽了下,似乎有下人進來稟報了什麼。
片刻后,凌飛同穆清兩人進來。
「我出去一趟。」凌飛道。
沈霓裳側目:「有事?」
「米家方才來人,說是家主請我過府一敘。」凌飛勾勾唇角。
這個時候?
沈霓裳看看外間已經暗下來的天色,略略思索:「恐怕是你早先查的事情。」
凌飛也心中有數,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
「我同你一道去。」穆清將秋水刀遞給沈霓裳,見凌飛欲拒絕,他卻堅持,「眼下不知米君行是何意,我同你去,有事也多個人擋著。」
「讓穆清一道去吧。」沈霓裳也道,「米君行就算想尋不是,也得多顧忌幾家的面子。」
至少如今在世人眼裡,穆清還是穆東恆唯一的子嗣,也是宮中簡太后最看重的外孫。
聽得兩人這一勸,凌飛也未在堅持,同穆清一道換了身衣裳就準備出發。
「你早上可有去見過還玉郡主?」沈霓裳忽地想起,問了句。
凌飛搖了下頭:「早上回府了一趟,後來又進了趟宮,是別的事兒。不過我有讓暗衛帶信,沒說仔細,但略略提了下,約她明日論武會見面再說。」
沈霓裳頷首。
兩人遂策馬出府。
沈霓裳迴流觴院,寫了幾行字裝在信封,讓小扇子叫了孔祥進來:「把這封信送到簡王府,一定交到還玉郡主手上。」
孔祥接過信,領命而去。
米家的事涉及內帷隱私,故而除開當日飯桌上的沈霓裳凌飛穆清張少寒四人外,也就凌飛手下負責查探消息的暗衛知曉內情,其他人皆不知。
小扇子此刻全然不知,只一臉疑惑問沈霓裳:「少爺和凌少爺去米家做什麼?這都大晚上了,何事不能明日再說啊?」
沈霓裳也有些生異。
即便是凌飛早前查了十里鋪和王都米家的一些事,但這些事說來也不是多了不得的隱私。凌飛所查的內容中,十里鋪米家米君竹父子的死也許算得上是真正隱私,但十里鋪米家早就出族,同王都米家關係也早就遠了。
這米君行的反應是不是有些大了些?
難不成凌飛還在其他不知曉的地方,犯了這位米家家主的忌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