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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初生牛犢

  也正是通過這各方面林林總總的信息,猶如撥雲見霧般,他才發現,眼下他一直以為的天下太平,其實底下早有暗流涌動,眼下所謂『太平』,就如同凌飛所言,只是普通百姓眼中鏡花水月的假象罷了。


  他記得出發前一夜,他特意請了凌飛喝酒,向他討教。


  他原先沒想過,但經過酈城分店之事,他出面同凌飛協商,對於沈霓裳的顧慮凌飛並沒有反駁這點上來看,顯然已經證實了沈霓裳同他說的那番猜測,凌飛來雲州並非是無的放矢,極可能是身負皇命。


  凌飛雖未有透露任何機密,但也算提點不少,最後還意味深長地同他道:「……國力積攢到如今,眼下這份太平實則不堪一擊。你多想想,入了宮同陛下也好有話說……」


  思緒良多也不過瞬間,此刻迎著隆武帝的目光,眼前又浮現出另一雙杏眼明眸,清澈若水,靜靜相望……他慢慢回想,漸漸定神:「蒼國居北,北人高大性野,信奉強者,尚武之風最盛,無論是軍中還是民間,蒼國軍力武力皆勝大瀝茂國,當年若非顧氏因先祖發源於蒼河,因而在圈定疆域於蒼河流域,眼下局勢只怕更有不同……」


  「……大瀝於兵力及民間武力上皆弱於蒼國,但七國之中,我大瀝卻是國力最強,民生最富。尤其於商貿之道,可謂無人能齊左右。而茂國,無論兵力國力皆要弱於我大瀝和蒼國,加之四十年前高氏內亂,朝中政局也多少有影響,故而兩者相比,若論明面上的威脅,蒼國當為首要。」


  說到此處,穆清停了下來,面色躊躇。


  凌飛坐在一旁,直到聽得穆清最後那「明面上的威脅」幾字時,他驀地抬眼!

  「明面上的……威脅?」隆武帝頓了一下,看著穆清,依然是那副漫不經意的笑意神情,但若細看,就能看出那眼神瞬間銳利了幾分,「此話怎講?」


  穆清遲疑了下,有些不確定自己下面的話該不該說。


  之前說的這些,多是從其他口中討教后得出的結論,與其說是結論,更莫如說是照本宣科,拾人牙慧,可下面這一條,卻是他自個兒的想法。


  他有些不敢說。


  不是怕說錯被笑話,而是怕自己說錯之後,皇帝舅舅會同父親一般認為他沒本事,不堪大用。


  連凌飛也目光炯炯看著他,穆清暗暗咽了口唾沫,心下一橫:「其他四國暫且不足為懼,眼下局勢,明面上看是蒼國勢大兵強,且半年前也對渭國動了手,但我覺得比起蒼國,茂國倒是更需要提防些。」


  凌飛輕輕蹙眉,隆武帝卻揚了揚眉,面色不辨喜怒:「提防茂國,為何?」


  「蒼皇即位二十五年,時年五十九,茂皇時年三十二,即位二十三年,」穆清飛快地瞄了眼隆武帝,「如今的茂皇乃是百年前高氏嫡支皇太孫一脈,這帝位是四十年前才搶回來的,這高氏先皇只坐了十來年皇位就駕崩了。當年茂皇即位的時候才九歲,我尋思著,這茂皇應該是個厲害的……要不然也坐不穩這皇位。還有就是……蒼皇都快六十了,明月公主暴斃渭國,據說這明月公主是蒼皇子女中最受寵的一個,按蒼國國力,趁機吞併也不是難事,但最後也不過是讓渭國稱臣歲貢。當然興許也有別的緣由,可我總覺著,年紀大的人應該要不同些,就好像習武之人,年紀越大越不愛動手,反倒是年輕人喜歡打擂比斗,爭強好勝。」


  穆清說得有些凌亂,也加了許多口語,但隆武帝顯然每個字都認真聽仔細了,他未有言語,卻看向凌飛:「子洵,長生的話可聽明白了,你怎麼看?」


  凌飛沒有馬上作答,他在沉思。


  比起穆清,他知道更多的隱秘和動向。


  自蒼國對渭國宣戰,位於西南的巴國、東邊的東都國,都暗地裡遣派了特使來同大瀝接洽詢問大瀝的態度,也隱隱透露結盟求庇之意。而茂皇足足派了三回特使前來洽談結盟,更誠意十足的提出,一旦大瀝同意簽約結盟,甚至可以由大瀝選定區域,在交界區兩國換防駐軍。


  這個提議不可謂不大膽,也著實誠意滿滿。


  不僅是陛下,連他聽了也有些動心。


  穆清之前說的那些都是現狀,也都沒錯,若論國力民生,如今大瀝確實最強也最富裕。但也正因為如此,位於蒼國茂國之間的大瀝,就如同一塊被夾在中間的肥肉。


  單獨對上蒼國和茂國,大瀝都有一拼之力,可最怕就是被兩頭夾擊,腹背受敵。


  若是同茂國簽訂同盟,兩家換防便可互相制肘,且在何處邊界換防主動權也在自己手裡,大瀝兵力雖稍弱於北人,但比起更矮的南人而言,還是有一定優勢的。


  隆武帝有沒有一統天下的野心,凌飛不敢揣測,但他卻清楚,至少目前當下,隆武帝是不想打仗的。按照隆武帝謹慎沉穩的性格,除非有天賜良機,有一舉竟功的把握,是絕不會輕舉妄動,輕啟戰端的。


  茂皇的提議正中下懷,故而在他去年領旨暗查雲州軍務之後,隆武帝又再讓他再赴雲州。若是結盟換防,領軍之人要率軍駐紮茂國,這個人選十分關鍵,不僅要有領軍之能,還必須要有足夠的忠君之心。


  隆武帝最後還是將目光投向了雲州,兩個人選,其一是雲州大將軍穆家穆東恆;其二便是其副職商家商伯雄。


  穆商兩家皆是軍中世家,歷代行伍,在軍中威望也不相上下。至於兩人的能力,隆武帝也心中有數,當年若非長公主下嫁,雲州軍權之爭最後如何還未可知。


  而穆商兩家能世代握兵雲州,自然也算皇室心腹,隆武帝選定的這兩位人選,凌飛也覺得沒有更合適的了。但究竟派誰領兵換防,他領了密旨快半年,也沒敢上最後的奏摺。


  當然他心裡也明白,與其說是隆武帝給他下密旨交待任務,不如說是隆武帝對他的一種鍛煉和考驗。也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更不敢輕下結論。


  而此時此刻,他沒有想到的是,穆清竟然又提出了這樣一種看法!

  初時聽著覺得兒戲,但當他深入去想時,似乎也不是沒有道理。


  可若是要疑心茂皇,那眼下又該如何是好?


  「子洵……不知道。」凌飛心中翻滾了許多想法和念頭,但一時間卻整理不出個頭緒,他只能搖首。


  穆清的話有些歪理,但畢竟沒有依據,他不敢妄下判斷。


  隆武帝沒有說話,面上的神色卻有些奇異,這些許的奇異只有親近的人才能分辨出,凌飛察覺到了這抹奇異之處后,不由心中一怔!

  但隆武帝並沒有給他繼續探究思量的時間,也沒對他方才的「不知道」三字再做評價,他神情自若的換了話題,面帶笑意看著兩人道:「你們送的那六百盒香還有四千兩銀票,朕都收到了。你們有心了。」


  凌飛還沉浸在思緒中,聞言才回神過來,趕緊起身斂容恭謹道:「陛下過譽,此乃我等本份。」


  六百盒意可香是隆武帝下的訂單,四千兩銀票是兩家鋪子售出的三十盒意可香的所得利潤。


  原本說的是將不忘居所售出的意可香利潤中的一半拿出充入隆武帝私庫,但這兩月為了趕製這六百盒意可香,不忘居只能將意可香限量出售,一家店鋪每月只售十盒,數量有限,自然利潤不多。


  說是一半,但其實這四千兩差不多是這售出的三十盒意可香,總共所得的利潤數額。


  「子洵也不必過謙,朕不是那無道昏君,朕心裡都明白。」隆武帝帶著瞭然笑意揮揮手,「等下你們就跟著於公公去把賬目給結了。下一批的數目,於公公會同你們商議,若是有難處,也只管同他說。」


  穆清也跟著站起,恭聲應下。


  「舅舅,我想去給外祖母請個安,眼下不知可否方便?」穆清問。


  「這個時候啊……」隆武帝沉吟片刻後點了頭,「也好,去吧。」


  穆清有些奇怪隆武帝的遲疑,但得了允諾還是很高興,兩人遂告退,跟著於公公安排的宮人,朝太后所在的慈安宮行去。


  直到進了慈安宮見了太后,穆清才明白隆武帝的遲疑所在。


  「羅太醫說以太後娘娘如今的情形,最好是多眠多休盡量少耗神,故而每日午後都有安神的葯。」伺候太后的一個老嬤嬤一面打量著穆清,一面恭聲道。


  「那外祖母何時能醒?」穆清走到床邊看了眼,太後年逾六旬已經不年輕,但保養得還是比較好,即便是在病重,人也不見得如何消瘦,只是面色不如健康人紅潤,穆清俯身摸了摸太後放在錦被外的手,尚有有些涼,看來氣血並不充足,「醒的時候精神頭兒好么?」


  那嬤嬤答:「說不準。服藥是未時處,有時到晚上會醒,起來會在園子里走一會兒,然後用些清淡的飲食再服一回安神葯,就能睡到隔天。有時若是早上活動多了,下午服了葯也會一直睡到隔天。」


  「下午一直睡到隔天?」穆清皺眉擔憂,「沒吃東西,身體能行么?」


  「羅太醫每日會來診脈兩次,辰時中一次,申時中一次,方才剛剛診過才走的。」嬤嬤看著兩個俊美標緻的少年,目光從兩人面色滑過,眼底掠過一抹思量,口中回道,「若是有不妥,羅太醫會扎針讓太後娘娘醒來用一碗參燙。羅太醫說了,按太後娘娘眼下的身體,多食無益,反倒讓身子消耗不起,故而飲食貴精不重量。」


  申時中?

  見穆清實在憂心,凌飛看了眼更漏:「羅太醫剛剛才走?」


  嬤嬤點點頭:「才走不到兩刻鐘,」頓了下,「此時應該還在太醫院。羅太醫一般無事都在太醫院等到申時末才走。」


  「煩請嬤嬤將羅太醫請來,我想問問情形。」穆清難掩急切。


  嬤嬤點頭,隨口就吩咐了一個腿腳快的宮人。


  穆清垂首在殿中走了幾步,抬首看向凌飛,眼底一抹希翼:「這羅太醫聽著好像挺有本事的,你說他有沒有法子治好外祖母?」


  他哪裡能知道?


  他連這羅太醫的照面都沒碰過,且畢竟是外戚,有些分寸還是要注意的,他也極少打聽內宮之事。但看著穆清滿含企盼的眼神,凌飛也只能點點頭。


  「這位嬤嬤——」穆清又轉首。


  「老奴姓方,小少爺喚老奴方嬤嬤便是。」見穆清對太后的關切確實不似作假,那嬤嬤笑了起來,看向穆清的眼神透出幾分柔和,「扈嬤嬤眼下可好?」


  「嬤嬤認識嬤嬤——」驀地頓住,穆清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是說方嬤嬤認識我家扈嬤嬤?」


  「自然認識的。」方嬤嬤笑道,「當年公主尋乳母,她還是我經手挑過來的。」


  說著,方嬤嬤也嘆了口氣,「這一晃都快四十年了。」


  穆清頓感親切,不住點頭:「嬤嬤她挺好的,就是眼睛有點花了。我不讓她做針線,可她老不聽,我和娘的貼身衣物,她也不肯讓旁人做,非自個兒動手。」


  「她啊,看來還是那性子。」方嬤嬤唏噓,「這人老了,性子還是變不了。她那人啊,就愛認死理。」


  這一說起來,氣氛馬上就不同了。


  「一轉眼小少爺都這樣大了。太後娘娘往日也總念叨,這回知道小少爺來,不知多高興。」方嬤嬤眼帶慈愛,輕輕笑嘆,「當年公主出嫁時,比小少爺還要小呢。日子過得快啊,都沒怎麼覺著,二十年就過去了。」


  兩人都沒提及長公主的病情,只說著一些感概閑話。


  殿外腳步聲響起,穆清轉首看去,宮人領著一個著太醫服飾的高大老頭走了進來。


  說是高大,還真是高大,穆清同凌飛個頭都算是高的,兩人都在九尺左右,去年穆清比凌飛矮一線,這半年過去,如今隱隱已經比凌飛高了一分。


  而這羅太醫竟然比穆清還要高上兩分,配著他那微黑皮膚皺紋密布的老臉,很有些引人注目。


  凌飛微微怔了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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