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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血濃於水

  看得差不離,幾人朝回走,玉春挨著妙真小聲道:「待會兒看見賽戈朗,你可別害怕。」


  賽戈朗?

  妙真怔了下,沈霓裳回頭掃了眼玉春。


  玉春乾笑了下,妙真抿唇而笑。


  到了第二進院子,沈霓裳望了眼就知容蘇在工作間中。


  同前一回不同的是,這一回,他並未指點賽戈朗和烏歌,而是同兩人一道,都在幹活兒。


  聽得腳步聲,容蘇也未有抬頭,而是全神貫注的將手裡的最後一份材料加入,然後另一隻手不疾不徐的勻速攪動,明明是很匠氣的動作,可在他做來卻是如同帶著一種動人韻律般的優美。


  清俊雋永的面容上天生就有一種優雅從容的氣息,即便是帶著煩躁而來,看到這樣一個人,你的心靈也似乎覺得安靜下來,外界如何紛紛擾擾都不會在擾亂心扉。


  無論沈霓裳看多少次,每次都會生出這樣的感受。


  容蘇似乎天生就是為香道而生的那種天才,香道的高雅內斂同他的優雅雋永,兩者完美映襯且相得益彰。


  妙真對容先生這個名字早已經耳熟能詳,但真正見到這個人,卻是第一次。


  沈霓裳沒有介紹,她在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就確定了他的身份。


  能讓沈霓裳打心裡尊敬景仰乃至親近的人,她知道絕非凡夫俗子,但這第一眼的印象,也確實足夠驚艷到她。


  她的猜想和想象中,能做沈霓裳的師傅能被稱為「容先生」,她一直以為應該是一個年長的老先生之類的形象,也許慈愛,也許威嚴……但她沒有想到,所謂的「容先生」竟然是這樣一個長相不俗氣質更加不俗的男子!


  妙真怔楞一下,不意見看見沈霓裳淡淡淺笑注視容蘇的神情,心裡不知為何就「咯噔」一下,轉首看向玉春本想張口說句什麼,但轉首過來,又見玉春也是一副痴痴欣賞的眼神,她只能將話咽了回去。


  一直等了盞茶時間,容蘇將合好的香放在一邊靜置,這才抬首朝沈霓裳三人溫和淺淺的一笑:「霓裳來了。」


  這一笑又將玉春花痴到了,妙真聽得玉春低低陶醉讚歎:「容先生每回笑起來就跟花開一樣。」


  玉春的聲音極小,但妙真挨著她幾乎肩並肩,自然聽得真真切切。


  沈霓裳朝內邁了一步:「容大哥。」喚了一句又看向另外兩個方向:「烏歌、賽戈朗。」


  正在搗香的烏歌抬首笑了笑,比起原來最初,烏歌的笑容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明朗。


  沈霓裳也回了她個抿笑。


  背對門口的賽戈朗手中的動作頓了下,沒有回頭,也沒有應聲,又繼續干自己的活兒。


  玉春有些失望,她本想看看妙真見到賽戈朗有什麼反應,沒想到賽戈朗完全不搭理。


  沈霓裳倒是無所謂,見容蘇行了出來,她便同容蘇介紹:「容大哥,這是妙真,我家司夫人身邊的人,也是我的好姐妹。」


  妙真聽得這句,不禁微微動容,容蘇已經含笑欠身,語聲分外溫潤:「妙真姑娘。」


  妙真慌忙避讓半步,還了個禮:「妙真見過容先生。」


  「不必客氣,既是霓裳的姐妹就不必見外。」容蘇長身玉立,目光含笑微微。


  果然好風華!妙真在心裡贊了一句,又嘆了口氣。


  「容大哥,明日我家司夫人過壽辰,我打算在城外的莊子上過,也請了穆清凌飛他們四人,除了他們就只我家夫人身邊的人,容大哥也一起來吧。」沈霓裳道。


  「我就不去了。」容蘇笑著拒絕,「你代我同夫人恭賀一聲。」


  沈霓裳蹙眉:「容大哥——」


  「你等等。」容蘇笑著說了句后,將大安喚了過來,對他道:「你去香窖取那西面最上面那一層繪有寒櫻花的香盒取兩個過來。」


  大安點頭而去,不多時就將香取來。


  雪白的瓷盒上,粉白的話搖曳嬌嫩,如同鮮活,十分雅緻。


  容蘇示意沈霓裳接過:「得了你的方子,大哥也受益良多,這是大哥自個兒弄的方子做出來的。也沒多少特異處,不過持香悠長,比一般的香要長些。香味並不濃郁,也不知你家夫人喜好如何,權當賀禮,莫要嫌棄。」


  沈霓裳打開嗅聞,一股如蘭似麝的香味霎時盈滿鼻端,淡雅間透著一股悠長的馨香氣息,讓人聞之只覺心曠神怡,又帶有一股女兒家喜歡的嬌柔芬芳。


  這香司夫人喜不喜歡沈霓裳不知,但是卻極合她的口味。


  她雖愛香,但沒人知道,其實她對香味極為挑剔,即便是不忘居的香,乃至黃太史四香,她其實都覺得稍顯濃郁了些,再加上她平素要制香,也不願讓身上的香味影響嗅覺,故此,平時除非睡眠不好,她自己反而很少熏香。


  不過時人大多喜歡香味濃郁的合香,她自己倒顯得另類了。


  「這香很好。」沈霓裳莞爾點頭,也生出好奇,一面思索一面道,「容大哥,這香的方子呢?我聞著應該有丁香、龍腦、麝香、甲香、茴香,好像還有梅花香味在裡面,應該是加了梨汁搗合……不對,應該還有別的——」


  「不急,還有客人在,方子我已經寫下,等空了,你也可自個兒試試。還有其他幾個方子,若是合用就拿去用。不忘居眼下的香方雖不少,但日後想要長久,這方子還是多些才好。」容蘇噙笑溫潤,「你眼下經驗不足,等把這些方子都琢磨透了,日後也可自己配方子。」


  沈霓裳端詳著手中的香盒上的寒櫻花,不以為意的點點頭:「我以後試試,不過我肯定沒容大哥本事。」


  「莫要小看自己,其實自己試配新方是極有趣的事,香也有靈,你用了心,它也能回報於你。等你日後體會就知。」容蘇溫和道。


  沈霓裳抿唇頷首。


  玉春湊過去:「小姐,我也聞聞。」


  沈霓裳打開一條縫,讓她嗅聞,玉春滿臉陶醉迭聲讚美。


  容蘇含笑注視,眼中有他自己都未發現的寵溺溫柔,妙真目光頓了頓,輕輕垂下。


  「容大哥,你真不去嗎?」沈霓裳再度問了句,面上有些遺憾之色。


  容蘇還是搖首:「你們開心就好,你知道的,我不愛走動。」


  沈霓裳只能放棄,她清楚容蘇的脾性,看似溫和,但他決定的事,幾乎很少動搖,也就不再勉強。


  「容大哥最近身子如何?」沈霓裳問。


  「很好,每回都問,你不是都見到了么?」容蘇笑道。


  自從天氣漸暖,容蘇氣色確是好了不少,且也沒再咳嗽,沈霓裳心中的隱憂也漸漸放下。


  她沒注意到的是,在她問容蘇身體那句時,房中的賽戈朗回頭看了眼。


  沈霓裳原本打算同容蘇說說穆清的近況,但妙真在旁邊,她也就沒提,再閑話了句,說了些不忘居的近況,容蘇也說了下這邊人手的安排和進度各方面的情形,話聊得差不多,時辰也不早,沈霓裳帶著妙真玉春離去。


  回到沈府,沈霓裳讓小翠去門房交待一聲,若是沈重山回府就讓傳話婆子帶個信。


  待傳話婆子送了信過來,沈霓裳換了身衣裳又改了下妝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普通些,這才帶著玉春去見沈重山。


  沈重山的院子,沈霓裳還是一回去。


  若非想給司夫人一個驚喜,把事情做周全,她是半點不想去見沈重山。


  見得沈霓裳過來,沈重山很有些意外,不過口氣倒還好:「霓裳,有事兒么?」


  沈霓裳半垂眼帘,看起來還是十分恭敬小心的說明了來意。


  沈重山「哦」了一聲:「明日是倩娘的生辰?」


  一副恍然的模樣,看神色是根本不記得了。


  沈霓裳心底諷刺,都說司夫人是府里最得沈重山的心裡,可沈重山的真心,也就那麼點了。


  這半年來,沈重山自覺後繼有人,家業興旺在即,心情大約是很不錯,稍稍問了兩句,也就應下了。就連沈霓裳說打算在莊子里歇上一夜,他也極大方的點頭了。


  「有你替為父盡心,為父也就放心了。」沈重山笑道。


  沈霓裳心中諷刺更甚,面上只垂首微笑恭謹。


  約莫是覺著這樣有些不大好,他又追加了句:「回去問問你娘,若是缺什麼叫同我說。」


  沈霓裳點頭告退。


  回到自己的院子,玉春撇著嘴將沈重山的話學給小翠和二丫聽:「回去問問你娘,若是缺什麼就同我說……我看咱們老爺也真夠小氣的!小姐記了族譜這樣久,連王夫人都給了禮,老爺那兒可一件小零碎也沒得過,眼下夫人過壽,他也沒個表示,話到說得好聽!」


  小翠倒是不奇怪:「大小姐也沒得過老爺的東西。」


  三個丫頭在旁邊碎嘴,沈霓裳在桌邊看書,偶爾聽下丫鬟們小兒女話,一心兩用,也不耽擱。


  「對了,小姐,大小姐成親,咱們要添妝么?」說到送禮,玉春發散性思維一下子就想到了這頭。


  沈如彤的婚期已經定下,就在一個兩個多月後的八月十二。


  原本納徵的時間同婚期是不會相隔太遠,一般是在一個月左右,但一個月內太緊,大夫人捨不得,再往後推的七月又是中元節,有鬼門開之說,中土人向來認為不吉利,因此,最後乾脆婚期再推了一個月,定在了八月中旬。


  「不是還早么,到時候再說。」沈霓裳道。


  一點添妝她是不放在心上的,不過按她的計劃,八月中旬左右她就打算帶司夫人自立門戶,到時候定是有一場折騰,她是做好了撕破臉的準備,這禮送不送得出去還是兩說。


  不過忽地想起一事,她隨口問玉春:「你哪兒還有多少銀子?」


  玉春驀地一僵!

  還沒做聲,沈霓裳又說了句:「算了,你那兒先不動。」


  玉春放鬆下來:「小姐要使銀子么?」


  沈霓裳翻了一頁書,目光也沒移開,回得隨意:「我想拿筆銀子給司雲生。」


  「給司家少爺?」玉春愕然,繼而忿忿,「小姐為何要給銀子給司家?司家上回把小姐害得那樣慘,小姐幹嘛要拿銀子給她們使?」


  「你不是說,司雲生來過沈府幾回么?」沈霓裳抬眸看過來,帶了幾分耐心的解釋,「司家老夫人確實可惡,但我看司雲生倒不是個壞的。何況,夫人到底同司家有血緣,咱們可以不管司老夫人,但司雲生不同。」


  「怎麼不同,夫人不是沒見他么?」玉春小聲嘀咕。


  「收了東西。」二丫忽地出聲。


  玉春聞言一呆。


  沈霓裳抿唇輕笑,點頭讚許二丫:「夫人心裡還是念著司家少爺的,其實比起司家少爺,我這個小姐才是外人。夫人性子倔強,有些事,不能看表面。我這個沒血緣的外人都受了夫人這樣大的照顧,相比司家少爺,其實我才算是愧受的。」


  見玉春不說話了,沈霓裳笑了笑,繼續看書。


  當著這三個丫鬟的面,她有個理由是不方便說出口的。


  有親人和沒親人的感覺,其實真的是不同的。


  所謂血濃於水,絕不是說說而已。上輩子若不是有李成功這樣一個父親,憑她的病情,她是絕不可能堅持到三十歲。


  當然沈重山這樣的親人是不在此列的,但司雲生,就她的觀察,本質應該還不壞。而且,她也感覺到,司夫人對於司家,尤其是司雲生,是帶有一份愧疚的。


  司夫人的心底,對司雲生不是沒有關切的。只是這份關切糾結了太多的愛恨情仇,讓司夫人只能壓抑和刻意的去強迫自己去忽略它。


  若非司老夫人那樣作,沈霓裳相信,司夫人是不會像這樣對司家袖手旁觀的。


  想完了這一點,沈霓裳又想到了前幾日去見穆清的事兒。


  其實,她也不太確定穆清會不會同凌飛談,更不確定穆清會如何同凌飛談這件事。


  她只能將自己的能表達的東西都說出來,最後如何,她也不能肯定。


  酈城開分店,看似簡單的一件事,她卻想了許多。


  也許在旁人看來,她是將簡單的事情複雜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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