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開門見山
皎皎玉白的線條隨著時間的流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拉長,很快就染亮了半個天際。
下一瞬間,似乎就在眨眼間,一輪紅日就彈了出來。
先是露半張臉,但很快,下半部分就從乳白色的雲層中冉冉升起。
周遭絢爛一片,紅色、橙色、金色、黃色……交錯在一起,似有萬道彩光斑斕交織。
朝霞滿天,連帶著窗邊的那道裊娜身影也被鍍上了一層五彩的光暈。
時間彷彿瞬間靜止。
院里已經有早起的下人進來庭除,沈霓裳轉身,看見穆清還呆愣愣的望著窗口方向:「好看么?」
穆清一呆,沈霓裳偏了偏頭:「我問你這日出好看么?」
穆清這才回神,忙不迭點頭:「好看,我一直不知道,在我這屋子也能看到這樣好看的日出朝霞。」
「昨日晚霞好,按理,今日只要不下雨,朝霞也應當很美。」沈霓裳道。
穆清頷首,忽地好奇:「霓裳你怎麼知道?」
沈霓裳幾不可見地垂垂眸:「因為我原先看了很多。」
「看很多?」穆清看著她。
沈霓裳輕輕「嗯」了一聲,聲音也很輕柔:「以前整日在屋子裡,早上總是很早醒,就喜歡打開窗戶看外面。」
晨光中,沈霓裳眸光有些悠遠朦朧,這樣輕柔的聲音也是穆清頭一次聽見,這樣的沈霓裳似乎比平常那個她,顯得更真實,也更讓人親近。
「你怎麼那麼早醒?」穆清問了句,不待她回答又笑著道,「我原先也是寅時中就起來,可那麼多年也沒注意過日出是啥樣兒,就顧著練功了。」
沈霓裳「哦」了聲,挑眉似笑非笑:「這麼用功如今才練到三層?」
「不是——我……」穆清驀然頓住,嘴張了張后還是將話咽了下去,不自然地假作好奇問:「霓裳你怎麼知道我是練到三層的?」
沈霓裳淡淡看他一眼:「足少陽到足太陽已經打通,足少陰通了一半。」
昨夜她順便檢查了下,對他經絡丹田的情形已是瞭然。
判斷習武者的功力層次,一種是可以通過對方運功時的狀況,但這樣判斷,只能有個大概。
若要準確,還是要用內力探入對方體內。
但這種方式需要武者的配合,除非足夠信任,否則等閑是不可能的。
她雖然沒有內力,但卻有別的方法可以探查。這種方法不止可以探查對方修為,甚至還能查探一個人的經絡丹田情況,從而得知其習武的資質如何。
玉春她們三人,就是用這樣的方法查驗過的。
沈霓裳不確定這個世界有沒有這樣的方法,但從穆清瞞天過海的情形看,應當是沒有。
至少穆東恆是不知道的。
穆清果然驚奇:「霓裳,你怎麼知道?」
沈霓裳抱起胳膊,意態閑適:「我自有我的法子,這個你就別管了。還是先說說你自個兒吧。」
穆清眨巴下眼睛,一時沒領會:「說我?」
沈霓裳朝後望了下,庭除下人在遠處打掃,四周也無人,轉回首,她看著穆清,語聲輕而平靜:「你的經絡天生就比常人寬一倍,丹田也寬三分,這般資質,可謂萬中無一。若是自幼習武,只要不太過懈怠,不說七層,突破六層絕非難事。可是雲州城中傳得沸沸揚揚的卻是大將軍的兒子資質極差,極不成器。」
上一世那個他,若沒看錯的話,應該是已經突破到了功力七層。
未及弱冠,心法七層,說是萬眾無一,毫不為過。
穆清面色僵硬,同沈霓裳對視須臾后,他垂下眼帘,手指頭不自覺的在被褥上划動:「霓裳,我……」
卻是說不出話來。
沈霓裳並不生氣。
她原本也沒想過要聽他說答案,她只是覺得該提醒他。
「你不用同我說什麼,只是我覺得這回既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也該多想想周全。」她淡淡道,「看不見的敵人才說最可怕的。若是我能習武,我定不會放過每一個讓自己強大的機會。」
穆清抬眼怔怔望著她。
外間傳來了腳步聲,穆清將到了嘴邊的話收了回去,片刻后,小扇子走了進來露出驚喜:「少爺你可醒了——怎麼樣,傷口還痛不?少爺你覺著如何,可舒服些了?」
「沒事了。」見得小扇子這般真情流露的關切擔憂,穆清心中也暖意升騰。
只是小扇子伸手要去揭他屁股上的棉布單子時,他才趕緊阻止:「別亂動。」
小扇子這才反應過來,沈霓裳還在屋裡,訕訕笑了笑后,目光落在床內側的中衣和穆清省下墊著的薄被上,神情頓時古怪。
「我先過去了。」沈霓裳點點頭,算是同小扇子招呼了下,轉身走了。
穆清目送沈霓裳的身影消失不見,收回目光就同小扇子的眼神撞在一起。
小扇子指指那件換下的中衣,又指指墊著的薄被,似乎有些瞠目結舌:「少,少爺,這——」
穆清朝他勾勾手指頭,小扇子挨攏過來就聽見穆清極為「兇狠」的威脅:「敢朝外說一個字,爺就揭了你的皮!」
小扇子眨了眨眼,很快拍著胸口低聲保證:「少爺放心,小的絕不亂說一個字!」見穆清神色緩下來,他又挨近小聲道,「少爺,沈姑娘是不是……什麼都看見了?」
下一刻,屋中響起「啪」地一聲巴掌聲,緊接著就是猛然吸氣聲,隨後小扇子絮絮叨叨的聲音:「哎呦我的爺……怎樣,可疼得緊?少爺您別急,小的先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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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早膳后,穆東恆過來了一趟。
凌飛同商子路同穆東恆告辭,三人離開了大將軍府。
妙真在拐角處的馬車上等候,沈霓裳在車上換好衣裳妝容后就差不多到了沈府西邊的角門。
這個位置一般是容夜香車停留的地方,平素幾乎無人。
進去后,直接在花園中同玉春匯合,主僕二人慢慢轉了一圈后,坦坦蕩蕩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司夫人安排得極為妥當。
回到院子,小翠在幹活,沈霓裳問二丫,小翠朝後院努嘴。
沈霓裳繞到後院。
二丫正在蹲馬步。
小小單薄的身子沐浴在春光里,還是那副木然神情,見得沈霓裳,也只目光微微動了動,身子還是紋絲不動。
沈霓裳搖搖頭上前:「別練了。」
二丫慢慢起身,腿有些打晃。
「你年紀還小,又剛剛開始,過猶不及。只照我說的時辰練就行。」沈霓裳道。
二丫看看玉春,不說話。
玉春湊近沈霓裳小聲說了句:「小姐,二丫是想早些練心法呢。」
沈霓裳明白過來了。
她同二丫說過要先打開筋骨,練好肌肉才能習練內功心法,但看著玉春小翠已經練得卓有成效,二丫約莫是急切了。
看著二丫強忍住打顫的腿,竭力做出一副「我能行」的模樣,沈霓裳不禁也生出愛才之心。
這是個能吃苦的丫頭。
沉思了下,她回到書房寫出一張方子,讓玉春去買藥材。
玉春看著方子,發現同她原先泡過的那個並不同:「小姐,怎麼和奴婢用過的不一樣?」
「你的那個是舒緩肌肉為主,這個藥效要強得多。」沈霓裳道。
玉春驚亮眼:「小姐,奴婢也要。」
沈霓裳上下打量她,露出一絲怪異笑意,欣然答應:「行啊。那就買二十份回來。有幾味葯可能貴些,多帶些銀子。若是一家不全,就多跑幾家。」
玉春不疑有他,笑呵呵地領命走了。
也有些累了,洗漱了下,她回到房中補眠。
二丫搬個小杌子坐在床邊,簸籮放在膝蓋上,正在笨手笨腳學打絡子。
一時也睡不著,沈霓裳看著她打:「別用竹青色,用湖綠配。」
二丫抬頭看她,點點頭,換了湖綠色來搭配。
「對了,那天去夫人院里,夫人同你說了什麼?」早前一直沒想起問,沈霓裳有些好奇,司夫人是如何判斷出二丫可信的。
「問了奴婢多大,家裡幾口人,老家是哪兒。」二丫回道。
這麼簡單?
沈霓裳微微皺眉不解:「就這些?」
二丫點頭:「夫人還讓奴婢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沈霓裳揚起眉梢,「然後呢?」
二丫手指頭被線纏住了,埋著頭努力拆線頭,嘴上回道:「夫人摸了我的額頭,說我額頭長得好,以後有福氣。」
就這樣簡單?
沈霓裳百思不得其解,卻隱隱覺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麼,可仔細想,也想不出什麼。
就這般想著想著,她慢慢閉上眼睛。
均勻的呼吸聲起,二丫抬首望了眼,繼續埋頭同那團絲線苦苦糾纏。
小翠剛邁腳踏進,二丫朝她搖了搖頭,小翠探首望了望,二丫端起簸籮,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看著二丫指尖纏成一團的綵線,小翠「噗哧」笑出聲,趕緊用手捂住,二丫目無表情看她,小翠抿抿嘴,兩個小丫頭在門口坐下,腦袋挨在一起,小翠小聲教她。
臨近午膳,玉春回來了,沈霓裳也餓醒了。
飽飽地吃了一餐后,坐在桌邊喝茶。
早上睡過了,子午覺也就不用了。
坐一會兒,過去司夫人院里,應當剛合適。
玉春把買來的藥材拿出來給沈霓裳過目,肉疼得緊:「小姐,這葯也太貴了!一副竟然要二十三兩銀子!」
沈霓裳倒不覺奇怪,隨意的應了聲:「貴有貴的道理。」
二丫看了沈霓裳一眼,低頭繼續收拾碗筷。
主僕幾人閑話了一會兒,看著時辰差不多到了司夫人起身的時候,就朝司夫人院中行去。
司夫人搬了把貴妃椅在院中躺著,臉上蓋了一塊薄薄的絲巾,妙紅做在旁邊剝花生,見得沈霓裳來,她笑著起身,用下巴指指司夫人。
看司夫人這副悠哉模樣,沈霓裳也好笑,過來在旁邊坐下。
妙紅抓了把花生給沈霓裳,沈霓裳搖頭,妙紅轉頭塞給玉春。
兩個丫鬟擠擠眼睛,走到角落裡低聲說起話來,不時互相撓撓胳膊窩和脖子,十分投契開心。
「事情解決了?」司夫人不動彈,出聲問道。
昨日沈霓裳三人走後,司夫人一直在茶樓,後來凌飛的暗衛過來稟報了,才回的沈府。
不過暗衛也只是三言兩語,不可能細說。
沈霓裳頷首:「嗯,算是解決了大半。」
「解決了大半?」司夫人揭開面上絲巾,偏頭看她,「莫非還有別的問題?」
沈霓裳腦中疑團甚多,過來司夫人院里,也有討教的意思。
她不認為自己是笨人,但正因為她不笨,所以她不會認為自個兒就沒有短處。
除開穆清的秘密,大將軍府的事情無可隱瞞之處,她詳細了說了一遍。
司夫人聽得也認真:「這麼說——還真是將軍府的人想害穆少爺。」
司夫人的判斷同凌飛相同。
沈霓裳點點頭:「我們也覺得應當是。那秀姿查出身孕事出突然,一關進柴房紙條就出現,不可能是外人。只是想不出會是誰。」
照她知曉的線索看的話,最值得懷疑的人只有三人,穆東恆、白遠之、扈嬤嬤。
可依然對不上。
從直覺來說,三人中穆東恆似乎對穆清最不好,但他畢竟的穆清的親生父親。即便白遠之是長公主的長子,在穆東恆不知道的情形下,也沒理由對穆清生出歹意。
何況,就算他知道白遠之是他的兒子,那也影響不了他對穆清的感情才對。
而扈嬤嬤同白遠之……她看不出這兩人對穆清有惡意,至少,從昨日的相處中,這兩人對穆清非但沒有惡意,甚至還算得上極為關切。
尤其是扈嬤嬤,沈霓裳觀察得尤為仔細。
「那兩人呢?」司夫人問,「紙條可拿到了?」
沈霓裳搖首:「我趕著回來,人在凌飛手裡。」
司夫人沉吟片刻,勾唇淡淡笑了笑:「讓他小心著些,這些上士族的臟污爛事可比咱們這樣的府里污糟得多。就是拿到紙條,也未必能查出什麼,這人既然想害人,還藏得這樣深,只怕不會留下什麼證據。」
沈霓裳也明白,頷了頷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