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包氏父子
「這事兒奴婢還真不知道,這米家小姐……也太沒氣運了些。」古嬤嬤接了句,後面的事兒不用寧氏說,她也是知道的。
米家在王都也是有頭有臉的經年世家。
現任家主米君行時年七十七歲,在上士族眾多的當家人中,算是大器晚成型的典型。
不過如今的王都人對米家印象深刻,一是來自於米家嫡支這一輩兒子嗣艱難,米君行大器晚成但並不好色。一女兩子皆是從正室肚皮里出來。
可除了早早外嫁到簡王府的長女米萱芝生養了一個還玉郡主,她的兩個弟弟米自維米自勉皆無生養。
這印象深刻之其二么,就是多年前一樁沸沸揚揚的舊聞了。
當年米家嫡系的嫡支次子,米君行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米君竹好文不好武,最後竟然為了一個良籍女子鬧出了一場出族大戲。
那女子雖是他恩師之女,但畢竟只是一個良籍,上士族可娶四個側室,若是他娶做側室也不算辱沒,可他偏偏堅持只娶那女子一個。
最後也不知怎麼地,還被他犟成了,米家答應他隻身出族,讓他帶了那女子去了雲州鄉下安家,再也沒踏進過王都一步。
古嬤嬤想起這樁舊事也有些稀奇:「這米家老二爺也不知怎想的,不過一個女人,咋就啥都不要了?也不知道他如今後不後悔?」
「如今?哪裡還有如今——」寧氏笑道,「二十年前人就死了。」
古嬤嬤驚詫「啊」了聲:「二十年前就死了?」
寧氏懶懶點頭:「不光他,聽說他那獨生子還死在他前頭,死的時候才二十九——估計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他那妻房是早年難產死的,想是一時受不住,也就跟他兒子前後腳去了。還好他兒子成親早,留個兩個兒子下來,要不他這一房客就算絕了。」
古嬤嬤露出些唏噓惋惜:「這米家還真……」
不順的人家不少見,但不順成米家這樣的,還真不多見。
「有何好嘆氣的,米君行這老頭子可不是盞省油燈,這裡頭指不定有什麼陰司呢。」寧氏勾了勾唇,眼底一抹嘲諷,「要說啥事兒沒有,我可不信。」
古嬤嬤若有所思:「那夫人覺著啥事兒?」
「我哪兒知道,我又不是江湖百曉生,離我八竿子打不著,我管他作甚。」寧氏淡淡道,「反正無風不起浪,再說哪家沒點子事兒,只是看大看小罷了。隨意說說,天大的事兒也牽扯不到咱們身上。」
古嬤嬤趕緊附和笑道:「是是是,夫人說得在理。」
主僕二人氣氛正和睦,一位丫鬟快步進來稟報:「夫人——」,喊了一句,面上露出些難色。
古嬤嬤見狀:「何事?」
那丫鬟這才小聲道:「那包大志……還在外頭。」
寧氏正端起茶喝,聞言蹙起眉心,古嬤嬤瞄了一眼寧氏臉色,低聲呵斥:「你們怎麼辦差的?不是讓你們把人打發走么?」
那丫鬟一臉為難:「奴婢把銀子給了他,可他不要,說,還是說讓夫人幫忙請御醫……」
寧氏將茶盞一放,冷下臉來:「古嬤嬤,你去處置!」
古嬤嬤瞪了那噤若寒蟬的丫鬟一眼,恭聲應下,帶著那丫鬟出去了。
到了外頭角門外,包大志穿著一件破襖子佝僂著腰正貓在牆根兒下,見得寧氏身邊的古嬤嬤出來,他縮著脖子討好地迎上來,相貌猥瑣的臉色露出幾分急切諂媚:「古嬤嬤,可是夫人答應了?」
古嬤嬤上下打量他,最後目光落在他常年飲酒而泛著紅血絲的眼睛上,語聲諷刺:「難得呀!今兒個沒喝酒——說話也利索了。」
兒子還在醫館躺著,包大志心中著急,也顧不得古嬤嬤的諷刺,懇求道:「古嬤嬤,我家文旭還在醫館,大夫說這病只有宮裡的羅御醫才有法子……」
「這個你就別想了!」古嬤嬤掏出一個十兩的銀錠塞到他手上,「羅御醫如今****守著太后的病,莫說是你,就是咱們夫人也沒這臉面請人。」
「那,那請別的御醫也成。」包大志囁囁道,「就請夫人看在小的跟了夫人這些年的份上,看在小的——」
「看在什麼?」古嬤嬤臉色驀地一冷,盯著包大志,「你也是老人了,說話可得經經腦子!夫人可沒對不住你,那庄頭的差事是你自個兒喝貓尿喝沒的,你欠下的銀子,夫人也沒同你計較,你還想如何?請御醫——你是那個牌位上的人,還真當自個兒有多大的臉面!今個兒撞著夫人心情好,給了你臉面,下回若是再這樣,可就什麼臉面都沒了!趕緊走吧。」
說完,古嬤嬤就不耐地揮揮手,轉身走了。
「古嬤嬤,古嬤嬤……」包大志追著喊了兩聲,古嬤嬤卻頭也不回進了角門。
門很快關上,「喀嚓」一聲落鎖,將他擋在門外。
包大志攥著銀子,恨恨地看了一眼,轉頭大步朝醫館行去。
到了醫館,大夫雖說是同他提了主意,但也知御醫不是等閑能請到的,此際再一看他臉色就知結果,於是心裡也搖搖首,為裡面的年輕人嘆了口氣。
「進去看看吧。」大夫同包大志道。
見大夫神色,包大志心知不好,將銀子遞給大夫,跪下哀求:「大夫你就想想法子救救我兒子吧!」
大夫將他的銀子推回:「不是我不肯救,是我確實沒這個本事。」
大夫嘆口氣,轉身走了。
一旁學徒不忍心道:「你還是進去看看,看看有什麼要說的,就趕緊說吧。。」
包大志絕望地看著大夫背影,搖搖晃晃起身,進到裡面,看見兒子緊閉雙目躺在床上,臉色蠟黃,毫無生氣,若不是胸口還有微微起伏,只怕就被人當做了死人。
聽得包大志的腳步,他輕輕睜開了眼,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包大志趕緊走到床邊彎下腰:「文旭,文旭——爹來了,聽得見爹說話么?」
包文旭雙目無神地望著他,靜靜注視了許久,嘴唇再次瓮動。
包大志將耳朵湊近,終於聽清他的話。
「爹……我快死了……我就想問……一件事。」他說話極費力,但還是竭力斷斷續續的說了出來,「這……件事……許多年了……我一直藏……在心裡……」
見兒子這般模樣,包大志哪裡還能說個「不」字,使勁點頭,握著他的手:「你說你說,爹都聽著。」
「爹……我想問……」包文旭雙頰浮起紅暈,眼中似乎也亮起光彩,他緊緊地盯著包大志,「我娘……究竟是怎麼死的?」
包大志身子一顫,握著他的手也抖了下,躲閃著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是同你說過么,你娘得了急病——」
「爹……我聽見了。」包文旭似忽地有了氣力,說話也清晰幾分,他語聲低微,「我娘死的那年過年……你頭回喝那樣醉……我聽見了,爹說都怪七小姐……還說,還說——爹,我就想問一句,我娘……是不是你殺的……我那時小……可我一直記著……爹我,我,我就想問明白這一件……」
包大志目光移開,不敢看兒子的臉,手卻抖得厲害。
包文旭看著這樣的包大志,看著他抖如篩糠的手,他眼中的光亮漸漸黯淡,再下一刻,他的手從包大志手中滑出落下,軟軟掉在床外垂下。
包大志猛地抬頭,伸出顫顫的手在他鼻端探了探,呆了一瞬后,他嚎啕痛哭起來。
這頭包大志守著兒子的屍首痛哭不已,那頭恩侯夫人寧氏聽完古嬤嬤的稟報后,臉色也陰沉了幾分。
「看他的臉面?」寧氏坐在鏡架前卸下釵鬟,「他這麼同你說的?」
古嬤嬤覷著她臉色,點點頭:「奴婢瞧著他說話那意思不中聽就打斷了,他也沒敢往下說。」
「他兒子得什麼病?」寧氏問。
古嬤嬤回道:「說是肝上長了大疔。」
「這病可不好治。」寧氏淡淡道。
古嬤嬤點頭:「可不是,聽說快不成了,也就是等日子了。」
「這樣啊,」寧氏垂了垂目,抬眼輕輕笑了笑:「他對這兒子倒是上心,我看,該成全他這份心才是。」
古嬤嬤先沒反應過來,試探著問:「夫人的意思是?」
寧氏瞥她一眼,唇角勾起:「景蘭也死了十八年了,如今他兒子也快沒了,這一家人么自然要在一處——你說可對?」
古嬤嬤心中驀地猛跳了下,迎著寧氏那笑意微微的面容,咽了口唾沫,乾乾賠笑道:「夫人說的……自是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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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飛在王都呆了兩日,就匆匆回了雲州。
到了雲州后第二日,就送了一封書信進沈府。
玉春接過書信,還沒掏錢袋,那傳話婆子就笑呵呵走了,半句旁的也沒多說,臨走還讓玉春代向三小姐請安。
玉春同小翠對望一眼,皆有些納悶。
這婆子怎突然轉了性子,連跑腿賞錢也不討了?
兩人看著將婆子帶進來的二丫,二丫看了兩人一眼,沒說話。
玉春眨眨眼:「二丫,是不是你同她說了什麼?」
二丫面色平靜:「我許了她一月四百大錢,還有兩個門房,我也都許了三百大錢。日後咱們院子的事,他們不會朝外說。」
玉春呆了呆:「你哪兒來的錢?」
二丫回道:「我一月有一兩銀子月錢。」見兩人發愣,她又面無情緒道,「我在這兒有吃有住,還有衣裳,用不著銀子。她這樣的,平素也撈不著多少錢,一回一回的單給,不如按月給,他們為著長久有錢拿,就不會亂說了。」
玉春圍著二丫轉了圈,嘖嘖稱奇:「你著丫頭不聲不響的,看不出還挺機靈。」
小翠笑著點頭:「這個法子好。那婆子一月跑斷了腿,也就八百個月錢。如今月月有四百大錢拿,難怪今日瞧著臉都開了花,我說難怪呢,原來竟是你想了法子。」
「誰想了法子?」沈霓裳看完信從屋中走出,正聽得三個丫鬟說話,就接了一句。
玉春忙上前將二丫賄賂傳話婆子和門房的事兒說了。
沈霓裳眸光閃了閃,「哦」了一聲,看向二丫:「是二丫想到的啊。」
二丫還是那副木木的的臉:「她不過是為錢,給她就是了。」
「那門房呢?」沈霓裳走近。
二丫揚起臉看她,語氣自然之極:「只給她不行,門房當然也要給。門房本該多給些,奴婢銀子不夠,就只許了三百。小姐日後看著,他們若是好,就再漲些上去。」
還真是個真人不露相的丫頭!
看著獃獃的,心裡頭倒是門清兒。
沈霓裳微微而笑,心裡想著也該帶信讓花尋打探下,若是這丫頭可信,還真算是個人才。
日子就這樣流水般過去,又過了八日,到了三月十四這日,張少寒帶信進來,說是鋪子已經收拾妥當,問沈霓裳能不能抽個日子過去看看。
沈霓裳回了信后,過去司夫人的院子,邀司夫人明日一道出去。
「我同你去?」司夫人有些意外。
沈霓裳笑著點頭:「明日十五,不是有廟會么,正好也出去走走。」
妙紅一聽,也忙在一邊攛掇:「是啊是啊,夫人少有出府,正該出去走走。」
「好啊,我帶妙真去,你在家守著。」司夫人笑吟吟看她,戲謔道。
妙紅當即苦了臉,可憐巴巴望著司夫人。
一旁伺候的丫鬟都忍俊不禁。
翌日用過早膳,司夫人同沈霓裳便一同出了府。
到了城隍街外,馬車就走不動了,司夫人打發馬車回去,兩人就下車,隨意閑逛,幾個丫鬟小心護在周圍,不讓人群擠到。
「許多年沒來逛這廟會了。」司夫人舉目環顧,語中些許感概。
沈霓裳道:「夫人若是喜歡,日後我們再來就是。」
司夫人淡淡笑了笑:「偶爾出來看著是新鮮,見得多了,也不過如此。走吧,不是說要去看鋪子么,這就去吧。」
小翠給張少寒帶過信,正好也去過鋪子,聞言便道:「奴婢知道路,就在東邊,也沒多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