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怒火中燒
沈霓裳的眸光冷然,張少寒這才覺出不對。
事情似乎不是他所想的那般,眼前的少女似乎對他們之間的事並不知曉。
不過這也無妨。
他含笑柔和,目光分外溫柔:「張家同沈家不日便會結文定之禮,你可知曉?」
知道當然是知道,可這同他送她步搖有何關係?
沈霓裳眼帘垂了垂,抬起淡然:「張少東家請說重點。」
通常心情不是太糟的情形下,她還是能保持禮節和氣度的,可不包括當下。
小姑娘還挺有脾性的,張少寒也不以為杵。
「不知你是否知曉,沈家頭一回來示意這門親事時,我並未同意。」他緩聲和藹,見沈霓裳又皺了皺眉,才笑道:「那****送信后,沈家又送了信來。信中言道,若是我肯同意親事,沈家願陪嫁一女——」
沈霓裳倏地站起!
聽到這裡再加上張少寒今日這種種言行,沈霓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
她面沉如水。
「你不願意?」張少寒怔了怔。
他最初以為這少女是害羞,而後以為她是不知情。但他沒想過她竟然會不願意。
沈霓裳深深沉下一口,抬眼看向他,眼底是怒意,眼中是淡漠:「我為何要願意?」
張少寒也不理解,挑眉復問:「為何不願?」
「張少東家,能否幫我一個忙?」沈霓裳很快地判斷出形勢,如今眼前這人是能最快解決問題的途徑,她按捺下所有情緒,十分懇切。
「沈姑娘若是想讓少寒出言拒絕的話,很對不住,少寒不能答應。」張少寒望著面前的少女:「少寒自問並非淺薄之輩,也非陋顏粗鄙,沈小姐為何不願?」
沈霓裳生出些燥意,伸手指向桌上盒中那魚躍龍門金步搖:「少東家選這步搖大約也是費了心思。在少東家心裡,霓裳出身卑微,能嫁入——不,不是嫁,能入張家便入此物一般,乃是魚躍龍門,搖身一變,受了抬舉。可於霓裳而言,寧願做那自由自在在海中的魚,也不願躍那龍門。殊不知,即便是成了龍,入了天庭,也不過是畜生一流。」
張少寒的目光從那步搖沿著那蔥白指尖一直到對面少女的面上,他看得出,這少女此時極為憤怒,可是,她在極力壓制這種憤怒,因而,最後所有的強烈情緒都爆發在那一雙眼眸當中。原本就清亮無比的眼眸此際亮得驚人。他向來不喜歡性格太過強烈的女子,可在這一瞬,他竟然覺得眼前這雙眼生出了一種動人心魄激烈的美感!
竟然讓他在這一瞬息間的怔楞。
很快回神,他有些聽明白她的意思了。
「若是我以側夫人之位迎你入門,你可願?」他問。
沈霓裳已經感覺出她恐怕沒辦法說服這張少寒了。
沉默了許久,她輕聲道卻不看他:「少東家是個生意人,凡事衡量得失。先前不同這門親事,少東家對沈家家世是滿意的,但卻覺得沈大小姐不堪匹配。沈大小姐大約是認為少東家嫌她貌不如人。故而加了我這個籌碼上去。但若是少東家未曾在脈然齋見過我,只怕也未必會同意這門親事。少東家只見了我一回半,若說有多喜歡我,恐怕連少東家自己也不能信。我雖有幾分姿色,但這籌碼也未必被少東家看在眼裡。而今變卦同意親事,無非是少東家正有意拓寬生意路子,若我成了張家人,自然也能為少東家所用。少東家以生意度己,也以生意度人。少東家認為我不願意,是嫌陪嫁侍妾身份太低,故而也為我加上籌碼,可是,」她淡漠看去,明眸清澈:「我雖也愛計較得失,卻向來不做虧本生意。」
「虧本生意?」張少寒聽得怔忪,過了片刻才回神,眼中異色掠過:「沈姑娘是說我做了虧本生意?」
「為了一樁生意便要陪上終身,除了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女子,還要同一個自己根本不喜歡的女子同床共枕一輩子。」沈霓裳略帶諷刺:「莫非男人真的是滅了燈,什麼女人都可以是么?」
張少寒不禁噎住。
他沒想到,這個少女竟然會這樣尖銳,這樣大膽。
這個世界對女子雖說寬泛,可也只見男子才能理所應當的三妻四妾。女子,尤其是閨閣女子,言行也是不敢太過狂放的。
可奇怪的是,從這個女子口中說出這樣大膽放肆的話,他竟然生不出惱意和輕蔑。
他沉吟良久,還是耐心解釋道:「沈姑娘的意思,我也大致明白。可此事並非如此簡單。沈府先託人傳話,少寒拒之。而後,少寒首肯,家中也向沈府透話。如果兩家已有共識,少寒亦不能做那出爾反爾之人。這兩日便要下定,如無緣由,家中也難以交代。」說完,他凝視眼前少女,幾許真心:「若是事無更改,沈姑娘為何試著試一試呢?或許,未必不是一條出路。」
事已至此,同他多說無益。
夏蟲不可語於冰,沈霓裳也不想再浪費唇舌,轉身就朝外面快步而行。
主僕二人在街上叫了輛馬車,沈霓裳徑直上了馬車,一言不發的坐著。
早前從脈然齋出來,沈霓裳的神情就不同以往,可此番從鼎豐茶樓出來,沈霓裳的面色簡直可以用難看來形容。
玉春瞅了好幾眼,一個字都不敢問,只心裡隱約直覺,有非常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沈霓裳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憤怒。
她從來沒有把自己同真正的沈霓裳看做是一個人過。她不喜歡沈霓裳那種懦弱認命的性格,也更不喜歡沈霓裳那種將所有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那種想法。
所以,她很少關注沈霓裳的生活。她覺得,她是她,沈霓裳是沈霓裳。
除了最初不得已的那幾日,和最後那一日,她幾乎沒在意過在沈霓裳身上發生過的事。因為,她覺得她們兩人除了名字,應是有天壤之別的兩個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