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謀生之路
容蘇果然在。
見得沈霓裳出現,他溫溫和和一笑,令人如沐春風:「多日不見,姑娘可好?」
沈霓裳有些歉意:「我姓沈,容先生喚我霓裳便是。」
「霓裳——」容蘇念道,遂頷首含笑:「果然同姑娘相配,好名字。」
「這個名字可不見得好。」沈霓裳笑笑,轉開話頭:「今日也是容先生一人,店中未請夥計,可忙得過來?」
「我這店也不過是興緻所及,我獨身一人,了無牽挂,並非日日都開業。若是累了,便會歇業。」容蘇引著沈霓裳朝店鋪後方行去,繞過亮格櫃便現出一張矮几並兩張半月錦凳。
難怪她方才進來便覺格局有所變化,沈霓裳微微詫然。
「先生此處似乎略有變化?」她道。
「我這處僻靜,原先設想不周,如今這般,也好方便。」容蘇溫和而笑:「似沈姑娘這般來客,亦能以茶待客。」
沈霓裳驀地有些感動,這容蘇言行舉止乃至今日這番作為,真真無一不妥帖端方。
雖說他並未明說這案幾錦凳是為她而設,但她看得出,他確確實實是自那****言明會拜訪后才做出的這番陳設改變。
案幾設在亮格櫃后,有所遮擋,但上方透亮,也表明不欺暗室之意。
何況,她也能感受出,這個容先生是真正把她當做了同道中人或是一個有著同好的後輩來相交。他的神情乃至眼神中,都未有一絲一毫因為她的性別和年紀而生出的異樣。
容蘇待沈霓裳入座后,才於對面入座。
素手泡茶,行雲流水,一番動作下來,身姿都若青竹一般怡然無動。
待到茶沏好,他一手挽袖,做了個先請的姿勢。
沈霓裳嘆了口氣:「先生只怕要失望了。於香,我確有些涉獵,可於茶,我真是半分不懂。」
容蘇稍怔,笑問:「不是『略懂』?」
沈霓裳極為誠懇的搖頭:「不是,是真的不懂。我原先身體不大好,茶有提神之用,不合我用,只能偶有沾唇。如今身體好了,方才能隨意。」
「那倒是我唐突了。」容蘇目光柔和,面前的姑娘心思通透,他的確有試探之意,不過,她的聰慧坦然反而讓他更覺不易。
「哪裡是先生的錯,」沈霓裳抿唇而笑:「今日能得見先生這一番手藝,是霓裳之幸。即便不懂,可已足夠賞心悅目。」
「那便嘗嘗,可否合心?」容蘇指了指白玉茶杯。
沈霓裳端起飲了一口,初初微澀,但旋即便化作一股清香在口中瀰漫開來,餘味不絕。
她驚異望向容蘇:「先生這茶中可是入有龍腦?」
茶中入香的記載她曾見過,但此等技藝只流傳了不到兩百年便已失傳。華國千年之前,於東南沿海有這樣在其中加油香料的貢茶上敬,專供皇室所用。
這容先生好生了不得,只怕不僅僅是普通一個香料商人,也不僅僅是香道高人四字能言,這種造詣足以堪稱香道大家了。
容蘇含笑頷首,也端起茶盞輕抿。
沈霓裳垂眸細細品鑒,這龍腦香茶她幾乎可以確定定然是容蘇親手所制。
有這般絕藝,又是這樣一個可謂是風華過人的儀容,怎會在只在這僻靜處,開了這樣一家並不引人注目的香料鋪,做這樣一個小小的香料商人?
大瀝國如此推崇香楠之道,他這般的人物,若想出人頭地也不該是難事。
雖說亦有大隱隱於世的說法,但沈霓裳始終覺著這香料鋪同這樣一個男子並不相宜。雖是相處泛泛,但她朦朧中也似乎有種感覺,就容蘇自己也是志不在此。
「先生方才說孤身一人,先生的家不在本地?」雖然容蘇說過不用叫先生,但沈霓裳依然以此稱之。
容蘇眼眸半垂的輕輕一笑,頷首:「我已離家多年。」
卻未言後文。
「那先生就沒想過歸鄉?」沈霓裳又問。
「夙願未了,暫不可歸。」他眉眼溫潤的望著沈霓裳:「沈姑娘年紀不大,沒想到對香之一道造詣卻是不淺,實為難得。」
沈霓裳心知他應是不願再談先前的話題,不過也屬常理,他們不過是兩面之緣,以他這樣淡泊的性子,能同她說這樣多,已算不易。
故而心中也不覺介懷,便也笑了笑:「我原先身體不好,能做的事不多。除了看些雜書便自個兒弄了些香來玩,慢慢地覺出些意味,方才認真了些。先生也莫要誇我,我今日是真心來拜師討教的。還望先生收下我這個徒弟才是。」
一段話說完,她看向容蘇,眸光清澈期許。
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對容蘇,欣賞有,敬意也有。但最最根本的,是她需要學習一門求生之道。
留給她的時間並不多,而今想在沈府里找靠山,唯一能選的就是司夫人。可照前幾日看,司夫人那裡,她自覺希望不大。當然,潛意識中,也有她不大喜歡司夫人那樣張揚的性格有關。
真要是認了母,那她不論有多少真心,也會恪守交換原則。
既然得了人家的庇佑,那就該恭敬孝道。可她實在有些沒辦法對司夫人那樣的女人,做出一副母慈女孝來。
既然本心有所不願,那麼就只能另闢蹊徑。
要離開沈府,就得有一條謀生之路,獨木難支,她沒有自保之力,那便只能求助他人。但天才沒有白吃的午餐,要想有人,就得有利。
錢財之道,不可或缺。
她前生所學,多為紙上談兵。若是給她機會,想來學也不難。可是,她沒有機會也沒有時間。
她最擅長的東西,她不能用。
眼下看得見的,能有幾分成算且不會給自己帶來更多危險的,便只有在這香上下功夫了。
前些日子,她便動了心思。
遇上容蘇那一日,她已打定主意。
不過,即便她與容蘇相交的目的並不純粹,但她也並不覺自己所為有何不對。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名來利往。
她雖有目的,但也是真心想拜師。
容蘇卻沉默了。
沈霓裳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畢竟才見第二面,可於她而言,時間實在有些緊迫,由不得她不趕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