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要賠銀子
車外,驚魂未定的老車夫拉著韁繩圍著還在噴鼻氣的馬兒打轉,滿臉擔心地上上下下摸著馬身,生怕出了問題。
一個十六七歲的黑衣勁裝黑臉膛少年笑呵呵地從馬背上躍了下來:「放心吧,這馬沒事兒,本少爺拉的馬,手下有數!」
不遠處的街中心,一個差不多歲數的紫衫黑褲的抱劍勁裝白面少年嗤笑了一聲:「你拉的馬?你怎不說是你把人家馬給驚了的?」
兩個少年的膚色一個黑一個白,但長相氣度皆不錯。
身上雖是勁裝,但若仔細看,便可知用料不凡。
但此際玉春一肚子火,哪有心思注意到這些。
「原來是你害我家小姐撞了頭——」聽得兩人對話,玉春全明白了,立時指著那黑衣少年罵道:「你們有沒有規矩?這雖不是正街,可也是人來人往的道兒,是你們動手的地兒么?前面不就是擂館么?要打架,幹啥不去擂台打?我可告訴你,我家小姐要是有個啥事兒,我非上衙門告你去!」
黑衣少年被玉春罵得有些赧然,吶吶道:「那個……對不住,本來是去擂館打的,擂館沒地方了,我同那傢伙鬥了幾句,沒忍住就動了手,真是對不住——」
見得黑衣少年面紅耳赤的丟人模樣,紫衫少年抱劍笑得極大聲。
玉春聽得一口氣出不來,朝著那紫衫少年瞪去:「你笑什麼笑!一個巴掌拍不響,人都受傷了你還笑,你也不是啥好人,我家小姐要有事兒,上衙門也有你一份兒!」
紫衫少年卻沒黑衣少年那般老實,神情高傲地掃了玉春一眼,冷笑道:「主子受了傷,你這當丫鬟不急著尋大夫,卻在此啰嗦糾纏,想來也不多嚴重——」說著頓了頓,朝車廂方向瞥了一眼,語聲中帶出幾分似笑非笑:「興許,這也是你主子的意思?這車也不是你們的,說吧,要多少銀子才肯了事?」
玉春呆了呆反應過來,這紫衫少年的意思——分明是說她們想訛錢!
「你,你……」玉春氣得滿臉通紅,指著那紫衫少年,指尖都發顫起來,卻說不上話來。
她確是個愛貪錢的,可天地良心,今日里她可沒半分朝這種念頭上想過!
看沈霓裳為了護住她,把自個兒給撞了,那樣響的一聲——旁人聽不見,她可聽得清清楚楚,就聽那聲響,也知道有多疼!
從來沒人這樣護過她……她心裡慌亂,說不出的怪異,不敢置信,又有一種更奇異的酸脹感。
她出來,唯一個念頭就是要看看是哪個王八蛋害沈霓裳撞傷了,非罵死他不可!
診費藥費當然得要,可她還沒想到那兒去。
可沒想到是她還沒想,就被反打了一耙,這人居然還意指她們主僕二人就是想來藉機訛錢!
別以為她沒看出來,這紫衫少年瞥馬車那一眼,分明就是諷刺她們不是坐的自家馬車,瞧不起她們!
見玉春被氣得發抖的模樣,一旁的黑衣少年有些不落忍,摸了摸腦袋,對那紫衫少年勸道:「老七,原本就是咱們的不是,你這樣說話是不是,是不是太過了。」
「過了?」那個叫老七的紫衫少年笑意諷刺,懶洋洋地挑了挑眉:「我說話怎麼過了?她不是說她家主子傷了么?傷了不就賠銀子?我哪句話說錯了?」
「要賠銀子是么?」
黑衣少年還沒接話,一道女聲從黑衣少年身後傳出。
語聲不高不低,稍稍有些輕,明明既不特別清脆也不特別婉轉,可奇異的是,卻有一種極動聽的感覺蘊含著,讓人覺得好聽極了。
隨著聲音,一道窈窕身影扶著車門,緩慢下車來。
「小姐,」玉春趕忙上前攙扶,低聲問:「小姐,你的傷如何?可還疼?」
「疼啊。」沈霓裳唇角噙笑,語聲輕柔。
玉春馬上伸手朝沈霓裳後腦勺探去,一觸便驚聲叫:「怎麼這麼大的包?啊,怎麼還流血了……」
攤開手,掌心果然幾點鮮紅。
四周也有數個行人駐足看熱鬧。
此際,見這般情形也開始指指點點,神情間對那兩個少年也頗有些指責之意。
不遠處,還有一輛黑色馬車停著,車上並無人下來,只車頭位置坐著一個魁梧的九尺大漢。
沈霓裳眯眼掃了兩眼,收回了目光。
黑衣少年從沈霓裳下來,黑黑的臉膛就有些面紅,只同沈霓裳視線相接片刻就轉開頭,不敢再看。
聽得玉春的驚叫才驀地又看回來,頓時呆了呆。
沈霓裳不理他,只看向那已經收起笑意的紫衫少年:「我後腦勺撞傷,傷處面積約一寸見方。有出血,傷口約兩分長,深度未知。此刻頭痛,眼花,有眩暈噁心感,應是輕度腦震蕩,不排除中度腦震蕩的可能性。也不排除衍生後遺症的可能性。」頓住下,神情平靜問:「事情因你們而起,你打算賠我多少銀子?」
黑衣少年和玉春都愣住,那叫老七的紫衫少年也怔了一霎,嘴角似乎抽搐了下:「你——」想說什麼又停了口,眼神猶疑地盯著沈霓裳問:「腦震蕩是什麼意思?」
「腦震蕩啊,」沈霓裳偏首似想了下:「腦震蕩就是人腦遭受外力打擊后,即刻發生的短暫腦功能障礙。」
雖然沒聽過什麼是功能障礙,但結合沈霓裳前面描述的癥狀,老七也猜到了幾分,抬了抬眉毛:「那——衍生後遺症又是什麼?」
「後遺症啊——」沈霓裳很仔細地思索了下:「腦震蕩最常見的後遺症為撞擊后的數月內都有頭暈頭疼感,嗯,沒有方向感……四肢冰涼……嚴重者會產生記憶力減退,甚至是暫時失憶。」
一串話說得老七楞了好半晌才哼了一聲,眉間眼底皆是懷疑:「我瞧你這說話勁兒,也不像有什麼腦震蕩後遺症的吧?」
「你錯了。」沈霓裳眸光淡然,抬起下頜同比她高一頭的少年對視:「首先,最眩暈的一刻鐘,你們在吵架,我在馬車裡。那個時候讓我出來,我也起不了身。其次,我個人忍耐承受力程度比常人高得多。就算現在我看你是兩張疊在一起的臉,也不妨礙我同你說話。再其次,方才我說話停頓了三次,按照正常情況,就你方才的問題難度而言,我的語速至少應該會快一倍。最後,腦震蕩是當下已經狀況,而後遺症是可能性狀況,兩者並不是一回事。我們沒有任何敲詐的意圖,就算是再貪錢的人,也不會冒把自己撞成傻子的風險。若我所言,你聽不明白或者不信,你可以找個大夫過來驗證。好了,我說完了,你還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