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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花園有戲

  走在前方的是一個穿著藍綢長袍的七八歲男童,身畔是一個穿粉衣的丫鬟,身後則跟著一個黃衣丫鬟。


  他手裡持著一把木劍,一邊走一邊使勁兒朝身旁的粉衣丫鬟身上連連砍刺,嘴裡叫嚷的聲音並不大卻有些咬牙切齒:「我砍死你,砍死你!」


  模樣長得倒是眉清目秀,可臉上的那份戾氣生生的破壞了這份清秀感。


  而他身後的黃衣丫鬟看著那粉衣丫鬟無從辯解的委屈忍痛模樣,卻是走得如閑庭散步一般,只嘴角那抹笑意中的得意輕蔑掩藏不住。


  這三個人,沈霓裳都有印象。


  那個男童自然便是七歲的三少爺沈平南,而那兩個丫鬟則都是王夫人院中侍候的。


  她叫不出名字,但原先飄過王夫人院子時卻是見過一兩眼的。


  「三少爺……快停下,奴婢好疼——」約莫是真疼,粉衣丫鬟躲閃著,又不敢真的躲開,眼淚都出來了:「三少爺,求你饒了奴婢吧。奴婢真的沒看老爺——」


  聽到這句話,即便是冷靜如沈霓裳也不禁微楞了下。下一刻,她悄悄挪了下位置,將自己的身體完全的擋在了立柱后。


  「還說沒看,你明明就看了!」沈平南語聲狠狠:「月紅都說你看了,你那不是看你是眼睛放鉤子——臭奴才,賤女人,想勾引我爹,我砍死你!砍死你!」


  木劍更加用力的朝她臉上刺去。


  「月紅你——」粉衣丫鬟聞言氣急,閃躲間朝黃衣丫鬟看去:「老爺讓我上茶,我哪裡勾引老爺了?分明是你——」


  還未說完,已經上前來的黃衣丫鬟月紅足尖朝前微微一伸,她只注意上方沒注意下方,頓時被絆倒在地!

  這一摔,沈平南沒刺中她臉,這下見她摔倒,便馬上跳到她背上,一屁股坐下,舉著木劍沒頭沒腦地,只朝她臉上招呼:「賤女人,我打死你!劃了你的臉,把你變成夜叉鬼!臭奴才,看你還敢不敢勾引我爹!」


  月紅退到一旁,拈出帕子捂著嘴無聲笑。


  粉衣丫鬟被沈平南騎住,怕摔倒沈平南,不敢大動,只死命的護住臉哭泣求饒,可哪裡擋得住。


  不多時,便衩橫髻散,臉上脖子上也多了好幾道血痕。


  下頜上一道最深的,已經淌出血來。


  沈霓裳朝不遠處的月洞門又望了眼,默默收回了目光。


  這個亭子在假山後面,不特意轉過來,倒是沒人能看見她的。


  又打罵了會兒,沈平南大約是累了,這才停了手,喝問:「臭奴才,還敢不敢再勾引我爹?」


  粉衣丫鬟嗚咽著只能連連搖首:「奴婢不敢了,不敢了!」


  沈平南「哼」了一聲,站起身來,又朝她肋下踢了一腳:「再敢看我爹,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再給你手上打上奴印,讓你同那些邊民賤奴一樣見不得人——」


  「平兒——」一道溫柔的少婦聲音響起,打斷了沈平南的發狠。


  「娘親。」沈平南瞬間乖順,朝來聲處奔去,撲進了王夫人懷中。


  王夫人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子,二十五六的花信年華,眉眼溫柔,十分可親。


  「這是怎麼回事?」摟住沈平南后,她才看見坐在地上哭泣的粉衣丫鬟,吃了一驚般:「月桂,你這是——」


  「夫人……奴婢,奴婢……」月桂說不上來,只低頭又哭。


  王夫人蹙起秀眉看向懷中的兒子:「平兒,你做了什麼?」


  沈平南眼珠轉了轉,露出幾分狡猾:「我同月桂玩呢。她是夜叉鬼人,我是大將軍,大將軍征戰夜叉鬼人,她被我給活捉了。」


  「胡說什麼?什麼鬼人,月紅哪裡是什麼鬼人?」王夫人又好笑又好氣地用手點了點他的額頭:「小孩子家家胡言亂語,難怪方才聽你說什麼打奴印——這可是不能瞎說的,邊民的奴印只有官府才能上。月紅好好一個人,看你被你作弄得——」


  她鬆開沈平南,朝月桂行去欲扶。


  王夫人上前,月紅也不敢怠慢,忙搶先一步把月紅扶起。


  月桂一身泥土,只低頭抽泣,下頜上的傷口沾了臟污塵土,凝成長長一條血痕。


  「呀,」王夫人低低呼了一聲,皺起眉頭,朝沈平南冷下臉:「回去抄十張大字。」


  「娘親,我不要抄字——」沈平南扭身子還欲撒嬌。


  「再不聽話就抄二十張。」王夫人目光掃去,沈平南縮了縮脖子,不吭聲了。


  「月紅,帶月桂回去,把我柜子那瓶香凝膏拿出來給月桂,記住,傷口洗乾淨再抹。」王夫人嘆了口氣:「三少爺年紀小,你們這些身邊人可不能隨意縱著。他雖是主子,可並不懂事,你們事事讓著,這不是做下人的本分,反倒是害了他。你們可明白?」


  月紅恭聲應「是」,月桂也抹了淚,跟著低低應了聲。


  兩人先告退後,王夫人也領著乖順得判若兩人的三少爺離開了。


  這時,另一側的月洞門旁探出一顆腦袋,沈霓裳起身走了亭子,朝她招了招手:「不用看了,沒人了。」


  忽然冒出個人來,玉春先嚇一大跳,一看是沈霓裳才撫了撫胸口:「原來是霓裳小姐,嚇死我了。」


  「有什麼好嚇的?」沈霓裳好笑。


  「我以為沒人呢……」玉春吁了口大氣,走了進來:「方才回去找霓裳小姐,屋裡沒人,走到花園就聽見好像有人在哭,我才在旁邊躲著……沒想到是月紅。府里都說王夫人人好,看來還真沒說錯。為了個月桂,連三少爺也罰了,那香凝膏可不便宜,要一兩半銀子一盒呢——果然是讀書人家出來的,說話也同旁人不同,聽起來就是舒服。」


  「讀書人家?」亭邊大麗菊開得燦爛,沈霓裳順手摘了一朵,放在鼻翼嗅聞:「這麼說你是打聽到了?」


  「打聽到了啊。王夫人是——」不待她說完,沈霓裳止住她,轉身朝外行:「回去說。」


  許是從未被人信任過,玉春自覺自個兒這番終於辦成了件事兒,很是有一種邀功的心急。


  回到屋子,便噼里啪啦說起來。


  「先前果真是聽錯了,原來王夫人家才是教書匠出身。王夫人的爹是讀書出身,沒能舉成官,在西城門外二十里的永和鎮開了個學堂。王夫人還有兩個兄弟,家裡有些田地,都成了家,不過還未分家。王夫人在家是老小,是老爺出城做生意的路上遇見了,後來就進了咱們府。也算是個有大福氣的,府里十來年都沒添丁了,她進府沒兩年就添了三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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