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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一夢

  緩緩睜開眼,珠羅帳幔低垂,熟悉的暗織榴花紋路交纏而下。青羽轉過頭,熟悉的屏風案幾,博山爐中煙氣裊裊空遠寥廓,是熟悉的月麟香,她分明在自己的棲桐院寢屋內。


  四下寂寂,她欲起身,心口處鈍痛,忍不住哼出聲。屏風后立刻轉過一人,執起她的手腕,「你醒了,可有哪裡不適?」


  她抬眼,是長亭,還是……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白澤……


  她止不住的流淚,心口鈍痛愈發厲害起來,「你……究竟是誰?」


  長亭見她驚急,一時手足無措,「可是做了夢?是我……」?

  「不對,你明明是……我們.……我們.……」她腦中亂的厲害,猛地起身就要衝出屋子,卻落入他溫暖而堅實的懷中。


  她掙扎著抓住他的前襟,倉皇地望著他,「那些只是夢境?都不是真的,對么?」


  他緊緊擁住她,「你舊疾犯了,心氣不順難免會有夢魘,你先養好身子,我慢慢解釋給你聽,可好?」


  他身上水木潤澤的氣息將她包裹,沒來由的讓人安心。鋪天蓋地的倦意襲來,她靠在他的懷中漸漸不再動彈。貼身的裙衫一角軟軟褪在肩側,露出背後雪膚之上已是極淺極淺卻仍舊猙獰的印記。


  長亭心中狠狠一痛,將她的衣衫攏好,小心將她放在榻上,仔細蓋好被衾。推門走到屋外,墨弦負手立在長廊檐下,背影寥落,「她還是醒了。」


  「我只希望她能一如往常,其它,都不重要。」長亭望著廊檐外,新雪初霽,清冷卻乾淨。


  再度醒來已是午後,舒窈坐在榻邊,神情嚴肅地指指門外。青羽裹了厚厚的大氅踏入迴廊,廊間寒意沁人,墨弦背對著自己,寂然而立。


  「師叔.……」青羽行禮。


  墨弦緩緩轉身,她抬頭,頓時呆住,身上大氅滑落在地,「羲……」


  他附身拾起大氅,仔細替她圍好,「看來是睡糊塗了。」


  青羽縱是裹在厚重的披風之中,也忍不住的渾身發抖。


  「等你身體大好,便隨著舒窈去京城別院住一些時日。」墨弦囑咐道,聲音里有陌生的溫暖。


  他轉身正欲離去,衣袖忽然被攥住,身後微微顫抖的聲音,「我……到底是誰?」


  他微微側首,「你睡了三日,你還是三日前的你,什麼都沒有變過。」她鬆開手,他提步離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門外,她仍怔在廊下,直到舒窈將她扶回屋內,方才回過神來。她急急抓著舒窈的手,「你可做過夢?很真實很真實的那種?」


  「我天天都做,總是夢見.……夢見……」舒窈忽地紅了臉再不肯繼續。轉而取了她身上大氅,扶她坐下。「你夢見什麼了?方才瞧你臉色如此難看。」


  青羽怔了怔,「很長很長的一個故事,明明覺得荒誕,卻又這麼真實。」


  「荒誕?這有什麼,我曾夢見自己成了書院的主事,將那些個凶神惡煞的講習統統趕了出去……」


  青羽彷彿什麼都沒聽見,只喃喃道:「流世,青鸞,信使……難道當真不是傳說……」


  舒窈見她目光穿過自己,嘴裡胡亂說著什麼,急忙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不是又熱了吧?好啦,別大白天的說夢了,你聽見沒有,你要和我同去京城了!你可知京城有多少好吃好玩的……」舒窈把京城的風光人情滔滔不絕說了半日,口乾舌燥了才發現,對面的壓根半句沒聽進。到了傍晚,被澤芝轟了出去,棲桐院便落了鎖。


  青羽日日沉默,侍者送來的食物幾乎不碰。每日里裹了厚厚的披風,坐在迴廊里望著廊下的溪水出神。


  如果那一切都是夢,為何如此真實?為何那些話語,那些觸碰,那些傷害都如此清晰?她想去問個清楚,卻連走到門外的勇氣都沒有,她覺得這一切最好只是一個長長的夢。


  棲桐院看似如常,除了澤芝每日進去為她聽脈,其餘人無法入了半步。傅隱被護院攔了好些天,看著食物送進去,又原樣端出來,只能幹著急。總算在五日之後被護院放了進去。


  青羽蜷在廊下靠椅之中,只露出消瘦得只剩巴掌大的臉,兩眼緊閉,面色蒼白。


  傅隱急步上前,蹲在她的面前,「你這是做什麼?何苦作踐自己?」


  她不理他,往披風裡又縮了縮。


  「這麼冷的天,坐在風口裡,不要命了。」說罷,他將她攔腰抱起,進屋,放在榻上。回身將床榻前的爐中,又添了幾條新碳。


  轉頭看見她睜了雙眼,望著那爐火怔怔。


  他坐在榻前踏板之上,與她平視,「你不想說我也不問,這世上沒什麼比小命重要的,吃飽了再胡思亂想,也不耽誤。」


  他將一旁的食盤端到面前,將白粥攪了攪,吹了吹熱氣,送到她手邊。


  她看向他,那份熟悉而親近的感覺,又一次撲面而來。她不由自主推開他的手,撲進他的懷裡,摟住他的脖子。她忍了許久才沒有叫出那聲哥哥。


  傅隱的手頓在半空,懷裡軟軟的依賴,讓他頭腦一片空白,卻又彷彿本就該如此。他放下手中的碗,很自然地輕拍著她的後背,嘴邊一句「小羽乖」,生生地忍住。


  懷裡的人低低地哭泣,他的前襟打濕了一片,「小……臭丫頭不哭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許久,她坐直身子,眼睛紅紅地望著他,「我餓了……」


  澤芝對著手中的藥罐,已經枯坐了半日,她忽然覺得有些疲憊。將屜中的銀針取出,在腕間取穴,輕輕刺入,銳痛讓她一身冷汗,不覺哆嗦了一下。


  「姑娘對自己下手,也是這麼狠么。」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她慌忙地拔了針,血立刻涌了出來。


  他取了手邊白色帕子,敷在傷口上,手指修長而溫暖。


  澤芝緩緩起身,「行醫者需懷仁心,山主這個狠字,用的是何道理?」


  長亭沒有避開她的目光,「我如果沒有猜錯,這些年,她的葯里,你都多加了一味……居然瞞過了所有人。」


  澤芝失笑,「山主好像高看了我,這天底下瞞得過那四位……還有你的,估計是尋不出一個。」


  他也回了一個微笑,「只怕是眾人低估了你。」


  她斂了笑容,向他靠近了一步,「山主可知我的心思?」


  長亭對她的忽然近前有些詫異,她的樣子與平日大不相同。想著退後一步,居然並沒有做到。他眼風掃到一旁案几上的香爐,他進門的時候如何忽略了那一處。


  她輕輕靠近他的懷中,她想過很多次的情景,如今又彷彿是虛幻里的一場。


  「我們應是一樣的人,做了同樣的事,守著一樣無望的東西……」她彷彿自語,她的聲音從自己的懷裡傳來,又彷彿是自他的心裡傳來。他原先有些繃緊的思緒,不覺鬆了一松。


  「明明知道是無望的東西,還是會努力地去觸碰,你從來沒有放下過,我也沒有。」她的聲音飄飄渺渺,在耳畔柔柔地掠過,他閉上眼,試圖將一些東西隔在外面。


  「你看得到她的將來,所以特別心痛,對么?」


  他的眉間凝起,他以為自己看得出世間種種,唯獨沒看清眼前的這一個。


  「其實看不到以後的樣子,也許還有期許,不是么?我可以幫你,忘掉以前的,也再看不到以後,好么?」她的聲音十分熨帖,他彷彿忽然看到了一點希望,他下意識伸手將她緊緊擁住,好像一旦鬆手,他最後的希望也就破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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