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矛盾
“笛蕪，我稱你一聲大哥是出於對你、對你們音氏的尊敬，但也僅此而已了。”
笛蕪轉身看月時，眉頭微不可見地一蹙。
“你想說什麽？為蠟博辯解麽？”
“沒必要，我隻是覺得你作為龍錦和季辰的大哥，本應氣度不凡、眼界開闊。”月時看著笛蕪的眼睛冷冷地說，“沒想到那隻是我的一廂情願，你根本是個什麽都不了解就盲目下定義的人，並且自認為高人一等，誰都應該聽從於你。”
“我隻是陳述事實，蠟博實在讓人不喜。”笛蕪輕輕一拂袖道。
“且不說他讓你不喜的原因，就說他討喜也好，討厭也罷，那又與你何幹？”
笛蕪冷笑一聲：“難道我還說不得了？”
“你不喜蠟博，正如蠟博不喜無靜，你說得，蠟博就說不得？”月時緊了緊手上的連頁鞭說道，“你們都在說，隻是蠟博不如你那般冠冕堂皇，於是你就義正言辭地中傷他。”
笛蕪也帶了些惱色：“難道我說這些是為了自己？別忘了，我們聚在一起是為了幫你尋核，他的行為影響的你的計劃……”
“笛蕪！”龍錦出聲喝止他，頓了頓說道，“現在很晚了，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大家的感受讓大家這麽晚來協商半月後的事，畢竟之後還有時間，不急於一時。大家都比較疲憊，所以心緒不佳，說話難免逞口舌之快。我建議，大家都歇一歇，有什麽話等明天想好再說。”
月時坐在凳子上，眼看地麵，不做聲。
笛蕪也站在門口不動。
“實話說，現在這個世界沒有那麽多情誼，也沒有那麽多義務勞動。我一開始就說了，我是為了完成家族布置的目標而與大家合作，幫助月時也是因為報恩。但你和季辰不一樣，我也不讚成一月後你們和我一起行動。現在雖然我們達成一致，我還是希望你們二人，以及剛才出去的三人，大家都想清楚是為什麽組成了一個小團體，各自想清楚了，我們再繼續談。”
龍錦一邊說一邊向笛蕪走去：“笛蕪，我雖然從不叫你大哥，但你我以及季辰都是最要好的異姓兄弟，你比我們年長，我在心裏也是當你大哥的。你是音氏裏用笛最厲害的人，我和季辰也都敬重你。蠟博性格剛直，有讓你覺得不好的地方，你就擔待擔待罷。”
龍錦隻提蠟博，不說月時，一方麵給笛蕪台階下，一方麵對月時的維護之意也表現的明顯。
蠟博看了看龍錦，最後還是點點頭，轉身離去，不看月時一眼。
龍錦舒一口氣，轉身正要對月時說些什麽，就發現門被兩片葉子關上。
那兩片樹葉正是萬形葉，此刻回到月時手中變回綠色的靈氣，從月時的掌心流入體內消失。
此時屋裏靜下來，偌大的房間隻剩下龍錦和月時二人。
屋裏的燈光暖暖的，可月時散發的冰冷的氣場明顯蓋過暖光，卻又有些突兀的感傷。
月時看著地板，輕輕道：“龍錦，這麽些年過去了，你終於也相信，交易比情誼重要了，對吧？”
六年前，月時逼著龍錦交易：救龍錦一命，換來龍錦不多的的苦力。
雖然這交易根本不對等，但為了不讓龍錦自認為欠著人情，便認真嚴肅地說，一切都是交易，不帶感情色彩。
可龍錦下山說：“我喜歡你。”
顯然，這不是月時所希望聽到的——月時從不相信感情，她的感情世界隻有六歲時那一地染血的飛絮，以及母親美豔的背影。
現在，龍錦變了，那句“我喜歡你”就像從來沒出口過，他做的一切，還是為了“報恩”，還人情。
對於一些本身實力、勢力強大的人，欠的情會成為心裏的一個梗，隻有通過一些作為，才能真正讓自己感到誰也不欠，所有的成就都是自己努力得來的。
而龍錦，就是這樣的人。
龍錦默默站在原地。
一陣沉默。
一點傷感。
龍錦還是緩緩開口道：“我沒變，我從很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但是月時，你了解自己想要什麽嗎？”
“月鳳之核。”月時道。
龍錦搖頭：“不是這個。阿時，我還是喜歡你。但是，你知道，自己喜歡誰，或者什麽其他事物嗎？”
一陣風吹來，月時恍惚間覺得蠟燭閃了閃。
但其實蠟燭照在燈籠裏，不會受外麵的影響。
可月時就是覺得，有那麽一瞬間，燭火晃動，恍惚間回到山間那十年的歲月，看到了那個永遠落寞、卻又挺得筆直的身影。
“知道啊。”月時脫口而出。
她搭的茅草房塌了，混到楚深屋裏，找了個隱蔽的鋪著一些被褥地方躺下，自以為楚深看不到，心安理得地住了幾晚。幾天後她重新搭好了房子，睡了回去。又幾天後，她再一次進入楚深的木屋，發現原本自己睡的地方，絨毯不見了。這才想起來，那絨毯之前其實也沒在那兒的。
楚深凝氣為劍，在山間修行，月時偷偷摸摸在一旁模仿，有不熟練的地方時，楚深會碰巧重複那幾招。
冬日裏山間寒冷，月時喝涼水傷了胃、染了風寒，一連幾天食不下咽、高燒不退。月時以為自己要死了，一股暖暖的靈氣卻從手上傳來，她掙紮著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見了麵無表情的楚深，心頭一鬆，徹底昏睡過去。
月時長大一些，沒有了不懂事時對楚深的懼怕，進他屋、去地下室看書、摘他特意培養的奇花異草完全沒有顧忌，楚深假裝什麽也沒看到。
楚深，永遠嚴肅不苟言笑，說話從不曾溫柔，實力強大不知在世間存在了多少年，是神明一樣的存在。
可是，十年了，月時卻覺得，他就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死小孩，帶著一個冰冷的麵具，卻懷揣著比自己不知柔軟了多少的內心。
月時知道，自己是無情的，可每次想到楚深，卻覺得生命那樣鮮活的。
這很奇怪，因為楚深冷冰冰的不像活物、沒有活力，但對於月時來說，他確是那樣富有色彩。
月時收回遐思，看向龍錦道：“我知道自己要什麽，喜歡什麽。所以我一定要活下去。”
如果找不到核，注定會死的話，那就讓所有害過我的人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