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八章 魔王的困境
春季來臨，寒冬未去，寒風呼呼咆哮著，刮著地上黑色的灰燼，血腥味瀰漫在這曾經是一片森林，而現在只是一片荒原的土地之上，兩軍對壘，右邊是由各種族組成的聯合軍，而另一邊，是以艾格尼絲為首的魔族軍。
半獸人戰士們咆哮著發動衝鋒，精靈們騎在野獸身上，賓士在焦黑的土地上，半獸人的吼聲夾雜著萬軍奔踏的聲音，欲踏碎天際邊角。
咻咻咻！
無數魔法箭飆射而出，化作漫天箭雨飛向敵軍，然後再半空中被魔族的反擊所抵消。
對面，艾格尼絲那耀眼的銀色長發於怒風中飛揚，她站在累累屍山之上，伸出右手，在她身前大大小小的陣法不斷形成，然後迅速飛出，精準落在萬軍叢中。
彷彿能壓碎蒼穹的威壓如海潮般迎面而來，迅速前行的聯合軍速度迅速慢了下來，最前面的人頂著恐怖的威壓不斷往前，身體彎下，最終跪倒，匍匐在地，因痛苦而顫抖。
數萬身著骨甲的半獸人騎兵，發出震天怒吼，他們形成一道數百米長的隊列，舉起手中銳利白晃的刀刃，朝前方發動了衝鋒。
槍刃刺破揚起的沙塵，將前方空氣撕破，爆聲激起人的血性，讓人遺忘恐懼。
最後面無數法術衝天而起，巨大的陣法將整個天空覆蓋，威力絕強的法術一發接一發，不停歇的轟向魔族，下一秒，就會被一個渺小的身影全部擋下。
「你們在幹什麼！！」
「別讓魔王休息！」
各軍的領袖發號施令的模樣幾近咆哮，他們誰也顧不了傷亡，只想把這個恐怖的女人活活耗死，光靠威壓就能讓低級戰士無法接近，可怕的法術和毫無破綻的近身戰實力，讓她幾乎無敵。
「如果有勇者在就好了！」精靈一族的領導者不甘道。
他是精靈王死後暫時統帥精靈族的領袖，名為克盧傑爾。
可惜的是帝都的教廷被那場災難波及后，教廷一年多來再也沒組織起勇者選舉，能在外界鉗制住魔王的機會千載難逢，如果有一個勇者在，那殺死魔王的把握就會大上許多，而不會像現在這樣用人命去堆。
魔族的軍隊不是大問題，經過長時間的消耗，他們已經精疲力盡，完全只靠艾格尼絲一人在支撐著，若是沒有艾格尼絲，這邊的戰線可以輕而易舉的壓過去。
「克盧傑爾，如果能撐到艾格尼絲休息，那我們還有機會。」
一個牛頭人領著牛頭怪的頭顱走近，然後將手上的頭顱隨手擲在地上。
這一幕有點兒奇怪，但其實也不奇怪。
牛頭酋長是半獸人，和牛頭怪是有本質區別的，牛頭怪是魔獸的一種，歸根到底算作野獸，但牛頭人卻有著不輸給人類的智慧，半獸人非常厭惡和自己類別相像的魔獸。
「酋長，前線狀況怎麼樣？」克盧傑爾問道。
「很糟糕。」酋長搖了搖頭，將手中的盾牌放在一旁。
筋肉虯結的龐大身軀在木桌旁坐下時，佔據了一大片距離。
這裡是精靈們在外圍的部落，各族的領袖在這裡商討策略。
酋長晃動了一下巨大的牛角，毛髮上的一滴血濺到克盧傑爾的臉上，克盧傑爾的眉頭皺了皺，抬手不動聲色地抹掉。
「那群該死的魔族全靠魔王的威壓保護著，但經過這麼久的戰鬥，可以明顯看出魔王的威壓有所減弱，無法睡眠就會消耗精神，不能集中注意力，法術的施展會有危險，外放的威壓也會減弱，只要我們堅持下去，就能贏！」
克盧傑爾說的沒錯，就算是魔王，也是需要休息的，這麼久以來，魔王雖然一直擋在最前面，但也必須休息，當艾格尼絲休息的時候，則由她的軍團拖延時間。
到如今，魔族的戰士已經筋疲力盡，下一次魔王不得不休息的時候，就是決定勝負的時候。
「我們要加大攻勢嗎？」酋長問道。
旁邊一個英俊的男子搖了搖頭，嚴肅道：「我覺得不用，還記得魔王的那次反撲嗎？」
說話的這個男子十分俊美，和精靈比之也相去無幾，身穿精緻的黑色服飾，一頭柔順的黑髮自然垂下，用一種貴族獨有挺拔的身姿坐在屬於自己的席位上，微笑著。即使現在的對手是魔王，他也從內而外散發著一種鎮定自若的從容。
聽了他的話，所有人沉默了，過了半晌，克盧傑爾才表示同意：「就按黑龍王子說的做吧。」
軍事會議就此解散，酋長重新回去前線，而克盧傑爾和黑龍王子則留在了這裡，黑龍王子沖著克盧傑爾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開口道：「讓您和那些粗魯的半獸人共事，真是委屈了。」
克盧傑爾皺了皺眉頭，擺手否認道：「不，修伊司殿下，我從未有這樣的想法，能和這些英勇的戰士一起戰鬥，這是我克盧傑爾的榮幸。」
修伊司沒有反駁對方，只是點頭讚許：「您真是令人欽佩，但我可受不了那些粗魯的半獸人，擁有力量卻無法優雅的使用，這和野獸又有什麼區別，只不過是更聰明些的野獸罷了。」
修伊司的言論透著毫不遮掩的侮辱性，克盧傑爾顯得非常震驚，他呆愣了片刻，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回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您貴為龍族的王子，有這種想法也不足為奇，我雖然不敢苟同，但也尊重您的看法。」
說完這句，克盧傑爾便頭也不回的直接離開了。
修伊司站在原地，笑容緩緩收斂。
「切，又是一個顧忌那些條條框框的偽君子嗎，真令人感到可悲，不知精靈是不是都這樣。不過……這一次如果能順利殺死魔王，那我應該能和哥哥們爭奪繼承人的資格了吧。」
擊殺魔王，為外界帶來和平，這功績無人能比。
勇者的聖劍是和魔王對等的存在，魔王消失后，聖劍的威力也會大大減弱，所以千百年來即使有勇者成功殺死魔王的例子，但卻無法對魔族造成毀滅性打擊。
但若不是以勇者的身份擊殺，那麼從此，所有人都會明白一個事實——魔族是可以趕盡殺絕的。
……
另一邊，艾格尼絲的精神又到了極限，她從最前線退了下來。
魔力根本不是問題，精神上的煎熬才是危機。
傲慢原罪是七原罪中一個奇特的存在，比起其他原罪，它的使用必須更加謹慎合理，因為它並非讓魔王變強，而是讓魔王擁有透支未來的能力。
可以讓沒有自主意識的東西為魔王犧牲，但魔王也要在未來支付相應的代價。
就好比和精靈王對戰時，她曾經強行從植物上汲取魔力，在未來某個時候，她將為這種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只要代價積累到了一定程度，就必須付出，有可能是輕微的魔力失調，也有可能是魔力段時間按的流失。
艾格尼絲並不喜歡自己的原罪，但不得不說，傲慢是單挑最好用的原罪，可控而強大，比暴怒更加理性、比饕餮更加靈活、比色慾獨立、也比怠惰積極，而且也不用像貪婪那樣需要積累。
但缺點也很明顯，它是一個無法讓魔王變強的原罪，它只能讓魔王透支未來的力量。
這就像給自己的成長套上了枷鎖，艾格尼絲討厭這樣，她甚至寧願使用饕餮那種粗俗的原罪。
「陛下！您還好吧？」索托斯上前詢問道。
艾格尼絲即使不得以休息，她的氣質仍是如此強大。
「陛下，四皇大人他們趕過來，恐怕來不及了，屬下覺得，還是我們掩護陛下你衝出去吧。」
現在的狀況已經是絕境了，想要獲救，只能期望在魔界的四皇能快點趕過來，但如果離開了魔界，光是帝國的王下七神和教廷就夠他們喝一壺了，想來此地救援和登天無異。
這種情況，艾格尼絲又豈會想不到，她抬手示意索托斯不必再說。
「就憑你們這些人還想掩護我離開這裡，簡直痴人說夢，精靈之森距離魔界有多遠你不知道嗎？他們來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嗎？這裡精靈、龍族，和半獸人，唯獨沒見到教廷，這意味著什麼？」
索托斯沉默了，教廷對抗魔族極為積極，這種情況絕不會缺席，現在看不到，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在外圍守候，準備殲滅潰散的魔族，另一種是阻擋魔界的魔族來救援。
看來，已經到絕境了。
一念及此，索托斯的神色變得極其難看，雙拳緊緊握著，牙齒緊咬，表情凝重嚴肅。
明明已經決定要幫陛下掃清所有的障礙，現在卻連掩護她離開都做不到，實在是太沒用了，我根本就沒資格站在魔王陛下身邊，索托斯苦澀想道。
看著這副模樣的索托斯，艾格尼絲罕見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別太悲觀，看巫妖那傢伙吧，如果他努力些，應該還有機會。你上去擋著，我休息一會兒。」
「遵命！」
艾格尼絲往軍團後方走去，一路上所有魔族乖乖讓路，最後她尋了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坐下，手中的猩紅女王被她隨意放在一邊，艾格尼絲伸手抹了抹額頭的汗，將繚亂在耳邊的銀髮甩到肩后。
長舒一口氣，她閉上了眼睛，閉目養神。
這一次太失敗了，打算重創精靈族，結果卻陷入如此狼狽的境地，太過失策。
「此等絕境……該如何逆轉？」艾格尼絲閉著眼喃喃自語：「如果是菲利克……他會怎麼做？」
這種情況，那個愚笨的弟弟浮現她的腦海，如果是那個傢伙，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投降，然後隱瞞自己魔王的身份，偷偷策劃從內部篡權上位吧，以世界和平為首要目的的魔王，簡直天真。
如果是菲利克，興許還真有這麼一絲可行性，畢竟他在位時就致力於隱瞞自己的個人情報。
可惜艾格尼絲無法這麼做，她早已暴露了自己魔王的身份，無法投降了。
只有這麼拖下去了，艾格尼絲心想。
突然，艾格尼絲又睜開了眼睛，看向不遠處的草叢。
「誰？」
是誰敢鬼鬼祟祟地藏在那裡？軍團里不會有人敢這麼做，外來的可能性也不大。
只見一個人撥開灌木走了出來，他穿著斗篷，身上散發著奇怪的魔力氣息。
艾格尼絲感覺到了一絲威脅，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感覺，即使是被人暗殺，也不曾有過危機感，而現在她竟然感覺眼前這個人擁有可以和自己抗衡的力量。
艾格尼絲纖長靈活的手指緩緩抓住猩紅女王的柄，力量在那看似柔弱實則恐怖的軀體內積聚著。
「魔王陛下，請不用如此緊張，我對你並沒有威脅。」
鐮刀暴起，颳起凌冽的罡風，將對方遮擋面容的斗篷割裂，露出真容。
灰白色的頭髮，看起來無比蒼老，雖然容貌有些滄桑，但仍看得出是非常年輕的男人，他優雅的躬身，行禮，露出紳士的微笑：「初次見面，艾格尼絲陛下，我的名字是蘭斯。」
他是誰？
為什麼能進到這裡來？
艾格尼絲心裡冒出許多疑惑。
「是人類，你是怎麼進來的，我軍的防守應該還沒被突破？」艾格尼絲提問道。
「想要瞞過您的軍隊著實不易，所以我用了一些小手段而已。」
說得同時，蘭斯從懷中取出一個盒子，盒子里裝的是一個方方正正的物體，通體漆黑，有著金屬光澤，上面刻著許多紛亂的划痕，但仔細看又隱隱有種韻律存在其中。
艾格尼絲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剛才的危機感來自此物。
「這是什麼東西？神器？」艾格尼絲微微蹙眉，警惕地問道。
蘭斯微微一笑，佯裝驚訝道：「沒想到您竟然不知道這個東西，這是……真相之物！」
「真相之物？聽都沒聽說過。」
「關於它的歷史確實很少，不過它可是當初在魔界掀起風雲的神物，我以為它會很有名氣。」蘭斯話鋒一轉，接著道：「不過這些都無所謂，您只需知道，這個東西，可以幫您脫離現在的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