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巫妖之劫墮成魔
兩頭鹿角象鼻獸被引至場地,看台上頓時一陣歡呼。兩個異獸已經開始互相攻擊了。
它們的速度很快,韶華隻看到幾個零星的打鬥。一隻異獸用它的鹿角撞向另一隻,另一隻的象鼻伸長將它的鹿角纏住兩隻異獸同時摔在了地上,接下來就看不清了,等再看清時,兩隻異獸正在用鼻子互相吸食對方。韶華能看到看台兩邊的人的衣帽都被兩隻異獸的吸力撩動起來。
一場鬥獸下來,韶華隻記住了鹿角、象鼻和人們瘋狂的歡呼聲。結束的時候,韶華悄悄呼出一口氣——雖然看不清,但是看得有點累。
將銘側頭問:“怎麽樣,好看嗎?”
韶華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因為將銘剛才的表情和語氣,好像帶著戲謔。
“是錯覺嗎?”韶華想,回憶夢中花海裏的那個將銘,好像那個時候的他並不像現在這麽冰冷。
韶華大著膽子直視將銘,有些挑釁地挑起眉,“還好吧,沒什麽特別的。”
將銘唇角浮現若有似無的微笑,把韶華看得恨不得貼上去研究那兩個唇角是不是真的翹起來了。
將銘突然貼近韶華道:“鹿角象鼻獸是魔界的洪荒猛獸的後代,是真正的野獸,因為修煉了一點靈力才會化成半人半獸的模樣,但他們永遠變不成人。”
韶華呆呆看向將銘,被他的體貼攪亂了一池春水。
說對於其他五界來說,魔界是一個神秘的存在,原因就在於所有魔的性格都很極端。因為太過執著,所以成魔。而我們麵對極端的人的時候,總會自我保護式的保持距離。所以說,魔界的神秘,不是它本身神秘,而是人們認為它神秘。所以,當你真正放鬆心情去了解它的時候,才會有“啊,不過如此”的感想。
韶華看完一場角鬥,心裏也有這種感覺。現在她自認對魔界有了大致的了解,雖然角鬥太血腥,但是魔界又不風行仙界、人界的教條,這樣的角鬥大概是最平常不過的吧。
角鬥場因法術的原因變成了絢美華麗的舞台,懸天閣內四麵八方傳來一聲聲驚鼓,成功讓剛看完角鬥還未從激動的餘韻中回過神來的眾魔安靜下來,接著場中爆發出雷鳴般的呐喊,搜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巴望著即將上場的舞者。
“看上麵。”
將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韶華抬頭望去,之間一二身著墨綠色大擺舞裙的女子正從屋頂緩緩下落。
底下眾魔也陸續注意到了她,一個個箭一般的視線射向女子。韶華忽然覺得一波寒氣從腳底湧上,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們怎麽了?”韶華下意識往將銘那裏靠了靠,那些莫此刻就像是真的瘋魔了,嚇人得很。
將銘沒回答她,卻問:“你看到了什麽?”
韶華不知他問的是那些魔還是那個舞者,但她看將銘一直看著從天而降的舞者,便道:“一個穿著墨綠色衣服的女子。”它覺得將銘這句話問得奇怪,反問道:“你看到的是什麽?”
將銘仍未回答她,像是喃喃自語,也似乎心中早已了然,“你看到的是自己呀。”
韶華聞言訝然,抬頭又去看那還在緩緩下降的舞者,剛好舞者正降至他們的高度,與韶華來了個照麵。
韶華倒吸一口氣,“這人還真是自己!”
這時將銘才回答她的問題,說道:“我看到的是妃寧。”語氣中懷念多一點,無奈少一點。
韶華覺得將銘此時需要安慰吧,可是她不知道怎麽安慰。
她想:這時最好笑著說一句“那不如看我嘍”,像開玩笑一樣,可是……她暗道:“我並不是妃寧啊。”雖然妃寧是她的前世,雖然她們長得很像,但是記憶和性格都迥然各異。
雖然將銘對韶華很好,也一直執著地希望她能找回妃寧的記憶從而變回妃寧。可是現在韶華仍是韶華。
韶華能感覺到,將銘對著她的時候,是清醒地知道她不是妃寧的。
所以如果韶華開這種玩笑,或許會適得其反。
這時將銘又道:“底下的人,也看到了他們想要看到的。”
韶華琢磨半晌,才明白將銘的意思。這舞者的舞蹈帶有魔力,可以讓人看到心中的執著。這對於普通人來說,也就是看一遍或美好或不喜的表演,對於魔來說,卻是激發他們魔性的靈魂舞蹈。這效果就像一直堵塞的大壩受到上遊洪水的衝擊,造成了撼天動地的決堤。
很多魔抑製不住這樣的靈魂震撼,魔氣湧動,才會讓韶華感覺到莫名的寒意。
將銘握住韶華放在小茶幾上的手。一股強大的力量注入韶華體內。舞者已落到舞台,隨著鼓點舞蹈起來。幾乎同一時間,從樓下湧上來一大波精神波動,那是強烈如黑水河的魔氣,嚇得韶華往後一縮,茶幾上兩隻手掌緊緊相握,神奇的,韶華的心從未有過的踏實。
韶華看向將銘,卻發現將銘眼底波濤洶湧,麵上卻一片冰霜。
“他也受到影響了。”韶華想。
沒有防備,也不想阻止,將銘任憑自己沉浸在樓下舞台上引人入幻的舞蹈中,時間仿佛回到了千年前。
將銘和妃寧大婚將至,按照祖製,太子及妖皇大婚要回到妖泉之眼舉辦婚禮,飲妖泉之眼泉水締結婚約。
將銘攜妃寧帶著大批隨從和器物提前來到妖泉之眼準備,再過三日便是大婚吉時。
此時卻傳來巫族來犯的戰報。
所有人都以為巫族這次隻不過如平常一樣,打上一兩場也就息戰了,畢竟水火祖巫剛剛隕滅,人族女媧正四處尋找神物補天,巫族正應處於驚惶不安的時候,誰會以為內憂外患、焦頭爛額的巫族會準備打一場傾巢之戰呢?
所以在接到父皇“婚禮正常舉行”的消息後第二天竟又收到信使來報,巫妖兩族正在人間西北向殊死一搏的時候,即將大婚的兩個新人都震驚了。
“等我回來,打了勝仗再完婚。”太子將銘穿上他的戰甲,將未婚妻妃寧摟在懷裏安撫道。感覺到未婚妻在懷裏點了點頭,將銘在她頭頂落下一個吻,就急匆匆帶著一個小隊趕往人間。
所以他錯過了幾乎與他擦肩而過的有一個信使。
妃寧聽到衣衫破爛、勉力支撐的戰士說:“將軍臨陣傳命:巫妖兩族氣運將盡,小姐與太子當即刻完婚,離開妖界!”
妃寧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盡了,連坐在椅子上的力氣都沒了。她談坐在椅子下麵,無能為力地看著戰士說完最後一個字後,終於妖力枯竭,失去了生命。
她沒有時間悲傷。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連她自己都驚訝,她鎮定地站起來,鎮定地向著將銘的方向飛行,鎮定地做了一個決定,一個決定了她、將銘、允襄以及巫妖兩族很多人命運的決定。
太子將銘略微驚訝地看向自己的未婚妻,隨即眉頭一皺,像對待下屬一樣命令道:“本太子明妃寧守在妖泉之眼等待大婚,大婚之前不得踏出此地半步!來人啊,將……”
還未說完,妃寧已經撲到他懷裏吻住了他的唇。
將銘感覺到妃寧的唇在顫抖,他推開妃寧,本來堅硬的目光不由得轉為柔軟。他撩開妃寧被風吹亂的頭發,說道:“傻瓜,打完仗我就回來了,巫族元氣早損,不足為懼,等成婚後我陪你一月,怎樣?”其實他這話說出來自己都心虛,據信使所說,巫族這次似乎很難纏,不然也不會用殊死一搏來形容了。
妃寧看著將銘,一句話也不說。
將銘招來兩個士兵,“送太子妃回去。”
“我不回去。”妃寧輕聲說。
將銘想要勸一勸,卻覺頭暈腦脹,腳下發軟,片刻之間倒了下去。妃寧輕輕接住了他。旁邊的妖兵紛紛惶恐,個個噤聲。
妃寧順著將銘倒下的力度坐在了地上,將將銘的頭枕在自己腿上,忍不住落下了淚。看著將銘極力想要說話卻又說不出來的樣子,妃寧哽咽道:
“對不起。”
妃寧的唇上塗了迷藥,藥力強悍,任憑將銘毅力驚人,也抵抗不過,昏迷過去。
妃寧將將銘交給他的近衛,道:
“我以太子妃的身份命令你們帶太子回妖泉之眼,太子醒來之前,守在他身邊不得離開。”
眾妖兵麵麵相覷,妃寧一掌拍出,空氣中出現一排五支銀頭小箭,直指近衛小隊。她厲聲道:“違令者當作我箭下亡靈!”
這一下妖兵人人自危,立刻帶著將銘回到了妖泉之眼。
那一場巫妖大戰,將銘並未親見。當他感到戰場時,也沒有見到一滴血跡。空氣裏是雨過天晴後的泥土味,偶爾能聽到一聲很遠的地方的鳥鳴。唯一能證明這裏曾有過一場大戰的,隻有腳下破碎的山石和刀劈斧砍般的溝溝壑壑。
“沒有了。”將銘喃喃自語,漫無目的地遊蕩在這篇破碎的山間,遊蕩了不知多少個日日夜夜。
有一天他在走過一片碎石的時候,突然發現腳下似有生命。這是他這些天來感受到的唯一的生命,大戰之後,這裏連根草也沒有。
他機械地看著那堆碎石,直到碎石中爬出一隻白羽翎鳥,那是戎冶,在巫妖大劫中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戎冶剛出來便不顧傷勢迫不及待化為人形,因為他看到了他的太子。
但是當他仔細看向將銘時,他又不確定了,這還是妖族太子嗎?
沒錯,將銘在這些天的遊蕩之中轉化成了一隻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