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高處寒蟬非人間
端華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點頭，隨即又噗嗤一聲笑出來，“師姐怎麽跟小孩似的？”
我犯了個白眼，猜到：“嗯……因為這裏清淨。”
“不對。”端華搖搖手。
“難道這裏仙氣多，易於驅魔？”
“不對。”
還不對？那我真猜不到了，於是隨意說道：“難道是因為其他地方都住滿了，隻剩澤宇宮一個還有空餘房間？”
“哈哈，不愧是我師姐，思維夠獨特，不過當然不是了！”
我撇撇嘴，“你告訴我吧，猜不出來了。”
端華說道：“因為澤宇宮中央那道瀑布。”他示意我看向窗外，我看到一座碧峰佇立在雲霧之中。端華接著說：“瀑布就在那座小玉峰上。”
“天宮中怎麽會有山峰？而且還建了座宮殿環住它？”我來時竟沒注意到那座聳立陡峭的山峰。
“是從凡間移過來的，師父說本來凡間還有一座大玉峰與之相鄰，不過隻有小玉峰被移了上來。”
“那山峰有什麽奇特之處嗎？”
“不知道，隻知道從小玉峰上飛漱而下的瀑布能阻礙魔氣。”他把視線收回來，說道：“誒，師姐，你還不知道吧，天帝為了天宸特地請了仙界四位上仙上來親自為他治傷。看來天帝對這個外孫重視的很呐。”他偷偷瞄了眼我的表情。
我聽了隻是為阿書欣慰，天帝肯為阿書做到這樣，阿書一定能早日好起來。
端華問道：“你難道都不考慮這是為什麽嗎？”
“為什麽？”外公疼外孫還要為什麽？
端華歎了口氣，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我。“天帝想讓天宸早點與雍裏的孫女婉瑟神女成婚，所以他必須早些好起來。”
我一時愣在那裏，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我該大聲質問為什麽嗎？我有什麽資格質問呢？我又向誰質問呢？我該抱怨上天不公嗎？人家很公平，阿書與婉瑟神女本來就有婚約，是我莽莽撞撞未明由來就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我該壓下心中的茫然與痛苦說一聲祝福嗎？我連平靜的釋然都做不到，又怎麽做得到祝福呢？
我的眼眶有些酸澀，端華扶我坐到凳子上，說道：“天天帝與雍裏的聯姻是勢在必行的。因為仙魔之戰，天地出現異象，六界中出現了許多邪魔，已經開始危害四方，一些勢力趁仙魔大戰之機侵襲仙界，雖然仙界底蘊深厚，消滅這些邪魔外道不過彈指，但這樣的話怕會致使這些勢力形成聯盟，如此便不好對付了。天帝想要借助雍裏的兵力消除外患，就一定要促成這樁婚事。”
我眨去眼中泛出的淚水，想到：終究，對於我和阿書的事，我還是無能為力。我對端華說：“我要見一見阿書。”抬頭看到端華擔憂的目光，又補充道：“至少要做一個了斷。”
端華點點頭，對我能想通感到鬆了口氣。說道：“天宸現在還在昏迷，等師父他們回來，他應該就該醒了，那時我陪你一起。”
在澤宇宮住了三四天，每日不是打坐修煉，便是在宮中散步。我以前一個人在雲榕山住慣了，端華也因在冰窟中住了一百多年，對於這樣無所事事的日子倒也不覺得難熬。不過他這幾日總往宮外眺望，偶爾我還看到他在房裏發呆傻笑，也不知是怎麽了。
這日，端華推開我的房門，拉著我要我與他出去走走。
我想，好不容易來一次天宮，是應該走出去見見世麵，整天悶在這裏也舉得無聊，便點頭同意了。致使我與端華都不熟悉天宮，萬一迷路了誤闖別人宮殿就不好了，所以建議道：“我們找個侍衛帶路。”
端華說：“不用，我有一個好去處，知道怎麽走不用別人帶路”端華說著，將我從小榻上拉起來。
“什麽好去處？”
“跟我來就是了。”
七拐八拐，我和端華來到了一處園林式的宮殿，殿外花果累累，店內擺放著各種仙果，一踏進殿門便聞到撲鼻的果香。有水潺潺而過的清泠聲，端華循聲而去，我拉住他，“我們擅自闖入別人的宮殿不好吧。”
“沒事，這裏平時沒人。”端華頭也不回地說。
我們走的是小路，小路兩旁種了海棠牡丹，還有幾棵桃花樹、梅花樹稀稀疏疏的立著。撥開最後一棵桃樹的枝椏，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這座宮殿的主殿，看上去是專門宴客的場所。漢白玉鋪就的地麵，上首九層台階的高台之上一張貴妃榻擺在正央，榻後是一幅鸞鳳團紋的鎏金鑲珠的影壁。
台下又是一層平台，呈半圓形環著主高台，半圓台兩側以珠簾隔擋，均留出一小片空地，一邊放了一架豎琴，一邊放了一架編鍾。半圓台下用漢白玉花紋雕欄隔成三個部分，最中間是供舞姬跳舞的雲台，兩側擺放諸多案幾、蒲團，顯然是賓客們的席位。
雲台中央有一池水，池水向兩側賓席延伸，為使賓客們行動方便，又在池水之上建了兩架木橋。池中荷花開得正豔，池水氤氳，隱隱透著流光。
殿中共有十二根石柱，輕紗帷幔無風而動，為整個大殿增添了縹緲的仙意。
端華趴在池邊的欄杆上，招呼我道：“師姐你來。”
我走過去，看向池水，水清而淺，池底鋪了鵝卵石。我問：“這裏是什麽地方？你好像很熟悉這裏嘛。”
端華彎起眉眼，笑著說：“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這裏是西王母的昭池？”我驚訝道。原來我不知不覺間來了昭池。“你怎麽知道昭池所在的？我記得你從沒來過吧。”
端華垂下胳膊，晃動著法力撩動池水，說道：“我沒破殼時就有了記憶，師父將我從昭池一路帶回雲榕山的路徑我都記得。”
不愧是天生神獸啊。
端華指指昭池水，說：“這水其實引自瑤池，這座大殿後麵有個百花園，園中央就是瑤池。”他問我：“師姐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嗎？”
我道：“應該是瀚海之濱的神樹，師父和我說過。”
端華低下頭，略微有些傷感的說：“我卻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
我拍拍端華的肩膀，安慰道：“回去問師父就知道了，等這裏事完了，我們一起去找你的父母。”
突然，殿中響起一個女聲：
“你是無父母，卻有師父，神龜天養，無需感傷。”隨著聲音的出現，我們頭頂出現一個神女的影像，她頭戴鳳冠，眉目祥和。
端華單膝跪地，說道：“端華見過西王母。”
我一聽，這影像中人竟是西王母，驚訝之餘也匆匆跪下行禮。
西王母說道：“你天生神異，稟賦超越常人，又得昭池和五彩神池水滋養，受乾坤缽庇護，幼時又巧得冰母之力，這些都是他人窮極一生都無法得到的。天地有道，得失相倚，禍福相依。你且記住，得之不喜，失之不惱，心平如水，方得大道。”
端華雙膝跪地，向西王母磕了一頭，“端華謹記”
西王母滿意一笑，又說道：“你我有緣，我這裏有精甲龍鱗披風一件，關鍵時候可保你一命，你拿去罷。”說完影像便消失了。端華膝前憑空冒出一件銀色披風。
端華向虛空中又做一揖，捧起披風打量。
我問：“端華，你與西王母是什麽關係？”
端華道：“沒什麽關係，大概我是在昭池中出生的，所以西王母對我特別照顧吧。”他收起披風，道：“我們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我們沒有飛行，邊走邊欣賞天宮的景致。
一個六七歲模樣紮著兩個荷包頭的小道童跌跌撞撞，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捂著肚子哭道：“我的蟲，我的蟲！”我遞過一隻手帕，問道：“什麽蟲？”
他說：“我家老爺讓我看守的蟲，跑了！”
我看他粉嫩的笑臉涕淚縱橫，著急起來連話也說不清楚，有些想笑，憋著笑意問：“你的蟲跑去哪兒了？我們幫你抓回來。”
他擦擦眼淚，說：“往凡間跑了。”
我與端華對視一眼，我問：“那蟲子已經跑下凡了嗎？”
道童點點頭，又抽噎起來，“我家老爺會罰我的！”
端華說：“你現在快去告訴你家老爺，興許還能抓回來。”
小道童聽言想了想，又哭道：“我不敢，我家老爺會罰我的！”
仙界的仙獸私跑下凡是觸犯天規的事。又得仙獸下凡後因定力不夠，修行尚未到家，常常會受下屆汙濁之氣侵蝕，從而沾染下屆因果，甚至危害無辜生靈。此事需得盡快報給小道童的老爺知曉。端華板起麵孔，道：“你家仙府在何處，快帶我們去！”
小道童被端華嚇愣了，鼻子一抽又要哭，我把他手中的帕子抽回來，給他擦了擦鼻子，說道：“我們跟你回去，幫你求求你家老爺，興許他就不罰你了。”
小道童又要拒絕，卻被端華一把拎起來，往道童來時的路飛去。我緊跟其後，我們兩人一路威逼利誘，終於到了小道童的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