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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土地廟中尋仙跡

  一頓飯別人吃得歡快,我撐得難受。飯後,阿書想帶我去園子裏走走,幫助消化,一說遊園,商東玉便提議在園中擺些酒水茶水,趁月色昏燈賞夜景。


  夜涼如水。蛙聲蟲鳴,仿佛回到了雲榕山。真是奇怪,明明這裏離雲榕山不遠,我卻如此想念那個安靜的小竹屋。


  商東玉在講他在書塾與同窗的趣事。


  “前兩年有個朝廷大官來我們書塾,帶了兩尊官窯燒的琉璃麒麟。一尊擺在教書的案上,一尊擺在老師的房裏。有個李同窗,平時最是皮懶,那天迷上了小弓弩,總拿同學的發髻做靶。誰都怕他射不準,都躲著他。結果他一邊追著別人一別射箭,沒留神,那又小又短的羽箭就飛了出去,直接戳到了那尊麒麟上。


  老師知道後胡子都氣歪了,說是他若不找一個一模一樣的麒麟來賠,就要他退學。其實李同窗家又有錢又有勢,弄個琉璃麒麟雖說費點事兒,倒也不是弄不到,隻是要他老爹出麵。可是他這個老爹偏偏是個嚴謹的老學究,對他的功課最是看重,若是被他爹知道他在書塾裏打鬧,一定用家法打得他三天都下不了地。


  李同窗不敢跟他爹說,在他家別院躲了三天,不知誰給他出了個主意,半夜偷偷翻到書院把老師房裏的那尊麒麟給偷了出來,放到了課堂的書案上。


  第二天老師當著所有人的麵問他:‘這麒麟是哪來的?’他說:‘我父親托人帶回來的。’老師用戒尺一敲桌麵,‘胡說!這分明是我房裏的那個!’他還挺淡定地說:‘老師房裏的麒麟丟了嗎?趕緊報官吧,可不要冤枉了學生。’他話剛落,就見後堂走出來一個人,嚇得他腿立馬就軟了。你們猜那個人是誰?”


  “誰呀?”


  “正是他的父親大人!哈哈……”


  “哈哈哈……”


  商婉問阿書:“阿書,你也給我們說說你以前的事唄,你看,我們除了知道你叫阿書,就什麽都不了解了。”


  商東玉:“對呀,說說,說些有趣的。”


  我在桌下握住阿書的手,怕他傷感。阿書道:“可能要令你們失望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的過去。”他說的時候,眼底是笑意,沒有一絲傷感。他總是這樣,似乎並不在乎什麽過去、什麽身世。


  商東玉抱歉道:“是我唐突了,不過一個人怎麽會不知道自己的過去呢?是什麽原因?”


  阿書:“也許是傷到了頭,失憶了吧,到底是因為什麽,我也不知。”


  商東玉:“我父親認得一個告老的禦醫,專治頭病的,明日我遣人去把他請來,讓他瞧瞧。”


  阿書:“那就麻煩你了。”


  我不能說話,整個夜宴隻有聽的份兒,坐在那裏百般無聊,一會兒撓撓頭,一會兒掰掰手指,不一會兒就趴在石桌上睡著了。


  第二日我睡得十分沉,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再叫我的名字,抬起沉重的眼皮,隻一下又閉上了,張口道:“再讓我睡一會兒。”


  阿書:“都日上三竿了,丫鬟叫了你幾次不見你起,昨晚回來後是不是又貪玩了,鬧到半夜吧?”


  我仍是閉著眼睛,說:“沒有,我連怎麽回來的都不知道,晚上連夢也沒有一個。”


  “快起來吧,東玉在門口等著我們呢,今天要去佛雲寺上香,忘了嗎?”阿書將我從床上拖起來,讓我靠在他身上。“阿裳你怎麽了?是不是病又嚴重了?”


  “什麽?”


  “你的臉色很不好,有些泛青,而且你沒注意你的聲音好像又啞了幾分嗎?”


  “啊?”我一下子睜開眼睛,“是嗎?”我走下床,來到銅盆邊,映著裏麵的清水看我的臉。確實有些青顏色,唇色也更白了,一臉病容仿佛一個多年不見陽光的病人。


  “那些藥都沒作用嗎?感覺怎麽樣?要不要緊?”


  “我不知道,妖精生病本來已經少見,如我病了這些時日,不見好反而病情每日加重的,簡直是匪夷所思了。”


  “你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嗎?”阿書皺著眉。


  我搖頭,席地而坐默運法力檢查自己周身的情況,果然經脈阻塞,血液仿佛粘稠了不少。可我怎麽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呢?


  “不如,你去遊夢仙島找你師父吧。”阿書建議道。


  “可師父不知要什麽時候才醒,再說我也不知道遊夢仙島在什麽地方。”


  “你可認得別的神仙,妖精也行,問問他們或許知道。”


  “沒有,我從未下過山,認識的都是來雲榕山做客的,至於他們住在什麽地方我就不曉得了。”說了這些話,嗓子有些微微發疼,端起桌子上的茶輕輕抿著。


  “阿書、阿裳,你們好了嗎?再不去晚飯前敢不回來了。”門外傳來商東玉的聲音。


  阿書拉門出去,我在屋中聽見他和商東玉說話。


  “對不住了,東玉,我們去不了了,阿裳的病又嚴重了。”


  “怎麽回事?不是已經好了嗎?是不是昨晚在花園中受了涼?我去找大夫來。”


  “不用了,隻不過有些使不上力氣,沒大礙的。隻是佛雲寺太遠,去不得了。”


  “不能大意了,瑞子,去請大夫來”


  “日頭高了,你快趕路吧,別耽擱了替老夫人上香。”想是阿書攔住了瑞子。


  商東玉說:“本來是想大家一同去,上完香再去踏青的,看來這次是不行了。昨日已經給大伯和大伯母送了口信,說是今日去拜見他們。我若是不去,可就要大伯他們白白等了。阿裳竟然不舒服,就好生將養著吧。阿裳,等你好了,我們再去一趟,你不知道,佛雲寺後山的景致可美了。”


  我拉開門,向著東玉點了點頭。


  商東玉一個人去了佛雲寺,商婉早上接到消息,說是城下一個鎮裏的分店出了事,一大早便趕過去處理了。


  我想來想去,想起了土地。他們管理人間的地麵,應該多少也知道些仙人的蹤跡。師父跟我說過,雲榕山有個仙鄰,與他有八拜之交,那個仙子我見過,仙號淩顏,我打算與土地打聽她的住處。


  齊城的土地廟有四座,南城的那個荒廢了,東城和北城的離商府較遠,我和阿書便去了西城的。


  這個地方的人靠土而生,因此十分信奉土地,土地廟修得好,初一十五來上香的人也是絡繹不絕。平日裏雖也有人前來尚香,倒也不是很多。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這土地廟卻依然熱鬧得很。


  循著人跡而去,原來廟裏住了個老道,自稱能測算吉凶、判人運勢,還能化解無妄,趨吉避凶。老道在這廟裏擺了幾天的法案,名聲越來越大,似乎真有些神通。


  我對道士、和尚這一類人心存畏懼,不敢在他們麵前晃悠,拉著阿書趕緊要走,阿書卻說要請這位道長給他算一算身世,讓我自己先進廟。


  我想他心裏其實也不是不在乎自己的過去,便先進了廟。


  土地像前的香燭仿佛是年年日日不熄的,殿中煙雲繚繞,香氣撲人,連空氣也是熱烘烘的。其香火之鼎盛倒似超過了觀音如來、三清聖祖。


  到土地廟來的百姓,大多都聚在殿外的道長那裏,殿裏反而冷清,隻有兩個道童,一個在擦拭香案,一個在灑掃地麵。土地廟裏住著道童,這可稀奇,十有八九是殿外那個道長的徒弟。


  我抬頭望向高高在上的土地像,意外於他的高大,土地不是都很矮的嗎?哦,也許這裏的人不識神仙麵目,隻道神仙定是尊容嚴肅、威儀高大的。


  我在心中默念口訣,將一道妖識打入土地像中,立刻就感覺到振顫,有一個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


  “何方妖孽竟敢冒犯仙家?”


  這聲音的主人有意要震懾住我,令我心生畏懼,不敢造次,特意在傳音之中加大了法力,震得我頭疼耳鳴。


  “我乃雲榕山雲疆上仙座下弟子,今日因私特來求見,無意冒犯,若有得罪之處,還請看在我年幼無知的份上寬恕一些。”


  “原來是上仙弟子,不知是何事要問我在這個小仙,卻不去請教你的師父呢?”


  “師父命我下山曆練,因此不敢輕易勞煩師父。”


  “所以就來勞煩我嘍?也罷也罷,身為一方土地,自然要盡土地之責,什麽事?你說吧。”


  “自下山以後,我的身體就發生了異常,不但嗓音嘶啞,而且形容日漸憔悴,體內經脈也見阻塞。可是我卻想不出是什麽原因,請問仙長,可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這倒奇了,”停頓了一會兒,又道:“許是我成仙日少,見識狹窄,我也不明其中原由,你怕是要白走這一遭了。”


  “還想請問您可知淩顏仙子的仙府在什麽地方,她與我師父有些交情,我想去請教她。


  “淩顏仙子性子冷清,甚少出府,我也隻知她住在西北方一處雪山之巔的陡崖上。那陡崖如遭斧切,垂立於雲海之中,有三百丈高,三百丈寬。雪山之下是萬丈深淵,淵中有滾滾黑流,名曰黑水河,據說是從魔界流入人間。黑水不但冰冷刺骨,而且充滿魔氣,心性稍弱的人隻要碰一下就會心魔大增,墮入魔道。小姑娘,我勸你還是不要去那裏了,你修為尚淺,小心修不成仙道反入了魔道。”


  “多謝提醒,我會小心的,麻煩您了,我……”


  “妖孽大膽!竟敢到仙家府第冒犯!”一聲暴喝切斷了我與土地的傳音,我回頭一看,這不是殿外那算命的嗎。阿書正被他的兩個小徒弟一左一右鉗製著,正在奮力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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