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青藤變作豆蔻身
我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一間布置簡單的竹屋。雲榕山什麽時候有人間的東西了?我四處打量,因著我從未接觸過這些人間的玩意兒,看到一個茶壺也覺得稀奇。我正撫摸著一個織錦桌屏,師父的笑聲就傳了進來。
“嗬嗬嗬,小青藤覺得這些玩意兒有趣嗎?”
我跑到師父身前,說道:“有趣有趣,師父從哪弄來的這些東西奇形怪狀的。”
“昨日從山下弄回來的。這張桌子上的東西從今日起就歸你了。”師父指著那張沉香木雕雲紋書案對我說。
“這桌子倒是好看,隻不知它有什麽用處。它也是妖精嗎?它會法術嗎?”我一心想著這桌子若是也修成了精,便有人和我玩了,這靜悄悄的雲榕山裏,以後就算師父不在我也不會枯燥無聊了。
師父卻笑了,說:“它哪裏會的法術,死物一個。師父是要你以後每日識字,後麵架子上的書都是給你看的。”
“識字?為什麽要識字?”
“有用的,等你修為再高一點,你就得下山曆練,山下的凡人都要用到字,你不學,不識字,會被他們笑話的。”
一聽說可以下山,我的心裏不免有些小雀躍,可是山下的世界是我從未接觸過的,在師父的故事裏,我想象中的凡世是那麽的神秘,那麽的精彩,那麽的遙不可及,於是便有了些憧憬,有了些害怕,怕我一個人會應付不了那樣的神秘與精彩。問師父:“師父會和我一起去嗎?”
“不會,小青藤可不能總是呆在師父身邊,你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那,我什麽時候下山?”
“你現在修為太低,等你修到妖王一級,師父就會送你下山。”
“啊?還要那麽久!我現在才練成妖,修成妖王還要三級,那得到什麽時候去了?”我嘟著嘴發表不滿,剛剛還幻想自己在人間的各種美好,才一會兒的時間幻想就破滅了。
“至少要到妖王一級。”師父強調。“人界的道士和和尚有些法力高強的,以除妖衛道為己任,看到一個小妖在人間瞎蹦噠,還不手起劍落,毀了你的修為,霸了你的內丹。”
我被師父三言兩語嚇得不敢再提下山的事,師父卻嚇我嚇上了癮,又說:“隻有成了妖王,你才可以將妖氣內斂,那些道士和尚就認不出你的身份了,以那時你的法力,也足可以對付他們了。”
“人間這麽危險嗎?那師父當年不是也剛化形就下山了嗎,師父沒有碰到道士嗎?”
“哈哈,師父沒告訴過你嗎?你師父我可是天生神樹,一出生就是妖王,隻是師父懶得化形,一直以本體修煉而已。你師父我下山時,早已經是地仙了,哈哈。”師父那個樣子……有這麽和徒弟炫耀的師父嗎?
不過,我倒從來都不知道師父竟這樣厲害,以前都沒有注意過這個問題。“師父,你現在是什麽級別呀?”
“哎呦!”剛問完就吃了師父一記彈指。
“連師父是上仙都不知道,你還是我徒弟嗎?”
我瞪大眼看著師父,吃驚於我竟有一位上仙師父。妖的修行由低到高依次為:妖,大妖,妖統,妖師,妖王,妖神,再往上修行其實也有,隻是如今很少有妖走妖修一路了,因為仙族勢大,幾乎所有妖精修煉的唯一目標就是成仙成神,修到妖神後,再修便是仙,從仙修到地仙,然後依次是天仙,上仙,神,上神,再高我就不知道了,估計這個世界還沒有人修到比上神還高的境界吧。
師父竟是上仙,離成神隻差一步。有這樣的師父,我以後在六界可以橫著走啦,一想到這點,我就忍不住偷笑。
“想什麽呢?”師父以為他把我打傻了,正端詳我。
“沒什麽,嘿嘿。”我一臉傻笑。
“過來坐好,師父問你幾個問題。”我坐在圓凳上,不知道師父要問什麽怎麽氣氛一下子變得這麽嚴肅。
“你曆的雷劫很奇怪,一般來說,化形後曆的第一次雷劫隻有三道,你的卻是最高的九道,而且還是紫色天雷,若不是我及時趕回,你就要命喪雷劫之下了。”
“師父,紫色天雷很厲害嗎?”
“不是最厲害,不過第一次曆劫就是紫色天雷的很少見,那是妖王一級才會遇到的天雷。”師父擔憂的看了我一眼,“來,讓師父仔細探探你的脈。”師父已經快兩百年沒探過我的脈了,良久,師父才收回法力。
“師父,我是有什麽問題嗎?”
師父搖搖頭,“不算有問題,隻是你的經脈有異常人,雖然我們不是人,但是化形後體內的經脈就與人無異,常人有奇經八脈,而你,我探不出你有幾脈。”
“師父的意思是我的經脈很亂嗎?”不會是那雷劫給我的身體帶來什麽傷害吧?
“不是,相反,你的氣息平穩,脈搏有力,雖探不出幾脈,卻探得出你的經脈和緩,我的法力一入你體內,就不受控製,如被吸進去一樣,一去不返。”
我眨眨眼,沒明白師父的話,師父見我不懂,也沒再解釋,隻是跟我說:“總之你的身體沒病沒痛,好的不能再好了。至於你的脈象為何這麽怪,師父就不懂了。過兩天請尚陽真君來一趟幫你看看,我幫他除去了蜈蚣精,求他這點事他應該不會拒絕。”尚陽真君精通醫理,卻是出了名的怪脾氣,一般別人請他他都會嚴詞拒絕。“至於雷劫一事,應該和你特殊的體質有關,說來也怪,以前我給你探脈的時候怎麽沒發現你體質與常人不同呢。你最近一百多年吃什麽沒有?”
我仔細的回想了一番,沒記得自己吃過什麽奇怪的東西。
師父揉揉我的腦袋,說道:“不管了,反正就算是吃了什麽,如今看來,對你也是有益無害的。對了,你看過自己的樣子了嗎?”
聽師父這麽一說我才記起從化形到現在我還沒見過自己長什麽樣呢。師父變出一麵長鏡,我正要去照,就被師父拉住了,莫名的,師父問了我一句話:“還記得櫃山那隻玉兔咬掉你半片葉子的事嗎?”
我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才明白師父的意思。那兔子咬掉我本體的半片葉子,化形後一定也會顯出傷疤,那半片葉子也許是我的手,也許是我的腳。
天啊,難道我是個殘廢?我慌忙低頭查看自己的手腳,還好還好,手和腳都沒丟。我又摸摸自己的臉,眉毛都在,眼睛沒少,鼻子也有,嘴巴也沒丟,太好了,沒有殘廢也沒有毀容!可是,師父為什麽用這種憐憫的眼神看著我?
“師父?”
“唉,你自己照鏡子吧。”師父說完,領著我走到鏡子前麵。
好一個曼妙少女,十四五歲的樣子,白皙的有些透明的肌膚,淡淡的眉眼,淡淡的唇,杏眼微翹,一顰一笑間含情脈脈。一襲水綠色長裙緊緊包裹著嬌嫩的身軀,盈盈一握的細腰,動一動,都如扶風擺柳般動人心懷。一頭水發黑亮亮的如瀑布般傾瀉,垂到耳際的細碎劉海……等等,耳際!我的耳朵!我的左耳怎麽……隻有半個?這就是那兔子幹的好事?
看著鏡子裏那張似乎蒙上一層水霧的臉龐,它此時真可謂風雲變幻。
“沒關係,青藤,我們應該慶幸,至少,沒斷手斷腳。而且你看,你長得多美啊,是不是。”師父輕輕挑起一縷我的發絲,打個彎,用它遮住我的左耳。
我淚盈盈地撲進師父的懷裏,恨恨的在腦中將那隻兔子剝皮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