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幼稚年華誤傷身
從我開智算起,一共五年是一個月零九天,師父再沒離開過雲榕山,除了休息修煉,就是教我說話,我學會說話後,師父又教我些修煉的法門,大多數時候,他都在給我講外麵世界的故事。偶爾耍兩下他的本命法器——落世劍。在他舞劍的時候,我一定要在適當的時候大聲喊一聲“好”或者“師父太棒了”。有一次,師父舞劍舞的盡興,在空中連翻了七個跟頭外加耍了七個劍花,我忘了叫好,掃了師父的興,結果師父一連三天都沒有再理我,人家邀了櫃山的上古神獸狸力喝酒烹茶,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狸力帶來一隻兔子,聽他自己說這兔子是櫃山上的白玉所化,天生具有冰清玉潔的魂魄和法力,乃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純粹神物。,有那兔子在的地方任何人都會變得更加善良,連說謊也不會。我嚴重懷疑狸力的話,真想問一句“真的嗎?”隻是礙於他是師父請來的客人沒有說出口。
狸力離不開水,師父便將飲茶之地設在了雲榕山腳的溪流旁。當時,那隻兔子和我一樣隻開了靈智,還沒有化形,師父和狸力在一起時,她就漫山遍野地跑,餓了就吃雲榕山上的仙草,那些仙草可都是師父遠從各仙山仙島上移植過的呢,就這麽便宜那隻兔子了!
令我驚訝的是,師父並不在意,反而笑著說:“這些草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了。”真是令人氣結,師父不是故意拿這兔子氣我吧?他就是想讓我看看他可以疼我,也可以疼別人。想通這一點,我反而不那麽生氣了,我才不中師父的計呢,仙草吃就吃了吧,反正又不是我辛辛苦苦從各仙山仙島移植過來的。隻是……隻是那兔子別吃我呀!
那天正是狸力和那隻兔子來的第三天,陽光大好,花香草香。我正仰頭看一隻黃鸝在師父的本體榕樹上踱步,忽然感覺有東西在蹭我的枝葉,低頭一看,正是那隻兔子。
“喂,你幹什麽?別碰我!”我警告她。
“誰願意碰你啊?切!”那死兔子竟朝我拋白眼!“我說,你叫什麽名字呀?”她眨著那雙紅眼睛問我。
“憑什麽告訴你?你誰呀?”我就是看這兔子不順眼,誰讓她一來師父就不理我了。
“脾氣不小,嗬!”那兔子繞著榕樹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地。“你師父叫你小青藤,我看,你確實是棵青藤,但不至於這麽沒創意,名字也叫青藤吧?”
她的三瓣嘴果然討厭,我確實就叫小青藤,師父沒給我取名字。名字有什麽用?這雲榕山隻有我和師父兩人,我叫師父師父,師父叫我小青藤,再沒有第二個師父和小青藤了,取名字作什麽?我沒答她,反問道:“你又叫什麽名字?”
“你都沒告訴我,我為什麽要告訴你?不過,論輩分,你還得叫我一聲姑姑呢。快,叫一聲姑姑聽聽。”
看著死兔子那張笑得扭曲的兔子臉,我實在想不通“冰清玉潔”四個字與她有什麽關係,本來這幾天我就邪火虛旺,被那兔子這樣一刺激,我簡直忍無可忍,伸出我的枝條向她抽去,那兔子的修為應該比我高,而且在一定意義上又是我的天敵,她隻一個閃躲,就躲過了我的襲擊。我不放棄,又一個枝條抽了過去,又被她輕輕巧巧的躲了過去。一連幾次,我越打越快,那兔子本來還是躲來躲去的,也許是被我激怒了,她趁我不注意,後腿一蹬,我隻看到一個白影一閃而過,接著就是一陣疼痛,疼得我縮緊了全身的葉子,瑟瑟發抖。
“小玉,快住手!”是狸力的聲音,我勉強探出一絲意識,感覺到師父正向我飛來,忽然就覺得心安,有種想哭的衝動。
“小青藤,沒事吧?來,放鬆點兒,讓師父看看你的傷。”師父邊說邊向我體內注入一道法力,就像一股暖流流過我的四肢百骸,讓我瞬間放下了我所有的防備,我那蜷縮的葉子也舒展開了,可全身還是止不住的發抖,那是疼的。
這時候,狸力那家夥拿了半片綠葉問我師父:“雲疆,你看……還有修複的可能嗎?”我看向那半片綠葉,大腦頓時一片空白,那是我的葉子呀,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師父從狸力手中接過我的葉子,臉色鐵青,語調僵硬地說:“狸力,我要為徒兒療傷,恐怕不能陪你了。”師父這是在下逐客令了。
“你專心為青藤療傷吧,我回櫃山了。這有一瓶蓬萊仙水,是蓬萊島上一個地仙給我的,有生肌正骨之效,應該對青藤有用。”
師父結果仙水,語氣稍有緩和:“不送。”
狸力走了,那隻兔子也走了,師父小心翼翼地探查我的傷勢,從他緊皺的眉和抿緊的雙唇我知道,我的傷一定很嚴重。我不敢出聲,怕驚到師父給我醫治的動作,更怕一開口說出的不是話,而是一聲悶哼。
最後,我的傷還是給我留下了永遠的印記,連狸力那瓶仙水也沒有起到什麽作用。師父費勁力氣和心機,最後還是不得不疼惜地對我說:“對不起,小青藤,師父治不好。”
我看到師父眼中的晶瑩,心裏一陣發酸,師父為了治我,已經三天兩夜沒有合眼了,看看他那蒼白的唇和那厚厚的眼袋,任誰看了都會心疼啊。
“師父,誰說你沒治好的?我的傷口不是愈合了嗎。師父,已經不疼了,真的。師父,你去歇一會吧,你的樣子好憔悴。”
“傷口是愈合了,可是……可是你……”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師父如此失態,他一向都是個俊逸優雅的男子啊,可是他現在連話也說不清了。師父低下頭,看向他掌心中的那半片因為缺少生命的供養而已經萎縮的葉子。有風微微吹過,拂起師父那略略鬆垮的發絲,良久,師父才抬起頭,“小青藤,師父將它埋在你腳下,你說好不好?”
“好啊,就將它埋在我與師父之間,讓它像小青藤一樣永遠陪著師父。”師父要將它埋在哪裏都可以,就算是隨手扔掉我也不在意,隻要師父不要這個樣子,不要這樣悲傷。
聽我這樣說,師父微微笑了,籠罩著師父的悲傷似乎也散去了一大半。師父挖了個淺淺的坑,將半片葉子放進去,重新填上土之後,又倒了半瓶狸力給的仙水,師父說,也許這樣,那半片葉子就會生根發芽,再次擁有生命。
我從不知道師父竟有這樣敏感的一麵,這樣的師父,看上去,竟讓人心疼的厲害。
因為失去那半片葉子,師父對我格外溫柔嗬護。當時,我並不懂得這是為什麽,不懂,索性不去細想,隻是一味的貪戀師父的嗬護,直到我化形成人,我才明白,原來師父是在怕,怕我成了殘廢,或是毀了容。
~~~~~《山海經》:南次二經之首,曰櫃山,西臨流黃,北望諸【囟比】,東望長右。英水出焉,西南流注於赤水,其中多白玉,多丹粟。有獸焉,其狀如豚,有距,其音如狗吠,其名曰狸力,見則其縣多土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