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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交代後事

  一輛華貴的馬車在洛城馬路上一路疾馳向城外而去,引來街上眾人紛紛側目。


  這一次顧不得什麼吸引眼球,這輛馬車最快,漢生只想儘快趕到弄梅館。


  「其實不必這麼著急,今日是弄梅館閉館前的最後一日,限定入內的人數由五十人變為五百人,就算是中午也來得及。何況以你我的身份,就算人滿了,館主也不會攔著。」潘芷雲道。


  不到半個時辰,馬車便來到弄梅館門前,儘管是閉館之前的最後一日,相比起曾經絡繹不絕想要拜訪此處的人而言,已經可以用人煙稀少來形容。


  下了馬車的漢生潘芷雲稷堯三人不更多廢話,直接踏入弄梅館內。


  直接遞給侍女一個錦囊,連「梅花吟」也來不及品嘗,在清秀侍女來不及阻攔的詫異目光下,漢生直接前往弄梅館第四道門,也就是弄梅館館主的居所。


  不比院門外的千畝梅園,這個院子很小,院中只有兩株銀紅硃砂與一個小小的鞦韆。


  再就是三間茅草屋,一間是稷堯的,一間是中年文士的,還有一間空著。


  漢生知道,空著的那一間是留給她的。


  她注視著院落八百年未變的陳設,焦急的心平靜下來,緩步走入中年文士的茅草屋。


  一進門,稷堯就踏著小小的步子一路小跑到中年文士床前,看著閉目皺眉躺在床上頭髮全部雪白的中年文士,紅了眼圈。


  漢生慢步走到床前。


  中年文士聽見聲響,見到是漢生,掙扎著要起身下床,稷堯連忙上前扶住。


  漢生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中年文士這才沒有下床,稷堯幫著墊了枕頭在腰后,斜倚著床頭看著漢生,不像是中年,倒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


  稷堯忍不住悄聲抽泣,小肩膀一抖一抖。


  漢生亦皺眉不忍,「這些年,辛苦你了。」


  中年文士強行扯出一絲微笑,「君上,無所謂辛苦不辛苦,一切都是草民自願。草民已經在此偷生八百年,活夠本了,是時候向老天爺還賬了。」


  說到一半,文士忍不住咳嗽起來,儘管已經刻意壓低聲音,每咳嗽一聲身子便是一顫,彷彿肺都要被咳出來了一般。


  稷堯強忍著不流眼淚,在一旁撫著文士的後背替他順氣。


  文士好不容易緩過來,生怕時間不夠,急急說道:「不論是為君上死守洛城不出還是照料這一館梅花,哪怕今日身卒於此,草民都無怨無悔,草民死前只有唯一的心愿,求君上眷顧我唯一的女兒稷堯。」


  說罷更是強撐著身子,在床上向漢生跪伏,頭重重的磕在床沿。


  稷堯聽了這話,怔怔呆住,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終究奪眶而出。


  漢生一眯眼睛。「你這是在拿昔日的恩情作為砝碼要挾我么?」


  名為請求,實為挾恩求報,這類話在她是秦王稚的時候,聽得太多。


  即便是昔年摯友,說出這番話時仍然讓漢生感到下意識地反感。


  「你可知道,你這寶貝女兒昨日差點就要了我的命?」


  中年文士不再言語,只是不住磕頭,不顧稷堯的阻攔,額頭一聲聲碰在床沿的聲音響得嚇人,也很快開始泛紅。


  漢生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煩躁。


  「夠了,年華,這些年發生許多事,時至今日你我算是扯平。我僅收下你作為父親的那份舐犢之情。」


  見漢生鬆口,名為年華的中年文士終於抬頭,眼圈亦是微紅,精神卻一下子比之前好了許多。


  看著面前淚流滿面的稷堯,中年文士說道:「稷堯,跪下。」


  「我要你發誓,生生世世,永遠不對眼前這位女子起殺心,不論她是嬴稚,漢生,還是任何人。從今以後,她是你的師父。」


  年稷堯看著眼前的父親,咬緊下唇不肯回頭,手指頭狠狠摳著掌心幾乎摳出血來,眼淚比剛才掉得更快。


  中年文士看著倔強的女兒,從不忍心打罵女兒的他狠了心一個巴掌扇在她臉上。


  「還不快去!」說罷不住喘著粗氣。


  年稷堯臉上瞬間出現一個紅紅的巴掌印,她一下子僵住,隨後木著身子回頭,小小的膝蓋重重磕在地上,彷彿身軀不是自己的一般。


  「我,年稷堯,今日對天發誓,永不對面前這位女子起殺心,從今以後拜她為師,師徒之間永不相棄,若違此誓,短折而死!」


  三跪九叩,一字一句幾乎咬牙切齒,渾身顫抖。


  漢生看著眼前這一幕,皺著的眉頭始終沒有鬆開。沉默了一會兒,她從金絲楠木匣子里拿出全部的七枚磷石遞給年稷堯,算是認下這個徒弟。


  給她七顆磷石,象徵師徒「傳承」。一旦年稷堯接過這七顆磷石,二人的師徒關係就正式成立。


  年稷堯見到漢生伸過來的手,不再猶豫直接用自己的小手抓起七顆磷石,緊緊握住,再次叩首。


  從某種意義來說,她與漢生或者說秦王稚有相似之處,那就是做出了決定便不會改。既然答應了父親拜師,那便是拜師。


  潘芷雲見了這一幕,不由撇撇嘴。


  磷石可是好東西,他自己費了很大的勁至今才收集了六顆,漢生一出手便是七顆,手筆當真不小。


  看到眼前這一幕的年華氣色忽然間好了許多,原本蒼白的臉頰已經恢復血色,連呼吸也順暢了許多。除了一頭白髮,其餘與中年人無異。


  他甚至下了床,興緻勃勃打算再看看館里的梅花。漢生嘆口氣沒有阻攔,知道這是迴光返照。


  年稷堯扶著年華出了茅草屋的門,年華看到自己小院中盛開的銀紅硃砂,陷入一瞬間的恍惚。


  記憶一下子拉回到多年之前。


  那時他還是在兩儀學宮求學的少年,師從大秦理論最強的陣法家令狐無疆,與女扮男裝名為阿稚的少女是同窗。


  那時她還未被冊封為太子,是令狐先生最小卻最得意的學生。


  她拜師之前,令狐先生最得意的門生是他年華,後來她來了他便成了第二。儘管一直有人為年華被搶走兩儀學宮「陣道第一」稱號而抱不平,二人關係卻異常融洽,她叫他年兄,他叫她阿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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