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當真能放下?
許策拂開醫袍的下擺,搬來一張椅子在許安然的床邊坐下。
許母站在許安然床尾的位置,看著兩人,麵容很是憔悴。
“你能告訴我,昨晚,你的房間裏發生了什麽嗎?或者,你想幹什麽?”
用著無比沉重的語氣,許策詢問許安然。
“在這之前,你們能不能……先別通知楊啟辰,我醒過來了。”看了眼自己被包紮好的右手,許安然虛弱無力地祈求著兩人,
許母跟許策互看了一眼,最後,雙雙點下了頭。
“媽咪,我有些餓。”抿了抿唇,許安然又對著自己的母親說。
“就在我麵前說吧……孩子,你瞞著我,隻會讓我更擔心。你大風大浪,我都見過了,我受得住。”許母抹了把臉,一副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的樣子,自己女兒的心思,她怎麽猜不透。
咬住了幹澀的下唇,毫無血色的臉,擰巴在了一起,糾結而又無力。
“不要再想躲著媽咪了,好孩子……”許安然這幅樣子,許母多多少少也有些不忍,可是她不能再忍讓,沒有人比她更在意安然的情況。
“我看見玻璃我就恐懼……我就愧疚到無法呼吸……”許安然妥協了,她真的好累……話語中包含了痛苦與不堪,眼淚也如斷線的珍珠般,滾落下來。
“所以你就把玻璃砸了,你想像楊啟辰的後背一樣,也捅一個窟窿?”許策環胸追問,步步緊逼。
“我……是,我是這麽想過……可是我知道,這樣楊啟辰也會不能原諒自己,我已經對他造成了傷害,所以,我想……隻要睡著就好了,睡著也許就不會想那麽多……我沒想要吃那麽多的,可是我不受控製,安眠藥就像對我失效了一樣……我吃了,可是我還是睡不著。我當時腦子很亂……”
“手呢?為什麽要自殘?”
“我,我沒有……不,我不知道,或許這樣,我會好過一點……”
許安然的眼神很飄忽,也很崩潰,傷害楊啟辰的事,成為了壓在她胸口最沉重也是最尖銳的一塊巨石,隻要一想起,不管有意還是無意,她都覺得刺痛和透不過氣。
“什麽意思?安然是知道了那件事?”許安然的母親懵了。
“詩菡,安然畢竟不是失憶,她總會想起,要去接受麵對的那一切。”
“天啊……那,那不是,孩子,不是你的錯,你隻是病了……”許母驚呼著,跑到許安然的床邊,一把握住了許安然的手,滿是心疼。
“所有的我都可以不管,但如果因為我的病,會傷害到楊啟辰,那我寧願自己從這個世界消失,可是……我知道,就算消失,也抵消不了對楊啟辰的傷害,甚至會讓他陷入更大的痛苦與自責……所以我得活著,我……我也不知道怎麽辦……”許安然因為剛清醒,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一下子說出這麽多話,廢了很大的力氣,聲音沙啞而顫抖,呼吸也因為激動而變得急促。
因為哭了太多次,許母的眼睛早就紅腫得不行,可這一刻,眼淚還是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
許策的眼眶,也變得有些濕潤。
我愛你,
所以,我生為你生,我死為你而死。
我所擁有的一切,隻因為你,
自由又束縛。
這是許策,想到的,僅有的對許安然和楊啟辰之間愛情的詮釋。
“你記得肥啾嗎?”盡管很殘忍也很有風險,可是,作為一個醫生,他不能教自己的病人去逃避,除非是在生命麵前,不得已而為之。
“肥啾?肥啾那天一直睡在我的身邊啊……為什麽突然問肥啾?”
許安然滿臉的疑問,像是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很是不解。
“安然,你會允許肥啾受到傷害嗎?”許策沉思了一下,站起了身,繼續問。
“是有人傷害了肥啾嗎?”許安然立馬警惕了起來,甚至激動得就要起身,可還沒起來,就因為體力不足,無力地倒了回去。
“然然……肥啾它……”掙紮中,許母正準備說出真相,就被許策眼神暗示,噤住了聲。
“肥啾它怎麽了?”
“因為要照顧你,沒人照看肥啾,所以就先拿給楊啟辰照顧了。”許策主動出來接了話。
“是,是的……”許母有些有氣無力地附和道。
盡管覺得有些不對勁,可看著頻頻點頭串通一氣的兩人,許安然也自知自己是問不出什麽,便不再糾纏。
“這一次,你應該能夠完全相信自己病情的嚴重性了吧?要是沒有這一遭,或許,我們約定好的治療,就不會取消了。”
許策扯著自己的領帶,有些遺憾地說。
許安然聽出來了,那是對她的擔憂和自責。
許母剛開口想說什麽,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看了眼來電名字,遲疑了一下,示意了許安然一眼,拿著手機就走出了病房。
許母一走出病房,許安然臉上的表情立馬就被冷漠替代。
“我想馬上接受催眠治療。”
冷不丁的一句,許策當場就愣住,驚訝地看著許安然。
“不行,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合適。”許策偏過了臉,厲聲拒絕。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還能撐……可是,許醫生,我真的不想再有任何人因為我受傷了!!我不知道,再等下去,我還會做出什麽瘋狂的事……”
“可以你現在的情況,先不說催眠會不會成功,你身體承不承受得住就是一個問題,而且你會很容易迷失在意識裏,你知道嗎?!!”
“就是因為我快瘋了,快要承受不住了,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就是愛上了楊啟辰,要終止對他的愛情,我比任何人都痛苦!!!肥啾出事了對不對?是不是因為我?啊?剛才你們都在騙我吧,你們以為我真的感受不到嗎?許策!!!你是醫生,你現在最能理解我的痛苦不是了嗎?為什麽不幫我!!!為什麽!!!”許安然歇斯底裏地喊了起來,甚至直接喊出了許策的名字,不知是汗水還是眼淚都跟發絲粘在了一起,看起來與個瘋子無異,整張臉都扭曲不已。
著實嚇了許策一跳,一時之間,竟有些束手無策起來。
許母還在走廊和許簡中激烈地爭吵著,完全不知道病房裏已經發生了什麽。
突然一隻英國短毛貓被人拴著出現在了醫院的樓道,人和貓一樣養眼,惹得周圍路過的人紛紛側目。
所有人明明都知道醫院是不能帶寵物的,可是看見貓主人的那一刻,卻都沒有上去阻止。
自知自己違規,可是情況特殊,他也顧不了這麽多了。
“肥啾~快來爸爸懷裏。”
蹲下身子,貓主人溫柔地將肥貓抱進了懷裏。
……
“安然……如果失敗了,你想過嗎?”許策廢了好大的勁,才緩和許安然的情緒,不過也隻是徒勞。
床上的人,雖然不再歇斯底裏,可態度上,卻堅決強硬得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
“……”
反抗變成了沉默,許策有些頭疼。
“我答應你,隻要你情況一有好轉,馬上就給你安排怎麽樣?”
“……”
還是沒有反應。
“安然,難道隻有楊啟辰對你來說重要嗎?你想想你的媽咪,她不值得你守護嗎?如果你在催眠過程中出了什麽事,她要怎麽辦?你想過嗎?人,不可以那麽自私!!!”許策是真的沒轍了,他不想說這樣的話,許安然的油鹽不進實在讓他很捉急。
他覺得,她已經迷失了。
“我就是怕……我怕我多等一天,我傷害她們的隱患就會延續一天,許醫生,這種提心吊膽的痛楚,真的太讓我痛苦……”
也許是提到自己的母親,許安然的心頓時軟弱了下來,對著許策哭訴起來。
“不是不治,安然,隻是為了等你有一個更好的狀態,以確保萬無一失,你明白嗎?”
他又怎麽會不理解患者的心情,可是一切都要保險起見,才會避免更大的傷害啊。
“我現在就想放下對楊啟辰的愛,我現在就要接受催眠,就像你說的我很自私,可是,隻要,隻要我現在接受了治療,不再愛楊啟辰,那我就可以陪著我的母親不是了嗎?既避免了傷害他們,也可以重新開始生活了,這樣不好嗎?”
許安然的眼裏泛著星光,說得一臉殷切。
“其實,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你,你,你問,我都可以回答。”許安然睜大了雙眼。
“你當真能放下對楊啟辰的感情嗎?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一旦你接受催眠,很有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上他,就算你擁有你們之間共同的記憶,可那些對你,都不過是一些無意義的共同經曆兒子。甚至你們訂婚、同居,對你來說,也都是些過往雲煙,你不會再為那些回憶而感到美好,那些也再不能牽動你的情緒。即便如此,許安然,你,也能放下嗎?”
許策無比認真的問著許安然,層層遞進。
愛也痛苦,不愛也痛苦,可是他必須知道相比之下,許安然更願意選擇哪一個才不會後悔。
“嗬,能,為什麽不能?我的人生本來就是一場騙局不是嗎?我的朋友、家人,他們都在騙我,楊啟辰是愛我,可是,我們因為這份愛,都太幸苦。所以,沒有什麽不能的。”
許安然蒼涼地自嘲起來,話語間都是輕浮,可許策還是覺察到了許安然情緒的變化。
剛想繼續,突然……
“喵~”
一聲貓叫,打斷了許策。
“肥啾?”
一隻貓,從門口快速跑到了許安然床邊。
一抬眼,就對上了一雙極度悲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