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等你愛我
玖兒曾經在桃花塢的烏篷船上看到過陸頗的身體。
雖然那次他是穿著短褲的,但,某處的雄偉依稀可見。
而眼前這個未著寸縷的樣子……
“看清了嗎?嗯?從雙腿廢掉的那一天起,我的雄風也跟著垮塌了!”陸頗咬著後槽牙說道。
話音剛落,便睨見一大顆眼淚從她的眸子裏掉出來,落在了他的皮膚上。
盡管那塊皮膚已經毫無知覺,他卻感覺渾身都被燙到了。
心驚之際,玖兒接下來的動作更是令他又羞又疼又悸又怒!
眼看她滿臉掛淚地努起嘴唇,往他的身體湊去,他立刻下意識甩開了她。
——雖然雙腿殘疾了,他的手力還是在的。
甚而至於,平素都要依靠雙手來輔助行動,更加鍛煉了手臂的力量。
這麽用力一甩,玖兒的身子失去了平衡,瞬間跌了出去。
不偏不倚,額頭撞在了榻尾,痛得她尖叫出聲。
下一秒,門外的廉策像一陣風似的刮了進來。
當他把玖兒扶起來的時候,鮮血順著她的額頭往下流著。
白皙的臉頰,殷紅的血液,一副令人疼惜的淒美畫麵。
陸頗嚇壞了,不停地喃喚著“小東西,小東西……”
玖兒卻麵帶笑容對他擺手,虛弱地回應,“沒事的,別怕,別怕……”
惱怒的廉策鬆開緊咬的牙根,寒聲發問,“醫藥箱在哪裏?”
陸頗辨了一下方向,指著房間一隅的櫃子,語序混亂,“那,就在那裏,箱子……”
廉策讓玖兒靠坐在榻尾,自己則快步去拿醫藥箱。
這個時候,於笙從前樓趕了回來,進門看見這稍顯混亂的場麵,先是一怔,轉而走到榻邊,為陸頗蓋好被子。
少頃,廉策處理好玖兒的傷口,衝於笙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對不起……”陸頗低聲道歉,表情有些狼狽。
玖兒克服著頭暈的感覺,一點點挪到他麵前,輕輕搭住他的手指,“放心,我沒事……”
隻說了幾個字,眼淚又流了出來。
陸頗抬起另一隻手,幫她擦拭著淚水,“這麽好看的一張臉,可能要破相了……”
玖兒拿下他的手,用自己的小手把兩隻大手包住,“徇之,別再趕我走了……”
“可是……”停頓片刻,他艱難地忍住了哽咽,“你看到了,我已經不再是個男人了!”
“那又能怎樣!”她徐徐低下頭去,吻啄著大手的關節,“兩個人在一起,沒有規定必須要享受魚水之歡!”
陸頗聽了,微微仰首,把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控了回去。
可是,鼻音卻怎麽都改變不了。
“小東西,如果你心裏還有我,就離我遠遠的吧!我想保留男人的最後一點尊嚴,請你成全我!”這,才是他逃避的真實原因。
玖兒倔強地搖頭,往前湊近,將臉頰貼上他的胸口,“當初我中了毒,再也不能懷孩子,你絲毫沒有嫌棄。如今,你的身體出了點小問題,我也不可能離開你!”
“我不要你的憐憫,也不要你的同情!”語氣很硬,大概是自尊心作祟。
玖兒放開他的手,胳膊輕輕攀上他的脖子,“沒人憐憫你,也沒人同情你!我跟你在一起,不是要照顧你。為的是,等你強大起來,就可以好好照顧我了。”
他低頭看著她,滿臉的不確定,“我,照顧你?”
“是啊!我在這個世上無親無故,無依無靠。除了你,沒有人會照顧我一生一世。”她仰頭看上去,嘴角微顫,眼含淚光,“難道你不想照顧我嗎?”
他又看向雙腿的位置,“可是我的腿……”
玖兒鬆開他,直起了身子,“腿用不了,你還有強健的手臂和靈活的頭腦啊!”
“手臂和頭腦又有什麽用!”陸頗蹙起了眉頭,“我連路都不能走,永遠隻能坐著或者躺著,永遠得仰視著別人……”
玖兒的手指覆上了他的嘴巴,“徇之,你隻是不能走路,僅此而已。別忘了,你能憑借自己的頭腦建立龐大的商業帝國,令一眾商賈豔羨你的傲人成就,單單這一點,就足夠他人仰視你了!須知,這種高度,可不是身高所能比擬的。”
陸頗似乎看到了一點希望,悲戚之色在減褪,“這麽說,我還不算是個徹頭徹尾的廢人?”
“當然不是!”玖兒的心情也跟著好轉,“你隻要好好鍛煉身體,保不齊將來即使不用雙腳也能飛簷走壁!”
陸頗的目光清亮了很多,“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我的第二任武術師父,就是個獨腿獨臂的人。因了功夫無敵,行走坐臥根本沒有障礙。”
玖兒暗暗鬆了一口氣,乘勝追擊道,“所以,你還要趕我走嗎?”
陸頗遲疑著,低下腦袋,陷入了沉思。
玖兒好整以暇地望著,並未逼他做決定。
良久,他抬頭直視著她,“玖兒,在我沒有能力照顧你之前,我們……就先做朋友吧!”
“也就是說,你雖然沒有接受我繼續做你的女朋友,但也不會躲著我了,是不是?”她把他的話細細地剖開。
他點點頭,“算是吧!我需要重拾信心,然後才能放心大膽地去愛你。”
玖兒抿唇笑著,抬手摸摸他的臉,“那就依你的,暫時做朋友。第一步,你得好好吃飯,把肉肉給我長回來。瞧這張臉,瘦得跟個驢似的,醜死了!”
陸老二真真假假地扁嘴,“我也知道自己現在醜陋極了……”
玖兒稍事一愣,倏然回想起自己養病那段時間,他用各種插科打諢的招數來幫她調節心態,效果倒是奇好。
遂,有樣學樣,照葫蘆畫瓢。
“喂!拿出你的無賴勁頭好不好?”她的手指不停地戳著他的胸口,“當初那個死皮賴臉的混賬玩意兒跑哪去了?不就是三條腿都不太管用了麽?多大點事兒啊!啊?”
“你!”陸老二被氣得烏雲蓋頂,“有你這麽勸人的嗎?”
玖兒翻了個白眼兒,“知道這叫什麽嗎?睚眥必報!誰讓你剛才那麽對我來著!跟我吼,趕我走,還跟我耍狠!對了,還撞我的頭!”
陸頗立刻蔫成了霜打的茄子,囁嚅著道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就算多麽想讓你離開我,也不該那麽對你!其實我應該先穩住你,然後再想辦法偷偷溜走的……”
“你說什麽?”玖兒瞪大美眸,睫毛跟著翹起,“你特麽還想偷偷溜走?你特麽真以為姑奶奶我是個好糊弄的主兒?”
“咳咳……”男人差點被嗆死,旋即低眉順首,“你說粗話的樣子,竟然不令人覺得反感……”
玖兒臉上驀然現出痞色,“陸老二,你剛剛說什麽來著?應該先‘吻住’我,對吧?”
陸頗懵然抬頭,“嗯……,沒錯。”
“喏,大男人不可以食言!”玖兒的聲音忽然溫柔得不像話,“來吧,現在就來‘吻住’我吧……”
陸頗的腦子轉得很快,立刻就聽明白了個中意思。
他把大手豎在了玖兒的唇前,咬牙切齒地說道,“小東西,你先等著!等哥真正強大起來,不止要‘吻住’你,還得要了你!”
玖兒的心頭跟著振奮,卻故意不滿地撇唇,“果然是不改流氓本色!滿腦子想的都是第三條腿!”
他的指肚摩挲著她的嫩唇,聲線發暖,“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必須把第三條腿修好。至於另外那兩條腿,如你所說,我可以用雙手代替。小東西,哥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麽道理?”她聲音含混地發問。
陸頗望著她額上的紗布,眼中頓時盈滿了水氣,“愛一個女人,就不該用所謂的‘不忍連累’來當作借口把她推開!為了達成願望,總要努力才是!”
玖兒也跟著動容地濕了眼眶,“頗哥,我等著你!等你愛我!”
——沒有形式化的鼓勵言辭,隻有真真切切的祈盼。
重逢的兩人,手牽手熱聊著分別之後發生的諸多際遇。
許是怕玖兒跟著難過,陸頗極少提及自己所受的苦難。
整整兩個時辰,都是他在問,她在答;她在說,他在聽。
聊至後來,話題便牽扯到了廉策。
陸頗看似無意地提起,“廉兄似乎很關心你……”
玖兒並不否認,“是啊!用他的話說,我們可能前世有緣。”
陸頗便不再多說什麽,隻作出疲憊不堪的樣子。
玖兒生怕叨擾了他休息,趕緊幫他躺下。
“咱們可是說好了的,你不許再逃,聽見沒有?如果再找不到你,我一定會瘋掉!”纖指摸著他的鼻尖,反複叮嚀。
陸頗深抿嘴唇頻頻頷首,“好。”
玖兒還有些不放心,一邊掖被子,一邊細碎地念叨著,“這裏是個不錯的藏身之地,所以你是萬萬不可以離開的。我會想辦法住進‘茉莉居’,到時就可以好好照顧你了……”
“玖兒……”他柔聲喚道。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斜睨著他,“嘛?憋尿了?還是口渴了?”
“都不是。”他眨眨雙眸,語帶踟躕,“短期內,你暫時不要住進來,行嗎?”
“為什麽?”她把臉頰懸在他的上方,“怕我笨手笨腳的照顧不好你?”
陸頗深望著眼前的美眸,整顆心都迷失在黑瞳之中,“不是已經決定暫時做朋友嗎?在我們重新回到男女朋友關係之前,還是分開住的好。”
玖兒又往下壓了一點,“那——,你放心讓我跟別的男人同住啊?”
“嗯,放心!”他抬手摸摸她的臉蛋兒,“廉兄是君子。”
玖兒歎了一聲,氣息噴在他的臉膛上,“這回被你說中了,他確實是個好人。”
陸頗沒作聲,目光有點凝滯,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行啦行啦,就依你的,我暫時不住進來!”玖兒擔心欲速則不達,隻得作出妥協。
“乖!”他終於表達出了對她的寵溺。
雖然,隻一個字。
玖兒心中一動,把嘴唇貼在了他的鼻尖上。
俏皮使然,吻啄之後,又用牙齒輕輕“啃”了一下。
啃完,抬頭直身,賊兮兮地笑著,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模樣。
陸頗的嘴角向上微微翹起,“傻丫頭,啃了一牙齒的油吧?”
“中午飯菜太素了,加點兒餐!”玖兒用指尖叩叩牙齒,“你趕快吃胖一點吧,我還等著啃你的肉呢!”
“小東西,我這輩子算是栽到你手裏了……”他直勾著眼神兒,喃聲說道。
“唔,你說什麽?嗯?”玖兒隻聽到“小東西”三個字,後麵的一整句都沒聽清。
“沒什麽。”陸頗舒了口氣,“丫頭,去幫頗哥把廉兄請進來,我有話想單獨跟他說。”
“單獨?為啥是單獨?你想跟五叔說點什麽?”玖兒沒有動窩。
陸頗柔聲哄著,“有些話,姑娘家家的不可以聽。乖,去請他進來。”
玖兒輕叱一聲,起身走了出去。
俄而,廉策腳步輕快地走進門來。
在外麵吹了兩個多時辰的秋風,頭發略微有些淩亂。
但,依然有型。
“廉兄,如果你不嫌棄,就請坐到我身邊來吧!”陸頗十分客氣。
廉策扭頭四顧,搬了把椅子過來。
坐下之後,目光一直落在錦緞被麵的繡花兒上,似乎不想主動開口。
“廉兄,請你進來,是想跟你說說心裏話……”陸頗抿唇忖了一霎,“另外,也是有事要拜托你。”
廉策睨了他一眼,“嗯,說吧。”
陸頗歎息一聲,“盡管小……玖兒不斷地鼓勵我,盡管我的心裏也生出了希望,可是,身體狀況就擺在這裏,唬不了人的。一旦陸翦發現我們的行蹤,我不止保護不了玖兒,甚至還會連累到她……”
“所以呢?”廉策的氣息微微變粗。
陸頗把目光挪到他臉上,“所以,我想請你保護她。隻有你才會盡心盡力佑她平安。別否認,你愛她,很愛!”
“可是她愛的是你!”此話出口,五內俱痛。
“說實話,她跟我之間的感情還沒到深不可測的地步。她之前對我念念不忘,是因為那會兒我們剛剛定情;她現在對我不離不棄,是因為她是個善良的姑娘。”頓了頓,扯唇苦笑,“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廉策轉眸與他對視,“你怎知她對你的感情還沒有深摯到噬魂刻骨的地步?”
“因為我是個閱女無數的男人。”緘默片刻,繼續開口說道,“我對女人的認識,已經超過她們對自己的了解。”
“你不覺得玖兒跟別的女人不一樣嗎?”隱隱的怒氣,已然在心頭徘徊。
陸頗並不否認,“她確實與眾不同。正因為此,她是不會輕易愛上任何人的。她對我,更多的是道義,而非真愛!”
廉策寒聲發問,“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麽?”
“為了讓她踏實下來,我答應不再躲逃。不過,我跟她約好了,暫時隻是朋友關係,並且她還住在你那邊。”吞了口唾沫,借此攢夠了一點勇氣,“我希望你能跟我公平競爭。在我休養期間,如果她會愛上你,就請你帶她遠走高飛……”
“如果她沒能愛上我呢?”微眯深眸,沉聲發問。
陸頗倏然笑了,“將來的事情誰都說不好。我們拭目以待吧!”
這個回答充滿了不確定性,廉策卻沒有再追問下去。
他能感受到這個雙腿殘疾的男人對玖兒的愛有多濃烈!
他也能理解這濃烈的愛戀背後所掩藏的無盡悲哀!
設身處地想一想,若換作他,可能未必會做得這麽好。
遂,廉策點頭應允,“那就公平競爭吧!”
陸頗向他伸出右手,“謝謝你,廉兄。”
廉策淡然微笑,握了握對方瘦骨嶙峋的五指。
隨後,告辭離去。
出了門,瞧見玖兒在跟於笙聊天,你一句我一句的,貌似很投契。
“去跟陸頗道個別吧,我們得回隔壁了。出來得太久,被人發現會有麻煩。”廉策柔聲對玖兒說道。
她便蹦蹦躂躂地進了屋子。
稍後,又滿臉歡喜地走了出來。
“於笙,幫我好好照顧頗哥哈!”說著,挎住廉策的手臂,“五叔,咱們走!”
隨即,兩人循原路返回“芍藥齋”。
甫一進門,玖兒便把黃金麵具戴上,跟廉策打了聲招呼,這就準備去前樓。
沒等出門,卻被他給攔下了。
“玖兒,你要謹記,萬萬不可讓任何人知道你與‘茉莉居’的客人是相識的!”廉策臉色凝重地叮囑。
“我明白。”她沒大沒小地捏捏他的帥臉,“謝謝叔兒的提醒。”
說罷,一溜煙兒似的跑走了。
上氣不接下氣地來到前樓,天井之內依然熱鬧非凡。
裝潢考究的戲台之上,一個豐韻曼妙的姑娘在跳舞。
且不說舞姿如何,單是那薄如蟬翼的紗衣,足可引起在場恩客們的瘋狂意.淫。
玖兒嘖唇之後打了個寒噤,雙手揪緊襦裙領口,“噔噔噔”上了二樓。
敲過房門,沒有回應。
隨手推了一把,門板竟然開了。
玖兒信步走進了房間,卻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到了。
紗帳縈繞的床榻之上,活靈活現的春.宮戲正在上演。
吟聲雜亂無章,不過都被外麵喧鬧的樂聲給壓了下去。
玖兒雖然天不怕地不怕,但,這種事情還是頭一回撞見。
愣了一霎,急忙轉身背對。
榻上的劇情似乎因為她的闖入而暫停,抑或,停下的隻是吟叫,動作還在繼續中。
畢竟,如果不動,床榻是不會“吱扭”作響的。
玖兒管不了那麽許多,隻想快點離開這個淫窩。
“你們繼續哈,我先走了……”語畢,抬腳就要往外走。
“等等——”鴇兒的嗲音傳了過來。
玖兒慢下腳步,“別介,你們接著那個吧!我晚點再過來……”
雲寧又尖聲喊住了她,“玖兒,無礙的,不用回避!再者,你又不是未經人事的雛兒,總不至於連這點陣仗都害怕吧?有什麽話你隻管說便是。”
玖兒深知,若是再逃,就要引起鴇兒的懷疑了。
算了,硬著頭皮留下吧!
為了把床鋪的“吱扭”聲屏蔽掉,她高聲回應,“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兒,就是我想要兼職伺候‘茉莉居’的客人……”
這句話就像一隻手,摁住了老吉腰上的按鈕,床聲瞬間停息。
一陣窸窣的衣袂聲響過,二人紛紛下了床榻。
“我的乖,告訴姐姐,你究竟是怎麽想的?”雲寧一邊整理襦裙,一邊踱向玖兒。
為了避免被惡心到,玖兒把腦袋壓得低低的,聲音也跟著低沉起來,“我是覺得,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雲寧已然繞到了她麵前,半彎著身子緊盯她的美頰,“是廉公子玩夠你了嗎?他已經開始疏離甚至是厭惡你了嗎?”
口吻有點緊張,——畢竟,客人對姑娘的喜惡是跟真金白銀掛鉤的。
玖兒搖搖頭,“沒有。他對我很好。”
大茶壺也走了過來,踟躕著發問,“那他……會同意你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嗎?”
雖則是問句,想必他自己已經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玖兒猛然抬頭,“我可以白天去‘茉莉居’,晚上回‘芍藥齋’,兩不耽誤。”
“兩不耽誤”這四個字,像悶棍似的砸在了鴇兒和大茶壺的頭頂。
旋即,他們仿佛鴨子聽雷似的,紛紛張大嘴巴,迷茫地望著玖兒。
“難道……不可以嗎?”問罷,玖兒又低下了頭。
——實在是不願意看見衣衫不整、頭發蓬亂的兩個中年人。
真是納了個悶兒的,大白天的就提槍入庫,連門都來不及閂,這二人是有多大的癮頭啊!
俄而,鴇兒終於回過神兒來。
“我的乖啊,你能保證廉公子不反對你白天去‘茉莉居’伺候客人嗎?”聽語氣,十分不確定。
玖兒點點頭,“我已經跟他說好了,他答應了……”
“什麽?他答應了?”鴇兒和大茶壺異口同聲地驚問。
“是的,他答應了。”玖兒抬起頭,故作羞澀地往下說道,“他說如果我願意,可以邀請‘茉莉居’的客人到‘芍藥齋’小聚;或者,他也可以去‘茉莉居’玩玩……”
大茶壺不禁搖首慨歎,“到底是懂得享受的主兒,竟然想到了這種玩樂方式……”
雲寧不滿地瞪了他一眼,生怕他的話提醒到了玖兒。
大茶壺立刻會意,趕緊閉上嘴巴。
“玖兒啊,姐姐以前真是小瞧你了!如果你已經跟兩個客人溝通、商量妥當,那就這麽做吧!入住之初,他們各自交了一個月的房費和一個月包姑娘的銀子,希望你能令他們繼續住下去、包下去……”貪得無厭的老鴇嘴臉顯露無遺。
玖兒咬著牙根、極不自然地淡笑著,“好,我努力便是。”
老吉又衝她挑起了大拇哥,連眼神兒都是無比折服的。
玖兒實在受不了這對惡心的男女,便以回後院陪客人為借口,匆匆離開。
其實她也可以不必征得鴇兒的同意,不過得讓廉策每天帶她翻牆越脊。
因了不想再麻煩他,索性找鴇兒明說,這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茉莉居”了。
回到“芍藥齋”,望見廉策在院子裏練功,玖兒便坐在秋千上觀看。
——隻因她有一次念叨著沒能在將軍府的那個秋千上痛痛快快地蕩一回,他便給她搭了一架。
打完一整套拳法,廉策走過來,站到玖兒身後,輕輕推著她。
“鴇兒同意了?”他淡聲問道。
雖然才打完拳,喘息依舊平穩。
玖兒點點頭,“答應了。她還盼著我把你們兩個都勾住、讓你們在這裏多住些日子呢!”
廉策心裏回了一句:可不是已經都勾住了麽!
嘴上卻說,“跟他重逢,你高興嗎?”
玖兒稍作思考,神色涼了許多,“還行吧!”
“還行?”掌心托住她的背,用了最小的力道,往前推了一下,“怎麽會是還行呢?”
他以為她會很開心的。
“高興的是,他還活著。但,現在的陸老二已然不是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陸家二少爺了,他的頹唐令人心疼。”玖兒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想幫他,又不知道具體該如何下手,那種無力感,真的叫人難受。”
“別著急,慢慢來。你得相信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隻要你肯用心,他自然感受得到。這就跟‘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是一個道理。你的所有努力,都會得到回報。”廉策扛受著心裏的刺痛,耐心地安慰玖兒。
玖兒忽然雙腳支地停了下來,扭頭望著側方,把廉策收到餘光裏,“叔兒,你也是這樣對我嬸兒的嗎?”
“唔……”他的答案裏填滿了無奈,“咱們兩個的情況不同。你和陸頗是兩情相悅,我和……你嬸兒,是我一廂情願。”
“等我把陸頗的身心都給修好了,就幫你找我嬸兒,盡力促成你們破鏡重圓!”玖兒的決心很足。
廉策不無惆悵地扯唇,“嗯,好。”
玖兒回過頭去直視前方,“喏,你得提前回報我!現在,好好地伺候我蕩秋千吧!”
廉策會心地笑了,“來吧,抓緊咯——”
說話間,手中適當用力。
亂發飛舞,裙擺飄然,玖兒興奮得大呼小叫,“飛咯,呦吼——”
玩玩鬧鬧,半個下午就這麽過去了。
晚飯後,洗漱完畢,廉策回了臥房偏間兒,徑自躺到了簡易床上。
臥房正屋的燭光透過門檻與房門的縫隙映射進來,在地毯上投下一道亮線。
望著那道亮線,廉策凝神滯目,腦子放空,心頭卻回蕩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發現那道亮線竟然消失不見。
正疑惑呢,門板被打開了。
——過度失神的他,竟然沒有聽見腳步聲。
“叔兒,你睡了麽?”玖兒試探性問道,聲音不大。
廉策立刻坐了起來,“沒有。你怎麽了?”
玖兒“吧嗒吧嗒”小嘴兒,“叔兒,能不能麻煩你不要關這道門?”
“害怕了是不是?”他動作利落地下了床,趿拉著鞋子,走向門口。
“哎呀,你起來幹嘛?趕緊回去躺著!隻要開著門,能感覺到你在附近,我就不會害怕了!”說著,玖兒往回推廉策。
光線太過昏暗,手掌觸到了他的胸肌,硌得她心尖兒一顫,臉頰便跟著燒了起來。
廉策並未感受到玖兒的局促,他隻一味地擔心她會著涼。
遂,搭著她的肩膀,半擁著她回到正屋的榻邊。
這裏光線明亮得多,低頭便瞧見了她的臉蛋兒,仿佛熟透了的蘋果。
“發燒了嗎?是不是額上的傷口感染了?還是下午蕩秋千的時候受了風?”他立刻警惕起來,大手覆在了她的額頭。
玖兒往後閃躲著,“沒有,沒發燒。是蠟燭的光,染紅了皮膚。”
好牽強的理由。
廉策凝視著她的美眸,柔聲追問,“你確定哪兒都不疼嗎?”
“啊?”玖兒略窘地摸摸頸後,“不疼,不疼。”
“額頭的傷口也不疼?”深邃的目光挪到紗布上,“白天說說笑笑、玩玩鬧鬧也就不當回事了;夜靜,容易疼起來。”
玖兒不自在地吞了口空氣,目光四處逡巡著,“唔……,反正現在不疼。”
“不疼就趕緊睡吧,明早再給你換藥。”說著,雙手搭在她的肩頭,輕輕往下摁著,“乖,躺下,準備睡覺。”
盡管沒有睡意,玖兒還是聽話地躺在了榻上。
廉策為她蓋好被子,轉身準備回偏間兒。
“五叔……”玖兒喊住了他。
他又轉回身,坐到榻上,“還有點怕是不是?”
玖兒瞅瞅四周,往被子裏縮著,“其實我膽子沒這麽小。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間屋子空落落的,有點陰森。”
廉策也跟著環顧周遭,“估計是你睡不慣這麽曠的房間。”
“要麽,你等我迷糊了再回去?”玖兒笑嘻嘻地問道。
廉策想了想,“別怕哈,稍等片刻,五叔馬上就回來。”
說罷,快速起身,疾步往偏間兒走去。
不到一刻鍾的功夫,簡易床便被挪了過來,就搭在鴛鴦榻旁幾尺遠的地方。
玖兒一直眼巴巴地看著他搬材料、搭床,沒有起來幫忙,也沒有反對這個做法。
“現在是不是覺得踏實了?”廉策坐在簡易床上,柔聲問道。
“摁!”玖兒眯眸淺笑,“叔兒,你上輩子一定是我爸!”
廉策傾身躺在床上,蓋好被子,枕著手臂看她,“有你這麽個頑劣又可愛的閨女,想必老頭子我一定是痛並快樂著!”
玖兒翻了個身,望著榻頂的幔帳嘟囔道,“被這麽溫柔又帥氣的老爸寵愛著,我心裏指定會產生戀父情結……”
才說完,就打了個哈欠,閉上美眸,安然睡去。
廉策癡迷地望著她的側顏,直至蠟燭燃盡,黑暗降臨。
這一晚,他們雖然依舊同室而居,但,睡得都還算踏實。
第二天清晨,天色剛明,玖兒便睜開了雙眸。
猝然發現,廉策正在看她,目光清冽如水。
“叔兒,早安!”問候完,她坐了起來,十分不淑女地抻了個攔腰。
“早安,丫頭!”他隨口回道,不期然卻睨見了一截兒白花花的肚肚,在她的衣襟兒下一閃即逝。
霎那間回味出與她歡愛時的那份暢然,遂,早晨特有的生理現象就更加勃然了。
玖兒不知所以然,顧自起身疊好鴛鴦榻上的棉被,然後又來幫廉策整理被褥。
“哎呀,有五叔在,睡得就是踏實……”感歎著,掀開了蓋在他身上的棉被,準備疊好之後放到鴛鴦榻上。
然,沒等開始疊被,第一眼便瞥見了他的帳篷,邪肆待出,卻又巋然不動。
玖兒懵然抬頭,看了看廉策的臉,棱角分明的五官,荷爾蒙爆棚感。
“我、我不是故意的……”結結巴巴地道歉,順手又把被子給他蓋上了。
廉策什麽都沒說,什麽表情也沒有,也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玖兒又抱歉地頻頻點頭致意,之後,快步離開去洗漱。
吃早餐的時候,氣氛還有點小尷尬。
其實,尷尬的隻有玖兒,廉策一如既往地照顧她吃東西。
玖兒隻顧埋頭狂吃,直到吃得略撐,放下碗筷,打了個招呼,就戴著黃金麵具出了門。
有點像逃。
在她心目中,年長四歲的廉策成熟得就跟叔輩差不多。
極少想過他是個男人,更沒想過他也會有男人該有的生理反應。
當她親眼看見他雄性的一麵,不免回想起之前與他的兩次親吻。
那兩次,竟一點也沒有感受到性的意味。
咳咳,那他為什麽要親她?
難不成是因為……單純的喜歡?
他喜歡她?
想到這裏,玖兒的內心慌亂起來。
為了拋開這些想法,她加快步速,小跑著去了“茉莉居”。
陸頗剛用完早餐,於笙去送餐具還沒回來。
玖兒摘下麵具,想推陸頗到院子裏吹吹風。
木質輪椅的輪子發滯,行走起來很不順暢,最終被門檻給徹底攔住。
“天色不是太好,就在房間裏待著吧!”陸頗勸道。
玖兒叉腰望著遠天的陰雲,“那好吧,萬一下起雨來,淋到你就糟了。”
陸頗伸手夠到她的指尖,跟她十指交叉,“有你在,無論何時,都是晴天。”
“不出去也行,不過……”她蹲下身子仰頭看他,“不過你得在房間裏做運動。”
“哦?做運動?”壞帥的臉龐上浮現出曖意,“第三條腿壞了的人,要如何做運動啊?”
玖兒不由得收回自己的手,“你想哪兒去了啊?是複健運動!”
哪知,陸頗又捉住了她的柔荑,隨手攬腰,令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別,別,我很重的……”玖兒掙紮著,想要下去。
他立刻俯在她耳畔低語,“不要怕。哥的腿沒有知覺,無論你多重,它們都不會痛。”
玖兒心中一澀,便安安穩穩地坐著了。
“小東西,告訴你個小秘密吧!”為了調節她的心情,他倏然神秘地說道。
“什麽秘密?”她的手不老實地戳著他的胸肌,“跟我有關嗎?”
他憐惜地望著她額上的紗布,“如果跟你沒關,那就不是我的秘密了。”
她側頭想了想,猛地抬手勾住他的下頜,“說,是不是你偷著把我當作了性.幻想的對象?”
“啊?”他滿臉錯愕,“小東西,你能不能學著嬌羞一點、矜持一點?”
“不能!”她滿臉痞色,雙手揉著他的瘦削臉頰,“來吧,繼續說你的小秘密!”
陸頗輕咳一聲,“我的小秘密就是,幾個月前,你差一點就成了我的女人。隻差那麽一點點。”
“幾個月前?具體在什麽時候?”玖兒在腦海裏遍尋著與他之間的回憶,壓根就沒有這出戲好伐!
“就是那次,你的梅子汁裏被武清韻的貼身丫鬟下了媚.藥……”
“什麽?”玖兒從他腿上跳下去,“我那麽難受,是有人下了藥?不是梅子汁發酵了?”
陸頗抿唇點頭,“正好被我撞見了,就打暈了彭非,把你抱回房間……”
玖兒打斷了他,“等等!把我抱回房間之後呢?你、你、你又幹嘛了?”
“我哪有幹嘛?都是你對我極盡誘.惑好不好!”滿臉無辜。
“我?誘你?”玖兒眨眨美眸,“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陸頗忍著笑,“傻丫頭,你被下了藥,當然什麽都不知道了。不過,你那個媚惑的樣子,還真是……”
“所以你就忍不住了是不是?”說罷,咬著嘴唇假裝掐他的脖子。
他並不反抗,歎息著搖頭,“我能那麽禽獸嗎?見你那麽痛苦,實在沒辦法,我就帶你去了南苑,在潭水中泡了一會兒,等藥效散退之後,又把你帶了回去。還沒等給你換下濕衣服,就挨了大哥一記‘穿花手’,差點丟掉小命……”
玖兒沉默了,摟住陸頗的雙肩,咬著牙根,痛恨陸翦的無情和狠辣。
陸頗伸出長臂攬著她的腰,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卻在默念:丫頭,那次沒能要了你,我無怨無悔。
兩人相擁著,直到於笙從前樓回來。
上午,玖兒跟於笙一起設計了複健項目。
午飯後,他們協助陸頗做了最簡單的腰部練習,並且對動作做了相關改良。
黃昏時分,外麵下起雨來。
吃過了晚餐,陸頗讓於笙送玖兒回去。
“外麵雨挺大的,我就在這兒湊合一宿吧?”望著早早落下的夜幕,玖兒提議道。
陸頗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這裏隻有一張榻,平素都是跟於笙擠在一起的。你若留下,就更沒地方睡了。”
“那就讓於笙去‘芍藥齋’睡,我留在這裏跟你睡一張榻。”玖兒成心不想走。
“如果我想出大恭,你能抱我去茅廁嗎?”陸頗淡然問道。
玖兒忽然有點不開心,“讓於笙到書房將就一晚不行嗎?這麽大的雨,我不想走……”
陸頗斷然搖頭,“於笙每天照顧我,已經很累了。我絕不能虧待他!”
玖兒咬著嘴唇,黯然把黃金麵具戴在臉上,“既如此,我走便是。”
“於笙,送送她。”陸頗沉聲吩咐。
話音還沒落地,玖兒已經飛快地衝了出去,嘴裏嚷嚷著,“不用送我,明天見。”
於笙提了雨傘想要追上去,卻被陸頗給阻止了。
“由她去吧!”語氣和表情都很凝重。
於笙走到門口,望著外麵連天連地的雨幕,輕歎一聲,“公子,你這又是何必呢?”
陸頗的丹鳳眼中眸光瀲灩,唇瓣輕啟,沉聲發問,“怎麽?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