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生無可戀
同樣是青樓，“雲香閣”在檔次上比“倚翠樓”不止高過了一星半點。
其實，從名字上就能看出其級別所在。
“院”、“館”、“閣”之類的，通常為一、二等的青樓；而“室”、“班”、“樓”、“店”、“下處”這些字眼多用在三、四等的青樓名字上。
級別越高，姑娘越美，嫖資越多，客人的身份也就越尊貴、越神秘。
——有錢有勢的男人多的是，樂於此道的男人更是數不勝數。
妻妾娶得多了，竟也被他們玩出了門道，品位和審美一應提高，一般的良家淑女已然滿足不了他們的興致和性致。
遂，高級青樓便成了他們消遣的必到之處。
據說，來“雲香閣”的客人不隻本地人士，還有很多是專程打幾百裏外趕來享樂的。
這一點，玖兒深信不疑，因為從客人的衣著打扮上就能看出個大概齊。
安頓下來之後，她每天上午跟隨雲寧四處查看，下午在房中休養，到了晚上再出來幫忙照應。
幾天過去，倒也沒有覺得疲累，身上反而漸漸有了力氣。
要知道，雲寧對她可是下了血本的，所用藥材和補品都是高級貨，不亞於將軍府的水準。
——之前在“紫雲聽濤”養病，正值守孝期，所有葷腥都不能碰，對體力的恢複絕對有影響。
如今體力跟上了，玖兒的性子也恢複了活潑勁兒。
一大早，她便哼唱著昨天才學會的小曲兒，溜溜達達去往雲寧的房間。
來到門前，正想抬手敲門，大茶壺老吉的聲音從門縫間傳了出來。
“昨晚入住後院‘芍藥齋’的那位客人，來頭不小啊……”
雲寧低聲回道，“從都城來的人，哪有一個是沒份量的？好生招待便是。”
“可這位客人太難伺候了，咱們送過去的三位姑娘都被趕了出來……”
“都趕出來了？”雲寧明顯語氣不快，“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老吉“吭哧”了一會，“隻說、隻說咱們的姑娘都是庸脂俗粉。”
雲寧“嘁”了一聲，“咱們倒是有超凡脫俗、天生麗質的可人兒，他能配得上麽？”
“你說的該不會是玖兒姑娘吧？”老吉脫口而出。
雲寧沒有作答，不耐煩地打發道，“客人不滿意，你就繼續送姑娘過去，送到他滿意為之。好了，去忙吧！”
玖兒聽到這裏，趕忙向後退了好幾步。
待老吉出門看見她的時候，還以為她正在往這邊趕過來。
兩人點頭致意、擦肩而過，玖兒敲門之後進了雲寧的房間。
“唔，你來得正好，現在有個棘手的事情，幫我想想法子……”雲寧的臉上浮現出愁容。
玖兒猜測是方才偷聽到的那件事，便故作茫然地回道，“是什麽事令寧姐姐這麽煩心啊？”
心中暗忖著，如果雲寧讓她去後院接.客，就以身子還沒有養好為由，盡可能往後拖延時間。
雲寧拉著她的手，一起坐到桌旁，“事情是這樣的……”
隻開了個頭兒，還沒有具體說下去，房門就“咚”一聲被撞開了。
老吉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
“快、快去‘蘭房’瞧瞧吧，蘭兒不好了……”上氣不接下氣，話都無法說全。
雲寧沒有多問，急匆匆起身往外走。
玖兒緊隨其後，一起跟著下了樓。
一樓的每個房間都是以梅、蘭、竹、菊、鬆、桃、柳等植物加上一個“房”字命名，房內的姑娘以同樣的植物取做名字。
例如，“梅房”內住著梅兒，“蘭房”內住著蘭兒，以此類推。
——“雲香閣”內是有等級之分的，一樓的姑娘身價相對較低，二樓的姑娘身價就高多了。
那些並不是很有錢卻又想嚐鮮兒的客人通常都會選擇一樓的姑娘。
好不容易來一趟，為了玩兒夠本，某些本就素質很差的男人往往獸心大發，拚了命地折騰人。
玖兒猜到蘭兒是被客人欺負了，卻沒料到她會那麽慘。
剛到“蘭房”門口，嗆鼻子的血腥味便彌漫而出。
玖兒隨雲寧走進去，打眼便看見了倒在血泊裏的女人。
她是趴在地上的，身上的衣服都被撕成了條兒，後背露出來的皮膚沒有一塊是完好的。
玖兒蹲在蘭兒旁邊，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頸動脈，然後抬頭望向雲寧，“已經走了，應該是剛咽氣沒多久。”
圍在門口的幾個姑娘立刻“嚶嚶”哭了起來。
雲寧氣得渾身發抖，厲聲責問老吉，“凶手呢？讓他跑了？”
老吉指了指榻上，“在那呢！粗使婆子進來送洗臉水，看見蘭兒的慘狀，嚇得趕緊跑去找我。我進來之後，發現這個男人還在酣睡，著人把他綁上，便立刻上樓去通知你了。”
“既然他殺了人，就讓官府判他個斬刑，以命抵命！”玖兒恨聲說道。
“傻丫頭！”雲寧搖搖頭，“青樓女子的性命，在世人眼中一文不值，官府是不會為蘭兒討回公道的。”
玖兒豎起了黛眉，“那就由著這個凶手逍遙法外了嗎？”
老吉回了句，“頂多判個幾十兩喪葬費，這就算是最大的補償了。”
“不行！這個人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玖兒看向雲寧，“寧姐姐，既然官府不會向著我們，那我們就自己解決。”
雲寧臉色凝重，“可是，行私刑是死罪。一旦被告發……”
玖兒在麵紗下輕扯唇角，“沒人會行私刑，不過是一報還一報罷了！”
老吉眯起了三角眼，“看來玖兒姑娘是有辦法了。”
玖兒垂眸想了想，對雲寧耳語了幾句。
“好，就按照你所說的辦。”鴇兒雲寧轉身往門口走去，“老吉，你聽玖兒的吩咐。其他人等，各自回房去梳洗打扮，準備迎客。”
眾人散去，玖兒把房門關好，對老吉做了一番交代。
大茶壺聽完，目瞪口呆好一會，挑了挑大拇指，“玖兒姑娘真乃智多星也！”
玖兒睨了一眼榻上睡得跟死豬似的客人，“時間太緊了，得快點行動！”
老吉正色頷首，“玖兒姑娘先走吧，粗活兒交給我來做。”
玖兒長籲一口氣，腳步沉重地離開了“蘭房”。
出了門，她徑直走到天井裏，怏怏地在一株綠植旁邊的角落坐了下來。
一條人命就這麽沒了，真如草芥。
這是什麽世道啊！
女人的命運就隻能隨波逐流嗎？
蘭兒咽氣的時候還保持著往門口爬行的姿勢，可見求生欲是多麽的強烈。
天知道她那一刻有多麽的無助與絕望。
玖兒輕歎一聲，對身側一朵枯萎的蘭花喃喃說道，“蘭兒姑娘，你的冤仇馬上就能得報，一路走好吧！希望你下輩子能托生在殷實人家，一生衣食無憂、幸福安樂。”
語罷，美眸中填滿了寒意。
兩個時辰後，官差來了“雲香閣”，抬走了兩具屍體。
老吉和那個發現屍體的粗使婆子被一並帶走問話。
但，天黑之前，他們就被安然無恙地放了回來。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一個豔色故事成為連城街頭巷尾的談資。
故事發生在風花雪月之地，故事的主人公當然就是浪蕩男和煙花女。
故事的結局，是男女主人公雙雙暴斃。
至於故事的內容，版本太多，從曖昧纏綿到光怪陸離，不一而足。
一說客人愛上了煙花女，想帶她離開，可是又沒錢為她贖身，索性兩人殉情而亡。
一說客人散財如土，煙花女貪戀錢財、心生歹意，不成想卻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一說兩人在榻上玩大了，咳咳……，爽死的。囧！
隻有玖兒、雲寧和老吉三人是知道真相的。
——為了給被虐待致死的蘭兒報仇，老吉用超濃的迷情香堵住了客人的口鼻，令他自爆身亡。
待屍體涼下來，雲寧親自報官，並把一切責任都推給了死掉的客人。
官府查了一通，得知客人是個名聲極差的光棍，想來是能做得出此等齷齪之事的，加之沒有家屬來糾纏，就草草結了案子。
經曆了這件事，鴇兒雲寧和大茶壺老吉對秦玖的評價又提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模樣標致，有見地，有膽識，這是多麽難得的一個寶貝。
青樓裏每天人來人往、狀況頻發，正是需要這樣的人才來幫忙出謀劃策。
如此一來，雲寧就更加不願隨隨便便地讓玖兒接.客了。
不過，她還想再考驗考驗玖兒，看看玖兒還能展露出什麽本事。
三天後的早上，玖兒到雲寧房間請早安的時候，看見她病歪歪地躺在榻上，一臉的生無可戀。
“寧姐姐，這是怎麽了？病了嗎？”玖兒關切地問道。
“還不是後院‘芍藥齋’的挑剔客人給鬧的！”雲寧扶額念叨著，“四天了，老吉把閣裏的姑娘給他送了個遍，結果全都趕了出來。難道都城來的客人就了不起嗎？真是氣死我了……”
玖兒知道這事兒是躲不過去了，伸脖子、縮脖子怎麽都是一刀，不如果斷出擊，占據主動權。
隻有證明了自己的價值，才不會被輕看，也就多多少少能贏得一點尊重。
於是，她假裝想了想，說道，“寧姐姐別生氣，當心身子要緊。這樣吧，讓玖兒去試試，或許可以說服客人，讓他重新選一次，挑個可心兒的姑娘留在‘芍藥齋’。”
這個話說得很有藝術性，令一向以圓滑自居的鴇兒心生讚賞。
“好玖兒，那你就去試一試吧！沒關係，如果他還是不買賬，大不了咱們不做這單生意。”雲寧看似大度地回道。
玖兒恬然微笑、福了福身子，“寧姐姐，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後院，會一會這位難伺候的都城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