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佩琉斯的承諾
佩琉斯沒有在家裡待多久,第二天大清早,他就要帶著衛兵回前線。
忒提絲叫醒了還在熟睡的蘇慕然,去給佩琉斯送行。
天色很暗,估計才五六點的樣子,屋外時不時傳來一兩聲不知道哪裡來的雞叫聲。
費力的套好衣服,蘇慕然出門去水槽邊洗漱,忒提絲已經給他打好了水。門口還有一個衛兵在站崗,另外一個不知道去哪裡了。
拿著用野獸皮毛製成的粗糙毛巾洗了下臉,忒提絲又遞給他一根小小的嫩樹枝。
這是幹嘛用的?蘇慕然一頭霧水。
忒提絲沒注意蘇慕然正獃獃的站著,自己也拿了一根嫩樹枝往嘴裡送。
什麼?!這難道是早飯嗎?這裡的人早上就啃樹葉?真…真是…太奇特了。蘇慕然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又被刷新了。
忒提絲有些無聊的來回抽動樹枝,看見兒子正張著小嘴瞪大眼睛看著她,不禁有些奇怪。
「怎麼了,乖寶貝,媽媽臉上有花嗎?」
「媽媽,你比所有的花都漂亮。」回過神來的蘇慕然趕緊奉承她一句。
忒提絲臉上不自覺露出一絲微笑,被人誇總是一件愉快的事,而且小孩子是不會撒謊的。
想到這裡忒提絲心情更好了,漱了漱口,把嫩樹枝丟到一邊。
蘇慕然恍然大悟,原來這個樹枝是拿來當牙刷用的,自己剛才居然把它當早飯,這腦洞也實在是大。
「阿喀琉斯,洗好了趕緊來吃飯。」
忒提絲丟下一句話就朝屋子裡走去,應該是去準備早點了。
「知道了,媽媽。」應了一聲,蘇慕然趕緊有學有樣的刷起了牙。不過用慣了牙刷再用這個,總有一種退化了一萬年的感覺,怎麼都不習慣。
匆匆刷好牙,蘇慕然趕緊朝屋裡跑。並不是他餓了或是要幹嘛,實在是外面太冷了,露水在汗毛上凝聚起來的感覺簡直不要太難受。就只是站了一會他就感覺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剛跑進屋,蘇慕然就看見佩琉斯已經坐在椅子上了。忒提絲正在把切好的牛肉裝在一個個陶盆里,裝了足有二三十個。不用說,就是昨天那隻烤全牛。
「媽媽,我們早飯吃牛肉嗎?」蘇慕然有些奇怪的問,大早上吃肉是不是不太好?
「阿喀琉斯,這是送給鄰居們的。我不在家的這些日子裡,要感謝鄰居們對你們娘倆的照顧啊。」
佩琉斯見忒提絲忙的不可開交,於是開口解釋道。
忒提絲把最後一塊牛肉小心的裝進盆里,從座子下拿出一個蓋著白布的竹籃子,「來吃飯吧,吃完了還要幹活呢。」
蘇慕然正期待著早飯會是什麼好吃的,急不可耐的翻開布看了一眼,居然是麵包?
這和昨天的差別也太大了吧?!
蘇慕然有些不確定的問忒提絲:「媽媽…我們早飯就吃麵包嗎?」
忒提絲一拍額頭,「你看我都忙昏了頭,還有東西沒拿出來呢。」
蘇慕然立刻期待了起來,龍蝦 ? 鮑魚?大閘蟹?隨便來個什麼都行啊。
忒提絲彎腰從桌子下提出一個小木桶,放到佩琉斯面前:「你的葡萄酒。」然後伸手撕了一小塊麵包放進嘴裡。
沒了?這就沒了?我的龍蝦呢?我的鮑魚呢?我的大閘蟹呢?蘇慕然心頓時涼了半截。
忒提絲看見兒子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看,還以為他也想喝葡萄酒,於是對著蘇慕然搖頭道:「阿喀琉斯,你還太小了,現在還不能喝酒哦。」
我哪裡是想喝酒?我只想要龍蝦鮑魚好嗎?蘇慕然沮喪的都說不出話了,只好悶悶不樂的撕了一大塊麵包往嘴裡塞。再怎麼不喜歡吃的飯那也是飯啊。而且和這簡陋的屋子對比一下,還是麵包更符合自己的想象。
三個人安安靜靜的吃完飯,佩琉斯把送給鄰居的禮物裝在兩個筐里,用扁擔挑著,挨家挨戶的送過去。忒提絲和蘇慕然就跟在他後面,每當佩琉斯把一戶人家的門敲開,忒提絲和蘇慕然就捧著陶碗送上去。
敲開第一扇門,裡面的人迎出來。
「哎呀,佩琉斯,你怎麼來了?」
「菲洛大姐,我不在家的時候多虧你照顧我家忒提絲,不然我不知道得有多擔心家裡,剛好我回來宰了一頭牛,送點肉來給你嘗嘗。」
第一個拜訪的鄰居就是小帕特一家,胖胖的菲洛阿姨臉上帶著和善的笑。
「這麼客氣幹嘛呀,都是鄰居……」
沒等她說完,老媽忒提絲就朝蘇慕然偷偷使了個眼色。
蘇慕然心領神會,捧著陶盆就衝進去,把盆子往桌上一放,朝菲洛大聲說:「菲洛阿姨,您都說了這麼客氣幹嘛,這點肉是我們家的一點心意,您也千萬別客氣。」
然後他又趕緊跑出來,對菲洛說道:「菲洛阿姨,肉給您放好了,明天我再來找小帕特玩。」
「好吧好吧,真是怕了你家的小寶貝了。」菲洛一臉無奈的朝夫妻兩說道。
佩琉斯和忒提絲對視了一眼,朝對方投去一個無聲的微笑。
「菲洛大姐,那我就先走了。」
「嗯,快去忙吧。」
敲開下一家的大門。
「克里克大爺,我給您送點……」
「菲利斯大叔……」
……
佩琉斯帶著忒提絲和蘇慕然拜訪了村子里每一戶人家,然後挑著空筐子回家。
村子不大,所以也沒費多少時間,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太陽才剛剛升起。
不過讓蘇慕然有點奇怪的是,村子里都是老人,婦女和小孩,像佩琉斯這樣的青壯年一個都沒見到。
難道年輕人都去雅典打工了?可是這個時代工業根本不發達啊,這不科學。
佩琉斯進屋換了一身亮金色的盔甲,出來時看蘇慕然一臉沉思樣,不由感覺一陣好笑。
「臭小子,想什麼呢?裝得跟個小大人一樣。」
「爸爸,我在想村子里那些叔叔伯伯都去哪了?」
聽到這個問題,佩琉斯臉色變得嚴肅了很多,說:「你的那些叔叔伯伯們,有些人你將來能看到,有些人你永遠都看不到了。」
嗯?什麼意思?
「他們都在戰場上,活著,或死去。」
蘇慕然心中一震,原來如此!
佩琉斯看著蘇慕然,有些傷感的說:「那些人,都是被我帶到戰場上去的,有些人這輩子都回不來了,每當想到那一張張再也看不到的臉,爸爸心裡真的很內疚。」
「那為什麼要選擇戰爭呢?就不能安安心心的在家裡生活嗎?」
「阿喀琉斯,很多時候,並不是我們選擇戰爭,而是戰爭選擇了我們。為了保護家園,我們別無選擇。」佩琉斯語重心長的說道:「阿喀琉斯,我知道你生性善良,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也走上了戰場,千萬不要心慈手軟。因為你對敵人每多一分仁慈,就是對戰友、對家人多一分的殘忍。」
蘇慕然看著佩琉斯認真的臉,輕輕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爸爸。」
「佩琉斯,你該出發了,再晚的話你明天晚上就要在荒野露宿了。」忒提絲拿著佩琉斯的行李從裡屋走了出來。
佩琉斯點了點頭,走上去接過行李——其實就是一些路上吃的食物。他擁抱了一下妻子,說:「家裡的事情忙完了,我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忒提絲默默點了點頭,除了剛結婚的那兩年,她和丈夫總是聚少離多,但是她從不向丈夫抱怨這些。
佩琉斯走出門口,朝籬笆門外的守衛喊道:「伊沃墨冬,我們該出發了。」
守衛朝佩琉斯敬個禮,起身去院子里牽了兩匹馬出來,佩琉斯手上提著行李跟在後面。
「爸爸,還有一匹馬呢?你不帶走嗎?」
佩琉斯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悠閑的吃草的白色高頭大馬,朝蘇慕然笑道:「那可不是爸爸帶回來的。那匹馬是波塞冬送給你媽媽的結婚禮物,是神的坐騎,只有你媽媽可以騎。」
「那你們三個人是騎兩匹馬回來的嗎?」
「當然不是了,等下你就知道啦。」
順著河朝下遊走五六百米左右有一個渡口,另一個之前不見的守衛此時站在那裡,河岸邊一位年老的船夫正撐著船等待他們。
船不是很大,勉強能載的動兩匹馬和六個人,也多虧了蘇慕然現在還只是個小孩子,這點重量根本不算什麼。
老船夫撐船技術很好,穩穩的過了河。一行人下了船就朝河岸邊的小樹林走去,一個大傢伙正在那裡等著他們。
一輛青銅戰車!
兩位守衛走上前熟練的給馬套上繩索,佩琉斯朝蘇慕然解釋道:「爸爸就是坐著它回來的,只是這戰車沒法過河,所以就先放在這了。」
原來如此,蘇慕然還以為這個時候的人都是騎馬打仗,原來還是乘車的。
佩琉斯和守衛們登上了車,兩匹馬彷彿知道自己表現的時候到了,揚起前蹄在地上蹬出一大團塵土。
看著這兩匹馬,蘇慕然終於知道風塵僕僕這個詞是怎麼來的了。
佩琉斯站在馬車的最前方,手上握著韁繩,初升的太陽照在他的盔甲上,彷彿一位英勇無敵的戰神。
「忒提絲,請你高興起來吧。這只是短暫的分離,我會平平安安的回來。」
佩琉斯深情的望著忒提絲,她一路上的沉默其實他都看在眼裡。
「忒提絲,別為我擔心。我保證,明年第一束紫羅蘭開花的時候,我就會回到你身邊。」
忒提絲看著佩琉斯,眼睛里水汽瀰漫。
「佩琉斯,你是個言而有信的男子漢,我相信你。請你尊重自己的許下的諾言,平安的回到我身邊。」
蘇慕然不著痕迹的退了兩步,緊緊的捂住胸口,這兩個人居然又開始演苦情戲。不行,好噁心,好難受,好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