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章——彼世
安靜孤獨瓦解著西行的意志,或許如果不是寂靜法師擅自行動想出手殺掉小和尚,西行最終都無法擺脫這個禁錮。
也不知哪來的情緒一下子湧上心頭,或許是對徒弟的責任感,又或者是父愛,西行像突然醒了般。他開始尋找這個世界的漏洞。只要是術就有缺點有瑕疵,任何結界,禁制也同樣不可能完美無瑕。但這個禁錮似乎打破了這個規律,它完美得讓人不敢相信,西行無法找到它的問題無法從薄弱處尋求逃脫之法門。
時間越來越緊迫眼見寂靜已經抬手,他再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他知道必須賭一把,他開始仔細梳理自身的情況。自己意識和肉體的分離,但肉體卻沒有直接死亡,那就說明業識中的業力依然還在身體里,想通這一點后他要做的就比較清楚了,想辦法讓識與業合二為一。如何做到?死!他只有一死才能藉由業力無可匹敵的力量回歸輪迴,那一瞬間自己就自由了,雖然很短暫但應該足以保護好自己徒弟,雖然可能無法完成最後的願望了,但至少不能讓好徒弟就死在他們手上!
「文殊——発」這是西行所修曼殊師利最後的禁招,身口意合一得無邊無際無量之加持,煞時皮膚剝落,暴露的不再是血肉而是泛藍寶石,寶石透出幽暗強光,光束所照之處無不成為碳化粉塵,直至最後血肉不見一尊藍寶石塑像站立於世,蘑菇雲隨著爆炸升騰而起,方圓七千平方米瞬間夷為平地。
西行決心很堅定他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也做好了承受這一切後果帶來的惡業。他心,語合二為一尋找著那一絲契機調動最後的元素,身。西行的身體做出了反應,回應著這強大無邊加持之力。就西行在業識極其微弱的溝通上的那一刻,甚行者一大口鮮血噴涌而出,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完美無瑕的東西,之所以這個禁錮看起來完美無瑕就是因為甚行者一開始就用自身的命填補了這個禁錮的所有可能的漏洞,但也就是因為這個舉動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後果。如果順利把西行溶解於孤獨地獄之中,西行將永生永世都困在禁錮里直至肉身死亡。可一旦西行掙脫老和尚就必死無疑,他這是用自身的命來詮釋自己對於戒律的尊敬,他要讓西行此生受應有懲罰再入地獄受輪迴之主給他的懲罰。
沒想到西行竟然掙脫了他設計的完美牢籠,甚行者拼盡最後的力氣喊道:「快殺了他」。
寂靜法師一掌下去突然聽到甚行者的叫喊聲,他知不妙收手轉身,反應不及,一拳襲來被西行給轟飛到幾丈外,全身多處肋骨撕裂,口耳鼻都有鮮血滲出。
「該死」寂靜法師爬起來狠狠低聲咒道。
西行看見已經被嚇呆掉的徒弟,微笑道:「沒事了」
小和尚嚇傻的撲著抱緊師傅:「他他他,剛剛要殺我」法師撫著小徒弟的背讓他站好,並且讓他站道自己身後去,接下來還要先解決掉這個敵人。
「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厲害,連殺傷我們兩人」寂靜強挺直身體說道「我真是小看你了」其實一開始九眼被打成重傷他內心是歡喜的,因為各自所修持的原因,九眼一直克制寂靜。寂靜自己卻是一百個瞧不起這個只會喊打喊殺的蠢驢。
剛剛的文殊——発看樣子並沒有真正的施展開來,自己算是躲過一劫。現在面對的新敵人他一無所知所以要先試探試探「還不知道尊下法號」
「法號寂靜」
西行試探性的問道「寂靜法師你好,現在這個狀況,你也未必能贏我也沒有把握能殺你,不如各退一步?」法師一般的穿著就有別於普通的僧眾,他們屬於密,衣服上就有了不少暗紋,當你深知此道就能一眼辨認出來了。
「你不死,我就交不了差事,沒辦法你們必須得死」寂靜冷酷又自信得說道「而且提醒你一下我有贏你得把握」
說完,寂靜周圍忽然流螢四散,它們飛舞旋轉然後堆積直到多到爆發出絢爛的七彩光芒。耀眼的光芒盡退後,原地出現一隻白底有少許七彩紋路的成年鹿,它眼睛清透靈動,象徵著未知知識好奇心,頭頂鹿角高聳挺拔暗喻著無上的權威。
「殺掉他們」寂靜命令道
鹿王昂著頭居高瞥了他一眼,踱步朝西行師徒方向而來。西行知道要警戒,一般外表更具迷惑性的事物危害就更大,但他始終無法針對鹿王產生戒備心。鹿王漫步而來也越來越近,它光潔的皮毛柔順美好,眼神也散發出慈愛的光芒,只要與它對視一眼的人就無法對它生起哪怕一點點的敵對情緒,它實在太聖潔了。
鹿王面對面矗立在西行的前方,西行對它完全沒有防備,忽然一蹄子下去。西行胸口毫無防備的被踢中,整個人騰空而起重重的摔向了後方不遠處,隨即泥土草渣飛濺,足可見這一腿的力道。
鹿王幾步過來,鹿蹄又是狠狠的踩向了無防備的西行腹部,霎時間西行體內血液食道液體噴薄而出。這一噴卻又陰差陽錯的讓鹿王收腿逃跑了好幾米遠,原來它有很嚴重的潔癖,污穢之物一噴它就不敢攻擊了。
「快點殺了它,殺完了我好好給你洗」寂靜遠遠一眼就知道鹿王怎麼了,他十分的了解它。
鹿王沒有回應寂靜的喊聲,它頭也沒回的邁著腿又往西行方走去,只是這一次每次下腳都顯得那麼的用力與糾結。
小徒弟跑到師傅跟前查看自己師傅有沒有受重傷,還好看起來無大礙。剛剛他也親身經歷這一幕幕,但看著師傅被一再攻擊雖然心疼師傅但還是無法生起對這隻雄鹿的氣。
師傅吩咐徒弟躲開一點,尤其是躲遠一點。說完又站了起來,面對這隻鹿王。鹿王又再一次一腳踹向西行,西行依然不躲不逃硬生生的接了下來這一腳,又果不其然的騰空的飛出好幾米,然後周而復始站起摔倒,站起,撲倒。
西行吐出的鮮血流了一地也流滿一身,恰好在他胸前染出了一條大河。小徒弟躲在不遠處好幾次哭著想過來攙扶他,都被他發現且高聲喝止了。他現在深刻的明白這一切都是需要他獨自去面對的,這是他將要完全的事物必須要突破的業力阻礙。
他又堅持著爬了起來,挺拔站直,沒有絲毫畏懼。鹿王有些猶豫沒有立即攻擊,它停住不動,頭左右搖擺的望了望西行,可能是它第一次看見不怕死的人。
「殺了它」寂靜有些焦躁的喊道,他也被西行這種堅韌不拔給震住了,他心底越看越有些發毛。
這次鹿王回頭看了一眼寂靜,盯著他可能接近一分鐘,然後它做了一個決定。它用了極少動用的鹿角猛的撞向了西行,或許是出於對這個對手的肯定,它用了它最高貴的鹿角給他來了最後一擊。
西行這次連呼喊的機會都沒有,悶聲一下子失去了知覺死死的摔倒在地面上。鹿王停止了攻擊,低頭嗅了嗅西行或許是檢查他是不是真死了。寂靜在遠處死盯著這邊看,但他卻沒有想過來的意思,尤其是在吃了虧之後他更是小心謹慎,而且他很清楚西行對鹿王不能還手不代表對他不能出手。
「跟我來」
「你跟我來」
「跟上我」
失去知覺的西行遊離在生與死的邊緣,他恍惚間聽見有人在喊他,或許這就是地藏經所言的犯重罪的人死時會出現幻聽,被鬼怪迷惑而陷入無邊的地獄。
已經過了許久西行都沒有半點動靜,寂靜逐漸的放鬆了警惕,他緩步的往這邊走來。小和尚則是不敢相信自己師傅死了,但不知道是出於害怕又或許是別的什麼因素他始終邁不開腿,就這樣滿眼淚水的站著望著無法動彈。
寂靜越走越近,但防備卻一點沒有減少,他的身體太脆弱了經不起在來那麼一下。就在快要接近的時刻,西行忽然撐了起來直挺挺的坐直了。寂靜緊張得慌不擇路連滾帶爬得往回跑,跑完好一段才敢站定往回看,發現西行已經站了起來,頓時慶幸多虧了自己的警覺不然這次就慘了。
「快乾掉他」寂靜朝著鹿王吼道,他要西行為剛才的伏擊付出代價。
鹿王因受不可違反命令,一蹄子又踢向了西行。西行又是胸口直接被命中,但區別在於這次他雙手在鹿蹄踢中的瞬間抓住了鹿腿,他防禦了,卸掉不少來自鹿王的力道。
「怎麼可能!」寂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認知里唯一能破除鹿王天賦壓制的只有九眼一人!
西行果斷出手,他一拳擊向鹿王的頭部,鹿王本體的脆弱應聲便倒下了。「曼殊師利-劍」西行右手赫然已經出現一把木劍,作勢就要直取鹿王性命。
「別,我求你,別」寂靜發瘋的喊道,邊喊邊往西行奔跑,儼然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安危「求你別傷它」
「我和它相依為命從小一起長大,求你別傷它」寂靜被西行喝止於路中,他跪倒在地言辭坑切的請求著西行
看西行還是無動於衷,寂靜更是慌張的提出「我可以拿法鼓山的情報與你交換,並且發誓永遠不再與你為敵」還沒等對方回答他又說道「別這麼快拒絕我,我是法鼓山與皇室的聯絡人我知道這個世界很多秘密」
「我沒有興趣!」西行口氣寒冷的說道「而且你與它的事我已經全知道了,它現在一心求死我會讓它自由!」說完木劍直戳鹿王身體,沒有血液噴出,只有流光日漸消散,逐漸消失。
鹿王終於解脫了,它直到看見西行不懼生死的直面它無數次的攻擊,徹底醒悟自己這十多年可悲的奴隸生活早就玷污了自己那引以為傲的高貴血統。
「你,你,竟然敢殺掉它」眼見無法挽回,寂靜發狂的指著西行,他五官整個扭曲變形,剩下的只有絕望與憤怒「啊」
聽著寂靜的咆哮,西行決定用手中的木劍送他下地獄。不過誰都沒料到的,寂靜並沒有反擊也沒有逃跑,一轉眼他就用靈力點燃了自己。
火焰在他身上蓬勃蔓延,寂靜鎮定的讓熊熊火焰幾近光速的吞沒了自己,對於他而言這不完全是一個結束,雖然是一個不完美的開始但有人會為這個不完美復出代價!「我今日提前涅槃,都拜你所賜,西行你小心我會回來的!」這是寂靜說的最後一句話。
「師傅,師傅」小和尚跑了過來,他剛剛發現師傅插入鹿王身體的一瞬間自己的肢體又可以自由活動了。為避免自己成為累贅小和尚強忍著衝過來的衝動等到了寂靜自盡。
「師傅你還好吧」小和尚關切的問道
「我還好」師傅微笑著回答
「我們要不要找個地方躲一下」小和尚看見自己師傅滿嘴的鮮血滿身的傷痕,被浸紅的衣衫,也知道師傅並不太好。
「時間不多了」西行忽然嚴肅起來,他雙手抓緊徒弟的肩膀,用不可置疑的口氣說道「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啊,師傅你什麼意思」突然來了這一句,小和尚也知道不是好話,他年紀雖然小,但是他也是有經歷的人。
西行沒有回答他,只是又仰起頭對著天空喊道「我知道你在,你答應我好好照顧他!」好一會見沒有回應,西行又再次肯定了她這樣的女人是沒有利益就絕對不會做事的,他果斷的拋出了一個誘人的條件「我徒弟長大了會成為你的左膀右臂,你保他長大你不虧!」
語畢,從暗處閃現出五個個子高大全身包裹嚴嚴實實的人,連他們的臉也蒙著。西行知道對方早就在算計自己了,等的就是自己這麼一句話!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他直接撕開小和尚的衣服,小和尚想試圖掙扎反抗,但又懼於師傅嚴厲的語氣和眼神,不得不乖乖的聽話。
西行用一早準備好材料,混合製作了一種淡綠色膏體,把這種膏體均勻的塗滿在了小和尚整個全身。
預備完成後,西行停頓了片刻,雙手拉住徒弟的雙手。「當年我見你因為在母體里發育失敗,四肢分裂,內臟鬆散,頭與脊椎也只是勉強相連。你父母把你遺棄在了亂葬崗,連一個墳頭都懶得為你立,還好這樣不然我就見不到你了」西行不緩不急的說道這個他們相遇的往事「那一刻我終於明白前半生我為什麼會那麼執迷於復活禁術,不是為了復活死去的族人,是命運讓我等著你,等著給你一個生命」
「我做了」西行感慨道「但失敗了。徹徹底底的失敗,我就沒成功過!」
「我不甘心!你知道嘛我不甘心!」西行有些激動且痴狂的說道「我不甘心為什麼老天竟然不給你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西行再一次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道「最後我終於想明白了!」話音剛落西行強行合上小徒弟的手,猛的往自己胸口一撞。他的胸口頓時豁然開朗,被小和尚的手直接給破開直至插入。鮮血與肉屑,骨渣飛濺到了小和尚的手臂和連上,胸口源源不絕的鮮血也順著他的手臂流淌到了下半半身。
小和尚被這舉動嚇的哇哇大哭,他不知道到底怎麼了,這一天經歷的事已經完全的超出了他的腦子承受力,這怎麼可能!他拚命的想抽回手但一股強大的吸力給牢牢銬住了,他怎麼用力都沒用!
「別哭」西行氣息虛弱的說道,他已經沒用多餘力氣握緊自己徒兒的手臂了「你別內疚,就當完成師傅的心愿,你是我唯一成功復活的人,好嘛別哭」說完他很想用手去擦拭徒兒的眼淚,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了。「替我活下去」
綠色溶液開始替代之前的紅色血液從西行胸口翻湧而出,綠色代表新生,這是西行與生俱來的力量,他過渡自己的生命之力讓自己的徒弟也能好好享受活在這個美好的世界上,恩,或許世界並不美好,但自己的徒弟能活得美好,他含笑想著。不過還是有少許遺憾,無法抵達他為自己死預設的場地了,他閉眼的剎那還依稀看到第一次來到這個山崖看到的無比壯闊的風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