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艾略特灣55號，謝謝。」
深夜時分，聯合湖東岸的街道上，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招手停下出租，報出這個地址。
「55號……那裡好像是港口倉儲區吧？」司機是一名中年亞裔人，從後視鏡看向女孩，見也像是名少數族裔，不禁格外關心些：「孩子，你這個時間去那種地方做什麼？家裡人知道嗎？」
少女看了眼手錶，這的確不是她該出來的時候。
「我父母把一些很重要的東西落在那裡了，他們去了好半天還沒有回來，我要過去看看。」
原來是這樣，司機啟動了汽車。他從後視鏡中觀察，少女混血特徵也很明顯，而且說話帶著明顯的西語腔調，父母至少有一人肯定是新移民吧。半夜去倉儲區搗騰貨物，估計和走私脫不開關係，自己是不是該報個警？
計程車飛快朝著目的地駛去，聯合湖離艾略特灣不是很遠，一刻鐘就能到了。司機開著車，同時也不斷地觀察著四周。現在正值深夜，大街上鮮能見到人影，除去少數夜間工作者，這時候上街的人，大多目的不善。
「孩子，最近市裡發生了好幾起夜間兇殺案，挺不安全的。要不這樣，等咱們到了地方后，你告訴我具體位置，我在把你領過去咋樣？嗯？」
少女坐在後座，通過後視鏡看向司機。她絕對是個早熟的少女，表情無悲無喜，那雙深瞳望著鏡子，甚至有一絲滲人的感覺。
「嗯……多謝。」
司機繼續開著車，但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放不下心思。夜裡很安靜，少女人在後座，他總忍不住向看去一眼，但目光面對後視鏡，他卻又總是生出股不敢望去的感覺。
家鄉有句老話，夜路走多了總會見鬼，今晚忽然載上這女孩，司機猛地想起了這句俗語。
但這裡可是美國，後視鏡里現出鬼臉的事，難道不是東亞國家才有的風格嗎？
鏡子就擺在那裡，他真是感到痛苦極了，那種想看又不敢看，不敢看又忍不住去看的念頭，就這麼呼入起來地冒了出來，折磨了起來。
幸運的是，這畢竟不是一趟漫長的路程，計程車很快抵達了艾略特灣55號，從路邊就能望見，這裡擺著一片連綿的倉儲區。
也不知女孩的父母究竟在那裡，萬一他們真的是走私犯怎麼辦？
司機心裡動著念頭，摸了摸腰間的手機。
「孩子，咱們說好的，我得送你到父母面前，一起下車吧？」
後視鏡中，棕發少女已一種極為怪異的目光看著他。
「……嗯。」
開門，然後關門的聲音，少女走下後座沒急著前進，而是緊盯著司機的動作。那股怪異的感覺又出現了，司機沒來由得感到一陣心悸，果然是最近的不太平，讓自己有些神經兮兮了吧。
他盡其所能，和善地笑道：「走把孩子，你帶路，我只是護送一下而已，去找你的爸爸媽媽吧？」
少女沒有拒絕，當然也從沒說過同意，從始至終都是模稜兩可的一聲嗯。但司機可絕未想太多，看少女一路駕輕就熟地朝某個方位走去，他麻利地跟著，並已經把手機掏了出來。她的父母真的是走私犯也好，或者其他任何危險也行，報警當然都是第一要務。
一種被窺探的感覺。
越是在狹長的貨艙通道中走著，司機便愈發感到這種情況。他全身的寒毛都舒張了開來，一種莫名的衝動，讓他甚至不敢東張西望，像是只要自己這麼做了，背後就真會有什麼撲上來。
「ae-15，ae-15，這裡是ab-23，這裡是ac-04。」
一條條貼著標識的通道口，和貨艙號，一扇扇緊閉的捲簾門，和空無一人的寂靜走廊。跟著步履嫻熟的少女一路走著，猛然間，司機突然停下了腳步。
自己這是做什麼呢？
護送一個少女見她的父母，以保證她的安全，這是自己的第一個念頭。
但這個情況在外人看來，尤其對這個女孩看來，卻未必是這麼回事吧？
人家女孩就是想坐個出租，還是去見父母，他一個司機冷不丁提出護送，女孩想都不想就答應了。然後現在看看，其實女孩從始至終也沒說過幾句話，卻任憑自己在這樣一個無人的場所里，肆無忌憚地跟隨著……
正常嗎？
不正常，可為什麼自己之前沒意識到？
「啊……那個……」
司機開口了，他發現自己正站在ae-12號貨櫃前，再向前數幾個位置，一扇捲簾門明顯呈開啟狀態。少女已經在那裡停步了，並回首看向他，但直到此時，他也沒聽見任何女孩父母的聲音，不是說，他們正在……
「那個……我想我送到這裡應該就可以了……」
就在司機身後，那股毛骨悚然的窺探感愈發強烈了，他現在甚至沒有精力去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趕緊離開現場，這是本能對他的警告，趕緊離開就是，借口隨便找一個就行。
「我的車還停在外面的，萬一被什麼小流氓……孩子？你幹什麼？」
棕發少女抬手指向他……
不對，不是指向他。
「注意……」女孩歪了歪腦袋，一雙碩大的眼睛竟在月光下閃著紅光：「……你的身後。」
「什麼……」
噗的一聲。
司機猛地發現，自己的視線竟陡然發生了變化。
腳下的水泥地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砰。
的一聲。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一道銀色月光閃過，司機的頭顱掉落到地面上，脖頸切口乾凈利落，平直整齊。
因為速度過快，壓力過強，大部分的血管甚至都被封死住了，無頭的屍體站在地面上足足五秒鐘後頸動脈才堪堪噴出一股股鮮血。
艾莉亞站在打開的捲簾門前，默然看著這一幕。
捲簾門裡，被解剖的待轉化行屍正躺在那裡，等著她去把屋門關上。
不過此時，她先在絕對沒有這個心情。
「哼哼哼哼……」
一道傲慢狂野的笑聲響起，像是由青春少女發出的，帶著一陣癲狂的氣質，飄蕩在迷人的月色下，回蕩在成片的集裝箱貨艙間，叫人摸不清來源。
艾莉亞沒有妄動，只是默然矗立在原地，雙腿略微分開，雙臂自然下垂，雙拳緊握。
噌的一聲，似戈戟相交，鏗鏘聲作響。
下一秒，回蕩的笑聲戛然而止。
然後是良久的沉默，在整個過程里，艾莉亞全然沒有東張西望，只是保留著當前的姿態。
良久之後，那癲狂的聲音再啟。
「真是爸爸的乖女兒呢，是吧，小可愛？」
這確切是一個青春少女的聲音，但無疑充滿了魔性，像是一個狡猾的小妖精逮到了心愛的玩物。饒是艾莉亞也不由得皺緊眉頭，難掩不爽的心情。
「但爸爸知道你身上的小秘密嗎，小可愛？」
艾莉亞全然不為那聲音所動，也完全沒有出聲的打算。神秘聲音似乎是看出了這一點，第三句話飄來時，儼然索然無趣了。
「好吧，小寶貝，人家就不管你的秘密究竟是怎麼回事了，交給你的親親好爸爸頭疼去吧。不過倒是讓我猜猜，聯合湖的那具屍體，肯定就是這麼做出來的吧？的確很鋒利的樣子，也很方便，看得我都有點羨慕了。」
對方一番語調激昂的自言自語，然後就沒了聲息。
艾莉亞默然站在捲簾門前，全身肌肉緊繃著。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消亡，對方忽然噤聲，覺有可能是為了襲擊做準備，所以她也必須打起精神來。
「呼……」
喉部的肌肉急速震顫了起來，神色的瞳仁變得一片血紅。
艾莉亞弓步下蹲，雙肩下沉，雙臂肌肉緊繃到了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