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喧囂的現場，僻靜的剖屍地（上）
「今夜是個令人難忘的夜晚，我現在正位於奧林匹克國家公園東北部的山腳下，這裡是疾控中心臨時搭建的一處營地廢墟，為的是隔絕觀察並救治今日上午……」
「根據目前得到的統計數據，火災死亡人數已高達180以上，其中救護營地的137名病患全部死亡，火災原因尚在調查中……」
「現場發生了爆炸……我是疾控中心的病毒學教授古德溫澤，對於今晚發生的事情，我表示感到非常痛心。」
夜間的濃霧被狂風吹散，直升機起起落落，cnn的電台主播與西雅圖當地媒體爭相報道，長槍短炮對準著一片灰燼的火災現場。無數攝影師瘋狂抓拍著現場，情況極度可怖，滿地焦黑的屍體密集整齊地平躺在空地上，可看出火災發生時，他們幾乎沒有能力逃跑。
「上帝啊……山下居然也發生大火了，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里昂-羅斯痛苦地坐在一塊岩石上，手裡拎著一聽啤酒，那是剛剛回到現場的索蘭遞給他的。妮娜就坐在岩石一角，用蘋果筆記本現場撰寫著登報用的新聞稿。
「所以，我想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夥計。」索蘭坐在新人警員身畔，不過目的可不是安慰他：「爆炸發生前，疾控中心的各位有沒有查出什麼病因？病毒感染，寄生蟲病，哪怕是真菌，他們找到什麼線索了嗎？」
索蘭亦拎著罐藍帶啤酒喝著，目光時刻掃視著現場所有人，尤其以那些倖存的疾控中心人員為主。自己車子里還塞著具待轉化的行屍，不怕查不出那個宵小之輩製造傀儡的手段，但這一整個秘密，可絕不能被普通人知曉。
「哪那麼簡單……」里昂低沉地說道，再就不吭聲了。
索蘭飲了一口啤酒道：「我倒是很驚訝，你居然一直呆在這裡沒離開，再換個話題吧小子，今天一整天，你在這兒都有些什麼發現？」
索蘭看著這個新人警員的眼睛，里昂的眼神有些閃爍，有迷茫，有困惑，但就是沒有忌憚或恐懼的情緒。似乎沒有什麼問題，索蘭如是想到，他的眼神和現場其他人都差不太多。
「探長，讓我休息休息吧……」果不其然，里昂疲憊地抓了抓頭髮：「剛剛那些記者看我穿著警服，已經把我盤問三個來回了，估計等後天上班時，局長肯定要把我狠狠訓一頓了，出了這種風頭……」
「的確，咱們老大最討厭媒體了，我懂的。」索蘭輕輕一笑，不再難為新人，拍拍他肩膀便起身，然後看向一邊的妮娜：「親愛的，你這裡寫得怎麼樣了？嚯，有五百詞了吧？」
「主編剛剛發的電郵，讓我寫一份千詞報道！」
妮娜全神貫注於顯示屏上，纖細的手指飛快在鍵盤上跳動著：「讓那群電視播報員聊他們的去吧，現在可是大半夜，能有多少在看電視的，還不是得等早上的報紙！？」
「這可真不好說。」索蘭看向手錶，現在已經是下半夜了：「晨報的新聞，最遲也要在前一天晚上十點出爐吧，你就算現在立刻寫完了，還能趕得上排版列印那些工序嗎？」
「要你管，不寫文就別在這兒礙事！」
被工作中的女友嫌棄了，索蘭知趣地避開。
這裡離現場中心有一段距離，大面積的空地上，成群的記者圍著一片焦黑的空地，不斷對送上救護車的焦黑屍體拍照。到處都是車輛，到處都是直升機，因為此地偏僻，消防車都臨時擔當起運屍功能來，官兵們在車廂頂上做著固定工作。
是夜，相信整個西雅圖地區能調配的所有醫護車輛、直升機都涌過來了。同一天時間裡，先是將病患運抵山腳，如今又來搬運他們的屍體，真不知那些駕駛員現在都是什麼心情。
索蘭默默地遠離這片嘈雜的區域，一步步後退，當聲音陡然變得安靜許多時，前車門帶著腳印的豐田霸道，已經在林中恭候他多時了。
「麻衣。」
他目標是車旁的女郎，以及那具正躺在地上被擺弄著的待轉化行屍。
「晚上好，大忙人。」
富江麻衣蹲在那屍體前。黑長直發柔順地披在背脊上，黑色的風衣包裹著她修長單薄的軀體，一雙黑色矮跟皮靴踏著潮濕涼爽的泥土，她正低頭仔細觀察著屍體。
「有沒有什麼發……」
「我正在檢查，請安靜。」
先是被現任女友嫌棄，再是被麻衣喊安靜，看來自己今晚真成一個閑人了。索蘭苦笑，但聽得艾莉亞在發動機蓋上的笑聲，又斜了她一眼。
麻衣沒有使用手術刀，她只是用食指在屍體肌膚表面輕輕劃過，以修剪整齊的指甲邊緣為接觸面，冰冷的肌肉便分離開了。截至目前，解剖工作已進行了短時間，已經獲取一個無關緊要的情報——此人的確是在昨日夜間死亡，然後進入轉化狀態的。
現場就這樣沉默著，麻衣在解剖，索蘭背靠車門喝酒，艾莉亞盤坐在發動機蓋上望天，每個人都自得其樂。
最後還是麻衣先開口了：「驗屍房裡的那幾個案子，想好該推到誰身上了嗎？」
索蘭一口喝光最後一點啤酒，捏扁易拉罐道：「優選目標也被你解剖了，就是下水道里的那具白色行屍，好在它也才剛轉化完畢，還有個人樣。如果再沒有新案子發生，拿它結案也算湊活。」
麻衣點頭道：「艾略特灣的棄屍，聯合湖公園的棄屍，乃至是那兩具爆頭無頭屍，除了第一個有明確的真兇外，你當前能找到的嫌犯，確實只有那個會製造傀儡的外來戶。雖然聯合湖那具的死因確實古怪了些，但若是對方親自消滅目擊行屍的普通人，那些傷口也並非說不過去。
「呼……」
喉部震顫的聲音。索蘭剛要對麻衣點頭，偏巧這會兒，一直望天的艾莉亞秀了把存在感。
他看向她，有些想笑：「怎麼著丫頭，你不會打算告訴我，這裡面有你的份吧？」
艾莉亞咕嚕完喉嚨便不再吭聲了，繼續望天。倒是得承認，今夜的星空的確很美。
「都是小事，他獵食，或她獵食，或你和我獵食，無所謂的事。」
麻衣竟為艾莉亞辯解了一句，又說道：「倒是你看看這具轉化體，索蘭，索蘭！」
最後一聲輕柔且用力的呼喚，索蘭捏著鼻子湊了過來。胸腹腔完全敞開的死屍，血腥味十足，但他就算虛弱了一晚上，也不能拿行屍當食物。
「你自己看吧。」待索蘭蹲下時，麻衣看向他，輕輕地說著，嘴角略微挑起：「人體構造學，我可是為你補過課的，現在是考試時間了。」
索蘭飛快地眨了眨眼睛：「嗯……你是沒少給我補課。」
艾莉亞停止望天，低頭看看車腳下的這對男女，無言地撇了撇嘴巴，然後繼續望天。
麻衣的解剖很徹底，令屍體的內臟器官完全裸露在外，是以氣味著實濃郁。再加上死者尚在轉化中，軀體仍舊保持著人的性質，這讓正虛弱著的索蘭真的非常難受。捏著鼻子，閉著嘴巴，喉頭吞咽著，這副模樣明顯也讓麻衣十分的愉悅，心情格外舒暢。
「讓我看什麼……心臟、肺葉、肝臟、腸胃、肋骨、膽囊……嗯哼？」
好歹也是剖開過多少個肚子的老殭屍了，索蘭馬上發現了異常。
不是某一塊內臟有問題，而是死者的整具軀體，都隨處可見一些不正常的白色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