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讓他解解饞
我關了手機,並沒有馬上回房間,而是對著陽台的落地窗凝神靜默了老半天。說實話,我心裡現在揣著巨大的秘密,就像壓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很怕看到阿嬌那張心無城府的臉,我很擔心自己控制不住情緒,泄露了自己極力想要隱瞞的實情。
窗外還在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天空陰沉沉的,氣溫陡然下降了許多。我裹了裹衣服,渾身上下還是感到徹骨的寒冷,我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寒顫。我下意識地伸出手腕,抓住陽台的欄杆才算穩住了身形。
「小楓,你在這裡發什麼呆?」爸爸關切的聲音在我的身後響起,我巧妙地擦拭了一下眼角,緩緩回頭,對他報以一個安定的笑容。
我自從拿到阿嬌的病理檢驗單,淚腺忽然變得豐富起來,動不動就淚盈於睫,可是又不能讓人看出端倪,我心裡憋得可真是難受。
「爸爸,沒什麼事,我只是想在這裡站一會兒。」我吶吶地囁嚅一句,轉了身慢慢往屋子裡走,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與往常無異,「您今天怎麼還沒有去公園找您那些老票友?」
爸爸的生活很有規律,每天上午在家裡練一下書法、看看書;下午都要和在江城結識的老票友們一起亮幾嗓子京腔,其中樣板戲《紅燈記》唱的特別正宗;晚上如果不需要帶陽陽,他就會出去跳幾個小時的廣場舞,日子安排得有條不紊而又不顯得節奏緊張。我不希望今天因為我和阿嬌的中途回家,打亂了他的生活步驟。媽媽猝然離世,我和林鑫什麼都沒有來得及為她做,成為我們心中永遠的遺憾,所以如今我們竭盡全能,希望能夠確保爸爸安享晚年,當年我和林鑫勸說他老人家提前內退的目的就在於此。
「嗯,我馬上就會過去,你不用擔心我這個老頭子。」爸爸凝重地望著我,擔憂地問道,「我看倒是你是不是有什麼心思?難道是因為陽陽的事嗎?你有事也不要憋在心裡,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
真正是知女莫若父,老爸雖說年紀大了,可是還沒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一些反常行為。不過,值得慶幸的就是他猜錯了方向,揣度到我和張清的糾葛上去了。老爸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當初瞞著家裡結婚生子,至今讓他心悸不已,說不定在擔心我又作出什麼離經叛道的荒唐鬧劇出來。
我其實很想找個人說一說阿嬌的病情,但面對年邁的老爸,話到嘴邊打了幾個滾,還是欲言又止,生生咽下去了。年紀大的人,承受力難免要差一點,要是老爸知道了擱不住,很容易被阿嬌發現。這個不幸的消息對阿嬌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至少在蕭哥來之前,我不能輕舉妄動。
「我哪裡會有什麼心思!只不過阿嬌來了,我想偷幾天懶,陪她好好玩幾天!」我親昵地去挽爸爸的胳膊,掛在他的身上撒嬌,作勢將他往門外推,「您快去吧,小心您那些老朋友等急了!您今天也不用記掛著陽陽,他爸爸會去接他的!」
我只能拿出老閨女的撒手鐧,在他面前撒嬌、耍賴,裝瘋賣傻矇混過關。爸爸是該享受一下萬事不操心的閑散日子了,這些讓我惴惴不安的瑣碎事情就懶得說給他聽了。
「沒有就好,那我去了。陽陽這個小沒良心的,我白疼他了,盡黏著他爸了!」爸爸言不由衷地責怪著他的乖外孫,彎腰從門口的矮櫃里找了一把傘,換了休閑鞋準備出門,「不過,男孩子崇拜爸爸也很正常,你別從中作梗,阻擾他們父子建立感情,他們這樣親密無間有利於孩子的身心健康!」
我就知道爸爸是刀子嘴豆腐心,心裡想一套,嘴裡說一套。我還沒怎麼著呢,爸爸的胳膊肘就向張清那邊拐去了,氣人不氣人。我真是弄不明白,當初張清和他父母追到我老家時候,老爸不是對他不冷不熱,挺反感的嗎?到底是什麼時候,張清用了什麼手段,竟然將我的老爸收買了,就算我們現在離婚了,老爸都還要時不時站出來替張清美言幾句。我簡直要懷疑,我和張清究竟誰是我老爸親生的了?
「我知道,您慢點!如果雨下大了,您就找幾個伴在銀泰城吃碗雜醬面,不用著急回來!」我仔細叮嚀著,目送著爸爸緩緩下樓。
我小心翼翼推開房門,阿嬌睡得正酣,呼吸聲綿長均勻。她是不是真的因為有病在身,所以人瞬間就變得脆弱不堪了,需要足夠的睡眠才可以補充體力呢?在我的印象中,阿嬌一直是活潑亂跳、朝氣蓬勃的人物,從來沒有這樣虛弱憔悴過。我怯怯地伸出手指,小心地在她的鼻子上探了探,氣息清晰可辨。我心中系著的一塊石頭這才稍許下落,因為我很害怕突然之間,阿嬌的呼吸驟停,我會在不知不覺中永遠地失去她。
阿嬌的病情猶如晴天霹靂,已經將我搞懵了,我居然變得幼稚可笑起來,就像一個懦弱無能的孩子擔心留不住自己心愛的夥伴。
我把手機調成靜音,輕手輕腳爬上床,和阿嬌並頭躺在一塊,閉著眼睛陪阿嬌一覺睡到下午。
生命短暫而脆弱,我們何必讓自己成天忙忙碌碌,心中緊繃一根弦而辛苦趕路呢。我們偶爾也要學會放縱自己,放慢匆匆的腳步,用心欣賞一下人生旅途中的風景,享受生活中難得的歡愉。
天色漸漸地暗淡下來,房間里靜謐無聲,我和阿嬌連身都沒有翻一個,睡得酣暢淋漓。如果不是張清的電話嗚啦嗚啦地騷擾不停,我估計還要和阿嬌睡個不知今夕是何年。
我迷迷糊糊之中,被張清的奪命咒般的電話猛然驚醒,睡眼朦朧地摸到手機,隨意地瞥了瞥屏幕上幾個刺眼的數字,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我這是招他還是惹他了,他的氣焰未免也忒囂張了,不僅昨兒把我逮到吃干抹凈,今兒這還沒完沒了了。他竟然變本加厲,時時刻刻對我進行電話追蹤了,誰賦予他這樣為所欲為的權利?他這樣步步緊跟,說的好聽一點是情根深種或者痴心不改,說的難聽一些就是厚顏無恥。
每個人身邊的位置只有那麼多,真的不需要把太多的人請進我的生命里,有幾個相處舒服的朋友就夠了,三觀不同的人勉強捆綁在一起,那不把人累死了!像張清這號在我這兒上了黑名單的人物,我早就應該一腳把他踢到太平洋去了!
「幹嘛?」在他的電話執著地響了三遍之後,我極不情願地接了。因為心情不爽,再加上嚴重的起床氣,我的口氣忿然,像吃了槍子。
「你不在店裡?」張清在那端劈頭就問,一貫波瀾不驚的語氣破天荒地顯得焦躁不安。我模模糊糊聽到裡面有汽車鳴笛聲,周圍的環境似乎很噪雜。
「是啊,關你什麼事!」我的口吻相比他的更加不善,我壓根就沒想到要給他好臉色。誰能對強-暴自己的不軌之徒客客氣氣,那倒是奇了怪了。
「怎麼啦?病了嗎?」張清一旦聽到我的嗓音,即使對他表現出相當大的敵意,他還是立馬變得耐性十足,並沒有因為我的態度惡劣而退縮,反而著急地詢問起來。
你才病了呢!你就不能盼我點好,居然無緣無故說到那個令人恐怖的字眼,缺德不缺德!我現在對這個字特別敏感,提都不願意提它。
「你到底有什麼事情?有事說事,無事免談!」我氣咻咻地嗆他一句,為了不驚動阿嬌,還要刻意壓低嗓子,別提有多窩火了。
「我們不是說好了一起去接陽陽嗎?你忘了?我現在在你花店門口,你在哪?」張清嘟嘟吶吶廢話一大堆,問題還不少。
他真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我什麼時候答應與他一起去接陽陽了?美得他!再說他一向日理萬機,比美國國務卿還要繁忙,這會兒成了閑散人員了,有了閒情逸緻拍他兒子馬屁了?
「我有事,你自己去接!」我言簡意賅在電話里將他吼了一頓,將手機從左耳朵邊拿下來,氣咻咻地要掛機了。
噢,你這下有時間了,我就得屁顛屁顛陪你去兒子的學校作秀,你做夢吧!哼,我這個人講究民主,而且胸懷大度,決不搞橫刀奪愛那一套,反正這幾天我心情沉重,也沒心思帶孩子,就把與陽陽培養感情的機會完完全全讓給他算了,免得他以後說我獨斷專橫,剝奪了他做父親的權利。
「喂,你敢掛我的電話!難道你不要你兒子了嗎?他昨天半夜醒了到處找你!有你這樣狠心的媽媽嗎?」張清在電話里氣急敗壞,暴跳如雷,估計頭髮都能用打火機點燃了。
我連陽陽他爸我都不要了,還管兒子的下落?我反正篤定他張清只會替我誠惶誠恐養兒子,半個不字都不敢說,而且我兒子照樣會回來繞環我的膝下,甜甜糯糯地叫我媽!我樂得清閑,他張清不是稀罕兒子嗎?我就大發慈悲,讓他兒子陪他幾天解解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