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有病
突然,我覺得眼前一暗,原來張清並沒有經過我的允許,兀自傾斜身子覆蓋過來,自作主張地彎腰替我扣上安全帶。他那濃密黑漆的頭髮在我的心口若有似無地觸碰,彷彿只是不經意間的摩挲,可是卻讓我極端不自在。他炙熱滾燙的吐納撲面而來,好像故意一般,嚴嚴實實將我包裹,無處可避。我的眼裡是他健碩的身影在不停地晃動,耳朵里是他粗重的呼吸聲,我簡直懷疑他居心不良在犧牲自己的色相勾引我。
我強自鎮定下來,微微側身,一瞬間兩人的身體已經接觸到了一起。他身上特有的荷爾蒙氣息以及醫院的消毒水的氣味,我相當熟悉,我必須努力屏住呼吸,才能剋制住自己身體的戰慄。我脊背僵硬,大氣也不敢喘,待他的頭抬起來,直起身退開幾寸距離,滾燙的手掌離開我的腰際,我才能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為了避免張清繼續利用可餐秀色引誘我,我只好假裝閉目養神忽視他的存在,並且強迫自己在心裡一五一十地數著小綿羊。我本來只打算靠假寐來避開與張清進一步親密接觸,可是張清將車子開得四平八穩相當便於我入睡,須臾之間,我就已經耷拉著頭像小雞啄米了。
「你怎麼一大早就無精打採的?昨晚沒睡好嗎?」張清發動汽車以後,貌似談興十足,首當其衝就關心我的睡眠問題。
「嗯。」我愛理不理地發了個單音節詞敷衍他,然後垂著腦袋繼續與一百隻小綿羊較勁。
其實我就算昨晚真的睡眠不足,還不至於如此睏乏不堪,陪張清嘮幾句嗑,談論一下今天的天氣狀況,感悟感悟秦俊江家的小狗胖了或是瘦了,我還是有足夠的力氣支撐的,只不過我懶得再和他東扯西拉。
沸水是一點一點變涼的,樹葉是一片一片變黃的,感情也是一天一天變淡的。在那場唱獨角戲的婚姻中,我苦苦地隱忍和掙扎,曾經是多麼希望張清能稍微用點心思,偶爾感知我的存在,可他終究是讓我失望了。我委屈孤獨的時候找不到他,回家過年也只能踽踽獨行,我的孩子被他打掉的時候他卻在別的女人懷裡尋求安慰……
過去種種真的不堪回首,只要稍稍憶起一絲一縷,那種深重的挫敗感就像一把鈍刀,一下一下劃過我的心臟,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鐵石心腸,可是依然有痛感,無法忍耐,讓我呼吸困難。
因為……所以……科學道理……,我們還是什麼也不必再說,瀟洒地揮一揮衣袖,彼此道一聲珍重,老死不相往來為佳。
古人云,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倆既然已經揭過婚姻這個章節,歷史的滾滾車輪將會把我們載入截然不同的人生旅程,我們以後就各自為陣相安無事,即使半路遇到了也要繞道而行,少些交集為好。你張大隊長玉樹臨風,風流倜儻,桃花債孽深重,我惹不起還躲不起?
「你幹嘛?」在我第三次數到一百隻綿羊卻被張清有一搭無一搭的問話擾亂,我已經忍無可忍的時候,張清「吱」地一個急剎車,我的腦袋由於慣性,「嘣」地撞在前面,疼得齜牙咧嘴。
我的小宇宙瞬間爆發,開始口不擇言地聲討他,「你神經病啦,你腦抽筋啦,你……」
我抓狂了半天,卻找不出更惡毒的話咒罵他,只氣得人中錯亂,兩腮嫣紅,銀牙咬得咯吱作響。頭頂上一陣陣火焰飆升,有個打火機的話,鐵定能「蓬」地一下點燃。
「哈哈哈!」張清把車停在路邊,丟了方向盤,放肆地大聲笑。鬧了半天,他就是存心捉弄我,我這瀕臨於爆怒邊緣的無良形象還逗樂了他?
我深呼吸一口,在心裡反覆說,「我不生氣,我不生氣!」我淡定片刻心緒,然後解了安全帶,頭一甩,準備揚長而去。你要發瘋就讓你一個人瘋去,老娘不奉陪了!我絞盡腦汁搗鼓半天,可是車門紋絲不動,壓根不聽我的掰弄,很顯然是被張清用中控鎖了。
「你給我把門打開!」我惱羞成怒,板著臉沖他怒目橫視,順手在車門上「咚咚」地敲了幾下。
「別生氣,別生氣!」張清見我真動怒了,立馬狗腿地來給我捋順氣得倒立的汗毛,「笑一個,笑一個!」
他的笑聲放縱,肆無忌憚,一時間收也收不住,雙肩仍然不可抑制地聳動。難不成我成了他張清的御用小丑,還負責無償供他取樂了?我鬱悶窩火,愈發覺得他的笑聲刺耳難聽,特別想尋個物件塞住他咧開的大嘴巴。
我的眼睛在有限的空間里梭來梭去,只看見擱在車椅前的抽紙盒比較適合作進攻武器,我毫不猶豫地抓過來,徑直地朝他砸過去。張清雙手一抬,準確無誤地接穩了,嘎嘎地笑抽,「這才可愛嘛!」
「你有病!」我還沒有見過張清這種賤三爺,居然伸著脖子討打,好像我要是把他打倒在地,再踏上兩隻腳,他特別榮耀似的。
張清要是自甘如此墮落,那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了。我哭笑不得,簡直拿他沒法。
「嗯,我肯定是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張清絲豪沒有否定我的冷嘲,而且還煞有其事地進行自我剖析,「我喜歡看你張牙舞爪生氣的樣子,討厭你對我不理不睬、漫不經心的樣子!」
這人的確是有病,犯賤!至賤無敵!
我嘴角一抽,無可奈何直搖頭,「我管你喜歡還是討厭,難道我有義務取悅你嗎?」
我才稍微這麼冷淡你一下,你就受不了了?你捫心自問,你當年對我極盡敷衍之能事,在幾個女人之間遊離搖擺,可曾對我有半點不舍和心疼?我很想這樣質問他幾句,可是還有什麼意思?我所受到的傷害,他已經再也無法彌補!
「小楓,你看你和那個叫喬羽的小子說話時就笑逐顏開,和我在一起就綳著臉冷冰冰的,一副拒我千里之外的模樣,狠心的連陽陽的情況也不問一句,我心裡難過嘛!」張清期期艾艾的,顯得分外委屈。
「那不正好,有人喜歡你這樣的悶騷大叔,我喜歡我的小鮮肉,咱倆井水不犯河水,各自朝自己的幸福出發,那才爽啦!」我說的半真半假,故意幸災樂禍地往張清的心口扎刀。
我已經和你張清一拍兩散好多年了,為什麼還要圍著你轉,還要看你的眼色行事,還要免費作一味佐料負責調劑你的心情?你張清難道是前世拯救了銀河系,全世界的適齡女人都供你消遣?
「你難道真的對那個小鮮肉有意思?你可要考慮清楚,不可以衝動行事的!」張清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把我的腦袋撬開了給我灌輸一套套大道理,「那小子心智完全不成熟,可不是你能夠依仗的人!」
這都哪跟哪呀?他張冠李戴的,把人家喬羽好好生生的孩子扯進來幹嘛?人家何其無辜!說到荒唐、衝動、魯莽,誰還比他張清更甚,忽悠在s城走投無路的我和他稀里糊塗閃婚,偷走了我那顆純潔無暇的玻璃心卻毫不珍惜,轉手冷漠無情地碾碎了。說到依仗,他張清又何曾給我半點的安全感,何曾給我半分的承諾?
迄今為止,我還沒有完全從那場傷痛中走出來,並不想再和誰輕易地重新開始,那種自己跟自己戀愛的感覺真是令人窒息!我再也禁不起傷害來襲!
我的青澀給了許彬,成長給了張清,不知道承諾將來會給誰。溫暖我的人會在怎樣的時間,以怎樣的姿態出現在我的面前,會給我怎樣的結果,我不得而知。愛的早,愛的深,不如愛的剛剛好。剛剛好你出現在我面前,剛剛好出現的你是我喜歡的樣子。我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我的真命天子出現,在此期間,就讓我和我的兒子相依為命吧!
「陽陽還好吧?江城的醫生怎麼說?」我對張清的話未置可否,岔開了話題,問起了陽陽的情況,我回江城了就扔下他不管,的確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
其實,張清只要不和我在過去的問題上死磕,我倒是可以和他心平氣和地聊一聊,就是他喜歡自作聰明把我往溝裡帶,所以導致我倆的交談總是不歡而散。
「哼,我一問到關鍵問題,你就顧左右而言他,遮遮掩掩的!」張清先是對我轉移話題十分不恥,後來見我提到陽陽,他的面色又變得和緩起來,「陽陽的情況不錯!」
「沈梓安……」張清說到這個名字時,舌頭下意識地含混地打了一個滾,小心翼翼地瞟了我一眼,「她爸爸幫忙找的專家很給力,他說陽陽的傷大約一個星期左右就會恢復,也不會留什麼後遺症!」
「真的嗎?」我一聽這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心中不由一喜,對張清提到沈梓安就不以為然了,「這下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我多麼害怕嗎?我怕我的陽陽會毀容,那他一輩子都生活在陰影中!」
「怎麼會呢?我不會讓我們的兒子落到這個地步的!」張清此刻也十分動容,儼然真的是個肯為兒子赴湯蹈火的好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