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千方百計想逃開
民政局也不是張清家開的衙門,又在國慶長假期間,我們也不便在此過多逗留。人家那辦-證的大姐說不準家裡還有一大攤子事情等著呢,我和張清白白耽誤別人半天時間,實在是過意不去。
我這樣自責著,等那離婚證一到手,我就千恩萬謝拖了張清出來。我直到站在民政局的大門口,翻來覆去將那紅通通的證件撫摸了好幾遍,才敢相信這玩意兒都是真的。
朝思暮想這麼多年,今兒夙願得逞,我僅僅吁了一口長氣,心裡倒並沒有生出絲毫輕鬆的感覺。我想到自己當年在這段荒誕的婚姻里曾經所付出情感和隱忍,想到無辜的陽陽所受到的傷害,難免唏噓。
「有什麼好看的,難道我還會弄個假的糊弄你不成?」張清的臉像抹了鍋底灰一樣,黑黑的極其難看,「隨便找個地方把它們擱起來不就得了!」
我尋思他的話,覺得是這個道理,未必他還能手眼通天搞出個假證來糊弄我,我就揣回去有時間慢慢看吧。再說又不是什麼嘉獎喜報,我用不著在大街上顯擺的,先收起來吧。
可我拿著證件前側后扭搗鼓了半天,硬是沒有找到妥善安置它們的地方。我們早晨出門和臨時起意差不多,匆匆忙忙的,我連個手包都沒有帶一個,這會兒抓瞎了。算了,就用手拿著吧,回病房了再把它放進行李箱。
「沒地放它嗎?要不,我一起保管得了,都放在我的外套口袋裡!」張清一副好說好商量的口吻,將兩本證件一股腦兒放進披在我身上的外套口袋裡。
他儼然一副捨己為人、做了好事不留名的大方作派,好像他保管這離婚證吃了多大虧、受了多大累一樣。
「幹嘛?這是我的東西,你休想染指!」我下意識地將其中一本證件往懷裡一揣,擔心他搶奪,「你保管你的,我保管我的,咱倆井水不犯河水!」
「我還能把它吃了不成,你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張清嘴角掛著一絲淺淺的戲謔,側臉掩映在光影之下,硬朗的五官依然令人炫惑,「民政局存了檔的,我做不了手腳!」
好吧,暫且就放到他的衣兜里,到了醫院再做定奪。張清見我不再反對,將兩本證件一合,胡亂往自己外套口袋裡一塞,然後就把我整個人往懷裡一帶,下巴就在我頸脖子上蹭。
「幹嘛,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我們現在可是啥關係也沒有了!」我伸出手指抵住他的胸膛,阻止他向我靠近,「你趁早離我遠點!」
「我冷嘛!」張清縮了縮脖子,炙熱的胸膛不怕死地繼續往我身上貼,「你看,秋風瑟瑟的,凍死人了!我可是無私奉獻,把外套給你穿了!」
「我這就還給你!」我根本不領情,作勢真的去扯披在肩上的衣服,「誰稀罕你的衣服,說的好像我佔了你多大便宜似的!」
小氣巴啦的,才辦了離婚手續一會兒工夫,就和我楚河漢界划這麼清楚了!那他剛才在民政局裡秀什麼君子風度,還非要把票子房子硬塞給我,現在連一件衣服也要斤斤計較了。
「你這個小東西真沒良心,過了河就拆橋!拿到離婚證就翻臉不認人了!」我看到張清眸中星光隕落時死寂般的黯淡,以及一抹濃得化不開的痛楚。
蕭瑟的秋風中,菲薄的陽光下,張清逆光而站,俊容隱藏在陰影里,神情蕭然而帶點疲憊。頭髮稍微有點凌亂,有幾縷遮住了眉毛,靜深似海的眼眸流露出淡淡的憂傷,硬朗堅毅的面龐此刻格外顯得瘦削。
他緊緊地貼著我,偉岸的身軀微微輕顫,似乎經過長途跋涉的旅行者,精疲力竭急需一個地方休憩,這樣無助虛弱的張清瞬間擊中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我倏地心生不忍,捨不得推開他。
「我又沒有說什麼?你哭喪著臉給誰看?」作為這場失敗婚姻的當事者之一,我不好意思直接安慰張清,只好隨便扯個由頭搪塞他,「我只是覺得我倆老大不小了,在這大門口膩膩歪歪,人來人往,是不是有礙觀瞻啦!」
「你說的有道理,我們回醫院吧,說不定陽陽等急了!」須臾之間,張清眉梢間的陰霾盡散,拉著我快速上車。
剛才那個頹唐、倍受打擊的男人已然不見,他依舊恢復成穩健、自信、果決的張清,雷厲風行安排下一步的行程。
「張清,我想明天和陽陽回江城!」我坐在車上,在心裡斟酌了一番,試著和張清商量。
我在s城至始至終只是一個匆匆的過客,人生地不熟的,做什麼都不方便,還是回江城比較合適。那裡各方面資源齊全一些,林鑫和我爸也好幫我搭把手。如今,我沒有嫡親的家人在身邊幫襯,總覺得底氣不足,心裡惴惴不安的。
反正離婚證拿到手了,此行的目的算是達到了,陽陽的傷勢也算有驚無險,我回江城了再找專家治療,難道大都市的醫療條件還比不過彈丸之地s城?
「你別想起一出就是一出的!別的事情可以依你,這件事不能由著你胡鬧,你不能拿兒子的性命開玩笑!」張清「吱」地踩住剎車,回首凶了我一眼,「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是把證件糊弄到手了,千方百計想逃開我!」
燦爛的笑容漸漸從他的眉宇間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目光,嚴肅的表情,彷彿脫了掩飾的面具,露出了他本來的面目。這才是真正的張清吧,犀利,強硬,胸有成竹,不容他人違背他的意願。
「我可不會像你們家的人一樣把陽陽不當回事!我絕不會拿我兒子的性命開玩笑的!」我氣得柳眉倒豎,順手將張清一扒拉,忍不住反唇相譏。
我的怒意來得非常突然,就好像一隻看似無害的小貓,原本懶洋洋地躺在過道里曬著太陽,無端地被人踩了尾巴,「喵嗚」一聲就跳起來,毫不留情地就朝踩它的人撓過去。
不可否認,張清或多或少猜中了我的那點小心思,我是有那麼一點證件糊弄到手、一拍兩散的打算。可如果不是陳彩霞虎視眈眈窺視著我的兒子,不是張家對她姑息養奸,我用得著這麼謹小慎微嗎?誰也不知道陳彩霞的神經哪天又錯亂了,再對我的陽陽下毒手,我該怎麼辦?以他們三家沆瀣一氣的勁頭,我找誰去伸冤算賬?不是為了防範於未然,我有必要這樣狼狽逃竄嗎?
此刻,就算機敏如張清,他也猝不及防地楞在那裡,不知道自己又哪裡說錯話了,忤逆得我暴跳如雷。
「不是因為你,我的陽陽會遭這樣大的罪嗎?不是因為你們家護著陳彩霞,我會看著罪魁禍首逍遙法外而無能無力嗎?」委屈、憋悶、惶恐各種情緒瞬間爆發,我口不擇言地責怪著張清,豆大的淚珠簌簌地滾落下來。
陽陽受傷以來,我心裡一股無名之火憋得喉嚨都硬了,早就想痛痛快快發泄一番,今天正好噼里啪啦說出來,免得我的腸子氣得打結。
「好了,你別哭了!」張清將車緩緩地靠在路邊,將我圈在懷裡吶吶地低哄,「都是我的錯!」
張清此刻才弄清楚我怒不可遏的緣由,但關於陽陽的事情的確是他理虧,他也沒有立場指責我,只好聽憑我趴在他的懷裡嗚嗚咽咽地哭泣著。
我明知道作為散夥夫妻,我這樣趴在他的懷裡哭鬧撒潑不太合適,可是就像陰晴不定的老天垮了一陣子臉,總要叮叮咚咚下場大雨,盡情宣洩一下才行,我委屈的淚水止也止不住。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傷心,這樣淋漓盡致地痛哭了,現在哭一哭,既難過又舒服,百感交集。
「你不要擔心,我一定找最好的醫生治好陽陽!」張清的聲音低沉有力,信誓旦旦地向我承諾,「我一定還你一個完好無缺的陽陽!」
我這樣不管不顧地哭泣一番,心中的污濁之氣消除不少,心裡好受了許多。張清既然已經放下身段示弱了,我如果繼續這樣沒臉沒皮地撒潑就有些無理取鬧了。
「好了,我們回去吧!」我從張清的懷裡直起腰,不好意思地低垂著腦袋抹淚。
張清從收納盒裡拿出一條新毛巾,力度溫柔地替我擦了臉,揉了揉我的頭髮,「頭疼不疼?」
我搖了搖頭,退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張清替我系好了安全帶,右腳輕踩快提發動車向前駕駛。
「你這次回來不去看看彩雲姐?」我漫不經心地目視著街道兩旁婆娑的樹影,不經意地問了張清一句。
張清一直對彩雲姐情根深種、念念不忘,想必每次回s城定會到她的墓前鄭重其事地拜望,這次因為忙碌陽陽的事情,他好像還沒有去祭拜。我以前作為他的妻子,雖然對他惦念亡妻的行為有些吃味,但也從來沒有小肚雞腸,阻攔過他的虔誠祭拜。
現在,既然我們已經分道揚鑣,我更應該打開心結釋懷了。他念著誰、愛著誰,我更是無權干涉了,何不大大方方成全了他這點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