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帶我走

  「哥,你怎麼想起來看我了?」我還是擅長用那個老套路,急中生智將話題跳躍過去。要不然,表哥老揪住我的身體變形問題不放,話說多了,我難免就會露出馬腳。


  「哥過來出差,給我們單位追貸款。」哥略顯疲憊地躺我的單人床上,雙手交疊放在頭下,兩腿擱在床邊,有些精神不濟。


  「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好心,不會專程來看我!」我故作生氣地說了一句,打開被子替哥哥蓋上,「哥,你休息一下吧!」


  「妹妹,你可是冤枉哥哥了,我做了好多工作,好不容易才爭取到這個機會的。」哥脫了鞋,把被子往身上一裹,「哥睡會兒,等下出去辦事。」


  我小心地把表哥的外套用衣架掛好,搬了把小凳子,默默地坐在旁邊守著表哥睡覺。他長途跋涉,肯定累壞了,需要養精蓄銳。


  我細細打量著表哥孩子氣的睡顏,心裡感到特別恬靜。我只有在自己的至親身邊才會如此放鬆,有這種怡然閑適的安詳,不會感到半點的陌生和拘謹。


  我用手指調皮地撥弄了一下表哥微微上翹的睫毛,一個大男人的睫毛生得這樣細長妖嬈,真是風-騷。


  「妹妹,別鬧!」表哥嘟噥一句,準確地按住我的手,翻了身繼續睡。。


  我就這樣讓表哥握著我的手,將頭靠在表哥的身上打盹,再也不敢亂動。


  下午的上課鈴響起的時候,表哥醒了,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我趕緊將他的衣服遞給他。


  表哥就著我牆壁上掛著的那面小小的鏡子拾掇自己,整了整領帶,梳了梳頭髮,還將脖子扭一扭,騷包的要命。


  我在他身後嘰嘰地小聲笑,輕輕地撣著他衣服上的皺褶,「哥,用不著捯飭那麼帥的,s城沒人關注你!」


  「我又不是給別人看的,我圖個自己清爽。人要活在自己的心裡,不要活在別人的眼裡。」表哥將他一向信奉的至理名言又向我宣講一遍,用清水將自己頭頂那幾根不老實杵著的頭髮抹平。


  我昨兒慌裡慌張的,考慮不周全,這些個梳妝打扮的東西沒顧得上準備,他只好將就點得了。


  「哥出去辦事了,你老實待著,哥晚上帶你出去吃好的。」表哥拎了公文包出門,走的時候囑咐我一句。


  「我要吃最貴的。」我拿了雨傘追出去,替表哥撐開。


  雨下的這麼大,不帶把傘,我哥再屌絲倜儻,也要變成落湯雞了。


  「都聽你的,你說了算!進去吧,外面雨大!」表哥接過雨傘,趕我進屋。「吃完了,哥就去帶你買衣服。哥過幾天要接你嫂子過門,你那天去接親,要打扮得漂亮亮的。」


  表哥典禮的日子是過年的時候就定了的,我知道。等他把表嫂娶進門,舅舅和舅媽也可以落點心了,要是再早點添個大胖小子,外婆的嘴都要笑歪了。


  哥哥晚上來接我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估計差事不太順利。


  「妹妹,我們走吧,你帶路!」表哥叫了一輛的士在學校門口等我們。今兒他算低調了一回,沒有將那輛路虎開來s城招搖過市。


  「事情辦妥了沒有?」我看了看低頭為我系安全帶的表哥,有些擔心地問。


  「這些都不用你操心,現在不管什麼差事了,讓我老妹開心是第一要事了。」表哥揮了一下手,吩咐的士開路。


  我平時社交活動少之又少,對s城有名的吃喝場所根本不夠了解,我們聽了的士司機的建議,來到據說最豪華的半山華苑旋轉餐廳。我最近妊娠反應嚴重,胃口不好,對吃的要求不高,主要是想感受和表哥相聚的那個親熱勁兒。


  「怎麼回事?替哥省錢嗎?怎麼吃這麼少?」表哥憂心忡忡,對我的表現頗為費解。


  我對著滿桌子的珍饈佳肴,的確興趣缺缺。我像個挑食的小貓咪,只用筷子有一搭無一搭地挑著魚眼珠子和鴨舌頭,別的東西連筷子也不伸。我哪敢吃那些大葷大腥,連看一下都噁心的沒辦法,估計一沾到嘴邊就會吐得天昏地暗了。


  「妹妹,吃不下去就算了。我們去逛逛,哥給你去買衣服!」哥結了帳要走。


  我扯了扯哥哥的衣服,說,「哥,等我一下,我去上個衛生間。」


  肚子里揣了個寶貝,膀胱就嬌氣,一點庫存都囤積不了。


  我向垂手壁立的侍者招招手,「衛生間在幾樓?」


  「二樓。」侍者邁著碎步急速過來,簡短回答。


  外面是一條幽靜的走廊,沒有什麼人,拐角處隱約有人影。我似乎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人生的路,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她真的比我更適合你嗎?你可以嘗試著來愛我,好嗎?……」


  我靜靜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從牆壁後面走出來。燈光寂靜柔和,站在走廊盡頭的正是張清和鍾麗華。張清不是說去陪陳彩霞的老總嗎,怎麼又和鍾麗華攪合在一起,我真心搞不懂了。


  他們靠得很近,鍾麗華婀娜的身子輕輕地靠在張清挺拔的身軀上,柔白如玉的手指,緊緊地扣在他的衣袖上。張清一直看著鍾麗華,眼眸靜深如一片深海,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有額頭的青筋隱約跳動。鍾麗華的身子本來軟軟地靠在他的懷裡,漸漸地掂起腳,緩緩地抬起頭,一點一點地靠近他的唇。


  我的心霎時怦怦直跳,緊張得無法喘息。我不知道,張清接下來會怎麼做?他會和上次在鍾麗華的老家一樣,毫不猶豫地推開她嗎?

  張清巋然不動地站在窗檯邊,一隻手撐在窗台上,他聽憑鍾麗華近乎熱烈地親吻著,英俊的側臉不自覺地掣動,而鍾麗華整個人依偎在他的前胸,仰著臉,眼中有依稀的雀躍。


  我的耳朵里彷彿什麼都聽不見了,只聽到自己乾涸的呼吸聲,大腦一片空白,身形難以移動。我明明眼睜睜地看著那兩個人,卻彷彿對周遭的一切視而不見,彷彿只是在看兩個陌生的人表演一場靜止的戲。


  那一刻,時間彷彿已經凝固,天地好像變了顏色,他們深情擁吻的畫面,被定格在我的腦海中,深深地刺痛了我。滴滴鮮血從我破碎的心靈深處汩汩地流淌出來,無聲地滑落,畫出一道道慘淡的弧線,如同一隻只折翼的蝴蝶。


  如果說,以前只是猜測,只是主觀臆斷,但今天親眼目睹的這一切讓我心神俱損,無論張清是逢場作戲還是意亂情迷,他終究是沒有推開她。這足以說明,他在我和鍾麗華之間搖擺不定,內心在掙扎、在比較!


  我所有的堅持都成了絕妙的諷刺,變得那麼好笑。生活中哪裡來的那麼多巧合、那麼意外,他們一直這樣明目張胆地糾纏在一起,曖曖昧昧。我真是個可憐的傻瓜!


  我在這個城市顛沛了這麼久,我在這段感情里隱忍了這麼久,最後還是成了張清玩弄的一枚棄子,再次墜入被拋棄的深淵。我絞盡腦汁,苦心經營我的婚姻,卻還是落得這樣慘淡的下場,所有的一切只是鏡中花、水中月。


  屋外電閃雷鳴,大雨滂沱。


  我忽然有一些看不清這些雨,看不清這個無情的城市,也看不清這個城市裡形形色色的人。張清,你既然已經心有所屬,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難道你偶爾對我露出的那些溫柔都是虛情假意的敷衍嗎?


  「妹妹,你怎麼啦?」哥哥在身後叫我。我緩緩地轉身,淚流滿面,唇上的血色褪盡,腳步虛浮,渾身哆嗦不已。


  「哥,你帶我走。」我一步一挪,慢慢地移動腳步,腿上像灌了鉛一般沉重。


  我搖搖欲墜,像寒風中飄零的樹葉瑟瑟發抖,最後終於支撐不住,無力地癱倒在哥哥的懷裡。我緊緊地抓住哥哥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拚命抓住一塊浮木。


  「妹妹,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要嚇哥哥!」哥哥被我面如死灰的樣子駭死了,他將大拇指摁在我的人中上,焦灼不安。


  「不要問,哥哥,你什麼也不要問!」我宛如斷線的風箏,失魂落魄地吐出一口氣,「帶我走!」


  哥哥再不說話,抱起我,朝最近的電梯奔去。


  我一動不動地躺在哥哥的懷裡,一路上沉默不語,只有眼淚如決堤的江水,止也止不住。哥哥緊緊摟著我,不停地用他的西服袖口擦拭著我臉上的淚水,拳頭攥得死死的。


  車窗外狂風肆掠,密密麻麻的細雨織成厚厚的帷幕,近處的樹、遠處的高樓模糊一片。


  「妹妹,你的電話!」哥哥翻出電話遞給我,「張清」兩個字異常醒目。


  呵呵,我諷刺地冷笑一聲,順手搖下車窗,用力地扔了出去。


  「哥,我不喜歡它,我討厭這種顏色。」我幽幽地說,似乎在給表哥解釋。我想我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嚇著我哥了。


  「不喜歡就不要了,扔了算了。哥以後再給你買一個,買個最貴的最好看的。」表哥依然用他的衣袖擦著我頭上的雨水、臉上的淚滴,依然那麼霸氣地許諾我。


  誰許我一世的縱容?什麼情人、愛人,統統都靠不住氣,統統都是虛夢一場。


  只有你的血脈至親,陪著你,看著你,守護著你,走過花團錦簇,行過驚濤駭浪,從開始到結束,也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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