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沉湖事件
翌日,我正在睡夢中與周公進行天人大戰,睡眼朦朧中感覺到鼻子痒痒的,我揉揉眼睛一瞧,林鑫這個討厭鬼拿一根枯萎了的狗尾巴草在我的鼻腔里搗鼓。
「你煩人!」我不滿地嘟噥著,眼睛頓時瞪得像牛眼珠子,鼓鼓的,有些不耐煩他破壞我睡懶覺的閒情逸緻,「去去去,哪兒好玩哪兒玩去!」
「姐,起來啦,咱倆去跑步!」林鑫不由分說,把我從床上一股腦兒拽起來,不害臊地蹲在床上監督我穿衣服。他也不避一下嫌,不知道男女有別呀!
我腳上的傷還沒有完全痊癒,就是多走幾步路都感覺到隱隱約約地疼,哪裡還擱得住跑步。我有心想賴皮吧,又怕林鑫發現端倪,他可是賊的像兔子一樣精明。我只好勉為其難坐起來,磨磨嘰嘰地開始穿衣服。
「快點啦!」林鑫竟然還膽敢嫌我動作慢,嘴裡不停地催促,「今天你別想矇混過關!我就知道沒了我監督,你在外面肯定三天打魚兩天晒網。」
我在s城哪裡還顧得上跑什麼步哇,成天焦頭爛額的,揪心事情扎堆成一把亂稻草,理也理不順,哪有什麼閑心去打什麼魚的?嚴格說起來,也就是和張清關係曖昧不明的時候,我還裝模作樣陪他秀了幾回。
唉,我就知道回了家就逃脫不了林鑫的魔掌心了。他從小大到大,堅定不移地執行爸爸交給他的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早晨陪我跑步。
我呱呱落地時,素有神婆之稱的外婆就給我算了命,說我身體羸弱命運多舛,一生起伏波折不斷,把我媽嚇得提心弔膽。媽生怕我養不活,想了許多離奇的方法來給我保命。比如:買財魚到長湖裡代替我放生,讓我在外婆的關門徒弟所在的蒿台寺做記名弟子,把我的生辰八字供在唐安古寺的神壇上誦經,等等之類五花八門,法子都想盡了。
一向以無神論者自居的老爸對此除了默許之外,還親自督促我跑步鍛煉。後來林鑫長大了,就毫無怨言地接過了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林鑫小人得志,拿著雞毛當令箭,執行得一絲不苟。他每天早晨在我後面攆著監督,十幾年來雷打不動,因為打雷的時候林鑫就要求我上下爬樓梯。他哪裡是我的弟弟呀,他分明就是我的老祖宗。
我在外地求學這幾年,總算才脫離了他的魔爪幾天,也虧得他好記性,沒想到過了這幾年的功夫,他硬是沒有忘記這茬。
我們姐弟出了學校南門,一陣怡人的涼風撲面而來,還是當初那個味道。文明湖水波粼粼,清澈如鏡,可以清晰地看見湖底常年盛開的水金蓮。文明樓、躍淵閣等諸多亭台樓閣倒影湖中,與湖底的如同金杯盞盞的花骨朵相映成趣。流清亭那裡有幾位京劇愛好者咿咿呀呀練著唱腔,引得許多人駐步傾聽。幾位老年人在靠近湖面的平地上打著太極拳,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我和林鑫沿著文明湖的環形青石板路開始慢跑,沿途經過蒙泉、惠泉、和順泉,再跑幾步就是張自忠將軍的半身石像。這些環繞在湖邊的景物,我閉著眼睛都能如數家珍,熟悉的連地上哪裡有個坑坑窪窪,哪裡有幾根樹枝調皮地探出頭來,我都清清楚楚。
我爸所在的學校名叫龍泉中學,前身是清朝的龍泉書院,於乾隆十九年在荊州牧舒成龍的募資下建成,歷史悠久。在抗戰年代,它曾經是第五戰區右翼集團軍的作戰指揮部,有著厚重的文化底蘊。
學校背靠雖不險峻但也算巍峨的象山,腳踏碧波蕩漾的文明湖,用外婆的話說,這是典型的依山傍水人傑地靈的地方。反正整個縣城的學生削尖了腦袋以考進龍泉中學為準則,到了升學季節做父母的挖空心思把自己的子女想盡辦法往裡面塞。
我當初卻身在福中不知福,對這座著名的學校相當排斥,覺得常年在父母的眼皮底下渾身不舒服,曾經離經叛道搞出一件大事情。
那是我十三歲時的事情,剛上初中一年級。我的叛逆期來得比別人格外要早些,我不知中了什麼邪,迷上「讀書無用論」,死活不進課堂。我逃學,絕食,用自以為悲壯的方式抗爭。因為我從小身體羸弱,爸和媽基本上對我百依百順。這次,我也篤定自己會心想事成,可以享受「天高憑鳥飛,海闊憑魚躍」的自由自在。
爸爸一輩子教書育人,把別人的孩子培養的聰慧敏銳,可面對自己不諳世事的女兒,他竟然束手無策。這時,平素連用小指頭彈我一下都會心疼的媽媽卻站出來,凶神惡煞地拖著我來到文明湖,沒頭沒腦把我按下去。
我起先還不以為然,以為媽媽頂多是嚇唬我,仍然悶在水裡悠哉樂哉地觀賞著石頭魚在水金蓮中游弋,覺得它們攪得滿湖清泉珠滾玉翻,煞是好看。
「你到底讀不讀書?」誰知道媽媽一邊按,一邊氣極敗壞地問,根本沒有停手的意思。
我起先還假裝撲騰掙扎一下,以為她的嚴刑拷打馬上就會偃旗息鼓。
後來我感覺到胸越來越悶,腿越來越軟,終於明白媽媽這回是要動真格的了。死亡的恐懼緊緊地攫住了我的心,我費力地揪起小腦袋討饒,「媽,我去上課,再也不逃學了。」
媽媽聞聲迅速把我從水裡撈起來,倒掛金鉤提著,臉色蒼白地拍打我的後背。我卻一邊翻江倒海吐著清水,一邊傻呼呼地問她,「媽,明明是我挨打,怎麼你也在哭?」
「姐,你還記得自己那次驚天動地的沉湖事件嗎?」林鑫放慢步子,等我趕上來,用胳膊肘拐了拐我的肩,「我當時可是嚇死了,媽從來沒有發那麼大的火!」
「滾一邊去,別找不自在呀!」我兇巴巴地橫掃他一眼,有些難為情。其實,我現在回想起來也有點心有餘悸的。
「哎喲,眾所周知的事,你還用得著害羞嗎?」林鑫在一旁陽怪氣地揶諭。
我氣惱地擂了他一拳。打人不打臉,說人不揭短,這小子一大早的盡給我添堵。
「看來,即使成材的樹也要時時敲打,雖然會有些疤疤,但這樣會長得更茁壯。」林鑫深有感觸地來了一段總結,「姐,你要感謝咱媽的『沉湖門事件』,不然你說不定就成了個小太妹了。」
林鑫說完,朝我擠擠眼,甩開膀子跑開了。這個不懂規矩的老弟,竟然越來越沒形沒邊了,奚落起我這個老姐絲毫不講情面了。
世風日下啦!
「我回啦!」我朝他的背影呲呲牙,作勢又揮了揮小拳頭,扭轉身子往家裡漫步。
不是我臉皮薄,害怕他的嘲笑,他那點善意的玩笑,咱還承受的住。關鍵是我腳底的傷開始隱隱抗議了,我擔心情況嚴重了讓家裡人看出異樣。
那樣的話將扯出一大推的話題,我在s城的狼狽不堪有可能會徹底曝光。曝光的事兒小,但無端地惹得家裡人不痛快實在不划算。我自己揪心就夠了,何必牽連所有的親人寢食難安。
「姐,你真墮落得這麼遜了?才跑了多大一會兒!」林鑫乖乖地隨我打轉,滿腹狐疑地審視著我。
「跑幾圈意思意思得啦,待會兒還要去看外婆呢!」我盡量把步子邁正,及時用話題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我們姐弟吃了早餐,就去銀行找表哥,邀他和我們一起回家。這是媽媽昨天安排好了的。
「哎呀,老妹,想死你哥了!」我還沒有靠近銀行大門,表哥趙冰華張開雙臂迎過來,華麗麗地來了個大熊抱。
他也不害臊,硬是摟著我在大街上原地轉了幾圈,轉得我頭都要暈了。他那些銀行的同事跑出來圍觀,都好奇地問他,「趙哥,這誰呀?看把你樂的!」
「我妹啦,大美人一個吧!」表哥親昵地攬住我的肩,大言不慚地向同事宣告,驕傲的情緒溢於言表。
wuli哥哥,有你這麼顯擺的嗎?這搞得老妹我多不好意思,我努力扮出一副溫婉大方的模樣朝大家微笑。
表哥也是一個把我放在眼窩裡疼都嫌不夠的主兒。我小時候回農村,他和林鑫一前一後像跟班似的鞍前馬後供我使喚,耀武揚威稱霸一方。誰要是不小心招惹了趙冰華的妹妹,那算他倒霉。趙冰華定會不依不饒找他算賬,搞得不好就要上房揭他家的瓦。
家裡人就那麼睜隻眼閉隻眼,縱容著他們哥倆死心塌地護著我。最好笑的就是表哥相親的時候,介紹人看雙方熟絡了,決定趁熱打鐵把事情敲定了,就徵詢表哥意見。
表哥啃啃哧哧沉默了一會兒,撓撓頭皮一本正經地向未來表嫂提了一個嚴肅的要求,「我今天對你啥都滿意,如果你能依我一個條件,我們立馬就成。我對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你今後能對我妹妹好,否則就免談。」
未來表嫂一聽不幹了,轉身就喊散夥。哪有這樣護小姑子的哥哥,何況還不是嫡親的妹妹。
表哥大手一揮,滿不在乎地說,「算了就算了!」
表嫂原本只想傲嬌一下的,哪想到弄巧成拙,頓時傻眼了。
「行了,都依你!」表嫂死乞白賴又黏上來,拖住表哥不放手。
我表哥是誰呀?那是潘安再世,宋玉投胎,英俊倜儻,才貌雙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