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聖誕快樂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李白
「你怎麼有時間來接我?」我調皮地用腦袋蹭著他的後頸脖子,好奇地問他。
「惦記你唄!」他半點虧也不肯吃,右邊臉頰追逐著我的耳廓,瞅準時機狡黠地觸碰一下,然後半真半假地回答。
「算你有良心!」我窩在他的背上,身子前傾,狗腿地獎勵他一個蜻蜓點水似的貼面吻,然後開始不安分地蠕動,掙扎著想下來,「放我下來吧,街上人多!」
「沒事,再背會兒,趁我現在還背得動!」張清將我朝上微微託了托,交叉在我屁屁下面的雙手不由地緊了緊。
「你擔心我以後變成大肥肥嗎?」這下我不幹了,嘟噥著嘴巴,用食指撥弄他的鼻尖撒氣。他的鼻子微微有些涼意,我炙熱的手心摸上去,感覺挺舒服的。
「不是,當然是怕我自己年老力衰,體力不濟啰!」張清的頭側轉過來,高高揚起,目光與我的眼睛對視,幽深的眸子里氤氳著溫情,像旋渦一樣讓我淪陷。
「傻瓜,你老我也變老啦!」我嗔怪地戳戳他的額頭,伏在他身上撒嬌。
張清走得很慢很穩,彷彿每一步都極具耐心。我們老夫老妻一樣相依相偎,一路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夾雜著梅花香氣的輕風溫柔地撫弄著我們的面頰,氣氛淡然美好。我心裡暗自希望這路程長一點,再長一點。
身邊不時有三五成群的行人與我們擦肩而過,顏值爆棚的張清引得不少美眉駐步偷窺,人們對我們的曖昧姿勢很寬容。大約因為節日氣氛影響的緣故,大家對一切前衛脫俗的舉動好像都熟視無睹,見怪不怪了。
「放我下來!」沒等他反應過來,我就哧溜哧溜地從他的背上滑下來。
地段越來越繁華,行人越來越擁擠,我有點不好意思了。雖然周圍不時有漂亮妹紙朝我羨慕滴豎起了大拇指,雖然我還想賴在自己男人的背上退化成孩子、傻子,但我仍然覺得自己堂而皇之趴在張清背上恃寵而驕的味道過了些。
看他這麼乖,就給他幾分顏面啦!再說他剛剛換班,全副武裝一身制服,背個女孩紙在大庭廣眾之下招搖過市也忒打眼了。咱就不醜人作怪,影響他的高大上了。
我一隻手挽在他的臂彎上,另一隻呢卻不守規矩,硬插進他的褲兜里,隔著衣服撓他。這廝定力不是一般的強大,連我撓的忍不住都要笑了,他仍然一本正經紋絲不動。
我也裝模作樣地繃住笑,環著手臂繞著他轉圈圈,不停地擠眉弄眼逗他。哼,小樣,看誰憋得過誰!
「嗤」的一聲,張清終於破功,面部肌肉開始輕微抖動。冰山開顏,我得意地揚揚眉,旁若無人地張開雙臂倒退,像振翅欲飛的蝴蝶。
「小心,調皮鬼!」張清眼疾手快一把擁住我,護在懷裡。
我借勢將他的雙手一牽,進三步退三步碰擦擦,在僻靜人稀處跳起了華爾茲。大地是舞台,夜空是帷幕,星辰是追光,沒有哪個ktv比它們更高端、更大氣。
我徜徉在矚目的張清身邊,快活的像飛舞的精靈;而今晚的張清溫暖妥帖,跟平常清冷寡淡的他判如兩人。他縱容著我嬉鬧、張揚,任意地展現著自我。
張清,如果你是一棵挺拔的橡樹,我願意做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里。每一陣風過,我們都互相致意,但沒有人,聽懂我們的言語。
我痴痴地幻想著,魔怔了一般默默背誦舒婷的《致橡樹》,傻笑著停滯不前。唉,今天要是飄飄洒洒下一場大雪就更有意境了,那是不是就預兆著我倆可以相扶攜手恩恩愛愛到白頭?
「咋了?樂傻了?」張清彈彈我的額角,好整以暇地問。
「是啊,本姑娘開心嘛!」我咯咯地笑著,蹦蹦跳跳地掙脫他,將手掌支在腮邊朝他扮了個鬼臉。
張清搖搖頭攆上我的步子,護我在身側,生怕人多我有什麼閃失。那細微的動作不經意流露出的寵溺,讓我十分享受。如果我們能一直這樣,該有多好!
「張清,我們去找淼淼吧!」我拍了拍雙肩背包,裡面鼓鼓囊囊塞滿了學生送的平安果。
「我保證慰勞她一下就走,絕不影響她!」我擔心張清不點頭,趕緊寫保證書。今兒是個好日子,難得張大處長陪我瘋,我很珍惜的,一點也不想這麼早鳴鑼收兵。
「嗯。」張清今天罕見地給力,耳根子軟得讓人難以置信。
管他真的、假的,點頭了就算數。我又喜滋滋拉扯著張清捲入到狂歡的人流中。
張清沒有開車是英明之舉,路上長長一溜串車被人群擠在一邊,像烏龜一樣慢慢爬行,徹底讓我見識了啥叫龜速。
「淼淼!」剛接近花台那兒的十字交叉路口,我就瞧見淼淼一身戎裝英姿颯爽,一句驚喜的大叫不由地脫口而出。
張清不動聲色地掃視過來,我嚇得捂住嘴巴,不好意思地訕笑。周圍交警,武警,巡警散落一片,各個警種齊全,我的確不該放肆。
「小楓,你咋來了?」就是再怎麼嚴肅緊張,淼淼搭話的時間還是有的,「快回去啦,外面冷!」
「清子,你快帶小楓回家,我們不到凌晨三四點不會結束!」淼淼吩咐張清帶我打道回府,張清正與旁邊的警察打著招呼。
「馬上走,馬上走!」我手忙腳亂掏出平安果,遞上滾燙的奶茶,時刻準備撤退。
「小楓,今兒沒時間管你,下次咱倆好好嘮嘮。」淼淼接過東東,卻不敢嘗上一口,趕緊藏到巡邏車上。
警察如果執勤的時候偷個小嘴,不小心被眼尖的好事之徒拍成視頻,往網上不安好心地一放,整個前途就算報銷了。
唉,人皮難披,條條蛇都咬人哪。
「歐啦!」我做了個ok的手勢,顛顛地拉上張清往回走。天寒地凍,我來瞧瞧淼淼,心意就到啦。
「……你卻說花花世界不必太當真,讓我傷心愛上你薄情的紅唇……」我剛剛進家門,背包里的電話炸雷般的響起,掏出來一看,林鑫打來的。
我瞅了瞅張清,像只小狐狸夾著尾巴躲到衛生間,「搞么東東?」
「幹嘛不接我的電話?視頻請求也不理會?」這個以下犯上的傢伙,連merrychristmas都不會說了,直接在電話里嗆嗆。哪天等我有了功夫,得好好給他上上尊老愛幼這一課。
「我忙著呢!」我乾脆一句話堵過去,在這個傢伙面前,我根本不需要掩飾情緒,表露都是自己的真性情,「街上沒歪掰,視頻不要錢啦?」
「我就知道你在街上晃蕩,天天給你說少往人多的地方鑽,你就是不聽!是不是s城街上死了只大母雞,你又擠在旁邊看熱鬧了?」林鑫在電話那端絲毫不留情面地嘲笑。
「切,你姐有那麼無聊嗎?」我肺都要氣炸了,吼他一嗓子。
我的這個姐控老弟,咋沒來個妖孽收了他呢?大好時光,該去找個貌美如花的妹紙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怎麼能把光陰浪費在我這個已是工薪一族的姐姐上面呢?
當然,我也能夠理解他對我的一片掌控之心。以前在老家時,我倆聖誕節興匆匆地直奔百貨大廈準備秒拼,結果我們進門一看,黑黢黢的人撲面壓下來,樓梯似乎都要踩塌了。
林鑫二話沒說,拽住我就回家了。然後,他就幾次三番,幾次三番地錚錚告誡我:別去湊什麼熱鬧,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經過多次血淋淋的驗證,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都是至理名言。不過,今兒不是特殊嘛,再說還有堂堂警察保駕護航,安全應該是足以保證的。但是,我偏不告訴他,讓他知曉了,我又得挨一頓好訓,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別折騰沒用的,早點休息!」林鑫重點內容強調到位,啪地掛了電話。
我撫了撫心口,總算鬆了一口氣,幸虧他沒有察覺到這邊動靜異常。如果他堅持要視頻,我可是抓瞎了。我就是坐個飛毛腿導彈,也趕不回自己簡陋的單身宿舍呀!要把我那賊精明的老弟糊弄過去,還要幾把刷子。
「幹嘛呢?鬼鬼祟祟的!」一驚未平,一驚又起,張清悄無聲息地杵在我的身後。這傢伙,屬貓的嗎?這麼輕手輕腳的,不曉得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我跺了跺腳,噘著嘴瞪了他一眼,「這麼神神道道有意思嗎?你明明知道是我老弟啦!」
咱不是怕露餡嗎?要不是你張清那個陰晴不定的鬼樣子,壓根給不了我安定感,我用得著這麼躲躲藏藏嗎?
「我有那麼見不得人嘛?下次讓我和他聊聊。」張清這傢伙還挺委屈的,話說的酸不溜秋,好在沒有繼續深究,接著說,「點點找你!」
「哇!我的小甜心!」我誇張地尖叫一聲,張牙舞爪朝書房裡奔。
點點是張清的侄女,張冷的女兒,張冷是張清的哥。這一家人名字都起得冷冷清清的忒怪異,我公公更乾脆直接叫張默,讓人緊張地喘不過氣。
我在心裡再三比較,覺得還是只有點點這個小精怪的名字透著股靈氣,所以很少叫她的洋名——enya,成天點點叫不停。
點點正笑眯眯地等著我,我剛一露面,她就通過電腦屏幕連續飛過來幾個香吻,奶聲奶氣地耍寶,「auntfeng,merrychristmas!」
「merrychristmas!」我搔首弄姿扮可愛狀,樂此不疲。這孩紙萌噠噠,為她裝嫩咱樂意。
幸虧我多少受了點english的熏陶,對付小娃娃幾句口語的功夫還是有,不然可就糗大了。
「裝什麼假洋鬼子,和她講漢語。」張清就會大煞風景,不合時宜地在旁邊插上一句。
張清這人愛國情懷濃厚,主張龍的傳人不可忘根,漢語萬萬不能丟。嘿嘿,該說他正統呢?還是說他固執?
「蜀黍,給楓楓送禮物了嗎?」點點不愧是個小人精,見風使舵的本事一流,馬上變成半生不熟的漢語,「忘了嗎?楓楓,你不要理他!」
鬼的禮物,我現在連他一張紙片都還未瞧見,但哪好意思讓孩子失望呢!我就勉為其難幫他打打掩護吧,「蜀黍送啦,點點收到很多禮物了嗎?」
「你看,好多好多!」點點屁顛屁顛地在房間里跑來跑去,不停地向我展示自己形形色色的禮物。
梳著長頭髮的布娃娃,七彩流光的水晶船,她一邊擺弄一邊許諾,「楓,你快點到溫哥華來,我都送給你玩!」
這是個大方的小甜心,我唯恐她不高興,忙不迭地答應,「好好!」對點點,我總是莫名心軟,打心眼裡疼。
「點點,和auntfeng說完了嗎?可以換奶奶了嗎?」我婆婆在一旁估計已經迫不及待了,開始催促點點。
「ok!」點點脆生生地答應,朝我擺擺手,瀟洒地下場了。
「小楓,好久不見,都還好吧?」婆婆慈眉善目的面容出現在屏幕上,公公正襟危坐挨在一邊,「清子欺負你沒?他要是敢欺負你的話,你告訴我,我回國收拾他!」
我靦腆地叫了一聲爸和媽,就羞赧的不知說啥好,只是一味點頭,「媽你放心,我們好著呢!清子對我也好!」
我一邊說著,一邊自自然然地往張清懷裡貼,親親熱熱地別提多恩愛,似乎專門為了佐證我的謊話。雖然本姑娘沒有正兒八經學過表演,善意地哄哄老人的水平還是有的。
「那我就放心了!清子是個悶孩子,小楓你要多擔待他!」婆婆嘴裡說著放心,神態中總有那麼一些不輕鬆,依然像每次視頻那樣反覆叮嚀。
「媽——」張清神色一暗,長長地叫了一聲,婆婆就緘口不語了。
天下的父母都一樣,永遠都把兒女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兒女說話的聲調、神情稍微變動一下,父母就要掂量自己的言行舉止是不是不太得體,是不是折了兒女的面子。
張清和公公講話的時候一本正經,倆人鄭重得像在討論兩國建交的問題。我看著直冒雞皮疙瘩,真不知道這父子倆是不是天生有毛病,拉個家常整得這嚴肅。
等我精疲力竭爬上床,天也快亮了。我趕緊裹了裹被子,閉上眼睛。
「啪嘰!」懵懵懂懂中,我的額頭落下溫潤的一吻。
「merrychristmas!」
張清這廝,送個聖誕禮物也偷偷摸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