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好基友

  結同心盡了今生,琴瑟和諧,鸞鳳和鳴。——徐琰


  翌日,天剛露出個尖尖臉,我就迫不及待溜下床,精雕細作地梳妝打扮,宛如熱鍋上的螞蟻,惴惴不安。可我掰弄一早上,也沒扮出個冷艷高貴,真是令人沮喪。


  我不安地在客廳走來走去,每過幾分鐘就緊張地問一次,「可以嗎?可以嗎?」


  「放鬆,用得著誠惶誠恐嗎?」張清根本不能體會我如坐針氈的焦急,不以為意地循循勸導。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反正不用他去秀,一點也不能指望他感同身受我的忐忑、窘迫。


  今天要拜見的是張清的頂頭上司公安局長秦正剛,也是他爸爸和他前岳父的老戰友。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在他的心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張清父母不在國內,論職排輩他們就算他最親近的長輩,今天有點醜媳婦見公婆的意思。反正橫豎是一刀,早挨早省事,只好硬著頭皮去赴宴了。我生出幾分英勇就義的悲壯來。


  臨到進門時,我還是左顧右盼,渾身不自在,只好不時地拉扯自己的衣襟,以此來緩解內心的緊張局促。我最終還是妥協投降,穿了張清選的玫紅色衣服。


  犯不著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睚眥計較,弄得橫眉冷對累得慌。居家過日子,還是要講點迂迴之術。萬里長城今安在,不見當年秦始皇,讓他三尺又何妨!女為悅己者容嘛,滿足一下他的大男子主義心理,說不定他會更寵我。


  張清揉揉我的頭,捋捋我額角的碎發,送上一個安撫的眼神,以資鼓勵。


  秦叔叔五十齣外的年紀,有點胖,即使在家裡也是一身藏青色制服,凜然有正氣。他挺著個將軍肚,喜歡叉著腰,自有不怒而威的煞氣。額頭幾道「川」字紋,彰顯出強悍的氣魄。古銅色的臉上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隨意一掃,嚇得我不由自主地收腹挺胸,只敢正襟危坐。


  他的老伴陸阿姨,據說是衛生局的二把手,油亮的頭髮仍然烏黑,身材靈秀並沒有像一般的中年婦女那樣走形。她神態溫文爾雅,舉手投足之間盡顯領導范兒。


  張清和秦叔叔就治安、穩定、大局等問題,進行著典型的男人式的莊嚴會談。陸阿姨和我盡道些家長里短,捎帶打探了些我的家世生平,整個過程親切友好。


  「看你知書達理,懂事乖巧,張清他媽媽真該放心了!」陸阿姨語重心長地叮囑,「你倆可要好好過日子!」


  我連連點頭應允,聽話得像小雞啄米。要在長輩面前博個光輝形象,可不是一件輕鬆活。說話要關風,笑容不露齒,不卑不亢,進退有度。我偽裝得臉上的肌肉都要僵掉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效果還不錯,陸阿姨十分賞識,興高彩烈去廚房操持。我惺惺作態起身要去幫忙,陸阿姨一把按住,「今天就算了,你是貴客,下次再來陪阿姨,到那時我就不客氣了。」


  阿姨眉開眼笑,我大約應該可以矇混過關了。還別說,與上了年紀的人相處我一般都能應對自如,挺討他們喜歡的。誰叫咱笑容甜美,性子溫順呢,這也算一點與眾不同的過人之處吧。當然,能讓我如此隨善表現的前提必須是:稍稍惹一下我,沒關係,只要不超越我的底線,好說好說。


  「喲嗬,進展不賴呀!怎麼樣,把清子這座冰山攻下來了?吃到嘴了吧?」秦俊江睡眼慵懶從房間里出來,臉上噙著一抹不明意味的奸笑,不懷好意地問。


  俗話說虎父無犬子,我愣是沒有從這個嘴巴臭臭的男人身上感覺出一絲浩然正氣。痞里痞氣,哪有刑警隊長的睿智剛硬,完全就是個靠裙帶關係上位的二世祖。


  看他一副八卦嘴臉,該不會他和張清是一對好基友,我是插足他們之間的可惡小三吧。難道我橫刀奪愛了?

  我大腦飛速運轉,設想種種可能,為自己的奇思妙想喝彩。但迫於初次上門,我還想給秦伯父他們保留個婉約動人的嫻淑形象,所以不敢笑出聲,只好偷偷朝他咧咧嘴。唉,憋得叫一個難受哇!


  「你是不是給清子下藥了?那小子定力強大得很,一般人搞不定他。」秦俊江越說越離譜,這胡言亂語像敬愛的警察叔叔說的話嗎?該不是他的思維本來就與人迥然不同,癲狂不合常識。


  我只來得及瞪了他兩眼,還沒做出其他反應,他又賊兮兮地貼近了問,「唉,清子那玩意都閑了好幾年了,還管用嗎?一夜幾次來著?」


  這個臭傢伙,滿嘴跑火車,還讓不讓人活了?我只差拿塊布把臉蓋住了。


  「鍾麗華,認識吧?痴心守他這麼多年,愣是沒有將他拿下,被你這麼一攪和,她算是前功盡棄了!」口氣酸溜溜的,不清楚內情的人,還以為他替鍾麗華打抱不平呢。再說鍾麗華肚子里的那點腸腸道道我早就洞察秋毫,誰稀罕他這點小道消息。


  聽他憤憤不平的口吻,難道他是鍾麗華的護花使者?他是為自己心中的佳人打抱不平啦!看不懂他了。


  人家守不守的,關他鳥事,又與我何干,我礙著誰了?我是你秦俊江盤子里的小白菜,你想來夾一筷子就夾一筷子。我是招你了還是惹你了?哼,在我面前扯東拉西胡說一氣,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我又氣哼哼地翻他一眼,反唇相譏,「那不還有你忠心耿耿么,你自己留著唄。」


  秦大隊長沒料到我如此伶牙利齒,「噗嗤」一聲,滿嘴的茶水從鼻子里衝出來,狼狽得像剁了尾巴的土狗,別提多解氣。誰叫他嘴賤,就得好好怵怵他,不然他不知道鍋是鐵煉的。


  「你瞎說些啥?誰對她忠心耿耿了?臭丫頭,好歹不分,我是替你高興!」


  我都走出門了,秦俊江還衝我的背影大喊大叫。


  我朝他伸伸舌頭,做個鬼臉,扔下他這隻爛好心的大公雞,揚長而去,一心一意去看張清和秦叔叔下棋。


  他倆坐在窗口聚精會神下象棋,張清下的每一步都胸有成竹,偶爾停下來偏頭思考一下,迎著陽光的側臉,成為漂亮的剪影,怎麼看怎麼有型。


  哪知秦俊江硬是不識趣,窮追不捨跟到書房,咋咋呼呼地吆喝,「清子,你那小丫頭片子要好好收拾,一點也不懂得尊老,盡學會頂嘴了。」


  「小楓,過來!」張清根本沒理會氣急敗壞的秦俊江,反倒向我招招手。


  「哎呀,還護上了!」秦俊江死乞白賴地站在一邊,鬼話一溜就是一串。


  秦叔叔虎眼一輪,橫掃他一眼。秦俊江的啐嘴立即像縫了條拉鏈,屏氣噤聲。他自我解嘲地聳聳肩,訕笑著出去了。


  活該!誰叫他像個無知的流氓,觀棋不語的常識都不懂。尊老?我還愛幼呢?他倚哪門子老賣,為老不尊!

  午飯後,秦流氓提議去攀岩。因為好奇,我有些躍躍欲試,但想到要和他相處一室就倒盡胃口,我又興趣缺缺。


  張清極力慫恿,並且傾情為他兄弟粉飾外形,「別看他表面上尖酸刻薄的,是個熱心人,挺仗義的。」


  他一副不待見我的鬼樣子,仗義關我毛事。不過既然一家之主都發話了,我還扭抳個啥,半推半就,夫唱婦隨就隨他們去吧!

  攀岩館是公安局內部系統的專有設施,內部人員一年四季都可以來訓練。區域面積大約有300平方米,高8米,全部達到國際攀岩安全標準,選用先進的鋁合金岩板,共有6條不同難度的路線。


  他倆商量好似的,一致主張我先上。反正來也來了,我就趕鴨子上架,先試試唄。


  高聳的攀岩塔,巨人梯,鋼絲繩便赫然矗立眼前,只往上一看也會心驚肉跳。何況我這種還沒有出發就怕得魂飛膽喪的人呢。我心不在焉地聽教練講解,內心的恐懼已經深深地盤踞,揮之不去了。


  在張清的嚴密監視下,我磨磨嘰嘰套上防護服,戴上頭盔,遲鈍地扣上安全繩,戰戰兢兢地邁開顫抖的腳步,獃滯挨近岩板。我腸子打結,大氣也不敢喘,身體輕顫,似乎抗拒岩板。


  張清一點也不憐香惜玉,惡作劇地把我往上一送,在我臀下「啪嘰」一拍,信誓旦旦地保證,「放心,我在下面接著你。」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硬起頭皮,我只能開始攀爬了。越往上越吃力,似乎身上有千斤重擔,心中也彷彿闖進一匹脫僵的野馬,嘭嘭亂撞。我像一隻樹浣熊,手腳並用,累得氣喘吁吁,像老牛拉個破風箱。汗水浸濕了後背,不時有幾顆豆大汗珠滾落下來。


  我吃力地嵌入岩板之中,進退兩難,岩板終點的紅旗像一股陽光,誘惑我繼續向前,不忍放棄。我心驚膽寒地朝下尋找張清,地上的人像一隻只螞蟻,渺小的不堪一擊。


  我得意地向他招招手,突然腳一滑,整個人像墜地的鉛球,快速下落。我垂死掙扎,雙腳不停擺動,雙手拚命尋找著力點,還是無濟於事。我絕望地閉上眼睛,歇斯底里地大叫,「救命——」


  我手忙腳亂,完全忘記身上那根安全繩的作用,聽憑自己像飄零的樹葉簌簌飄蕩,直到凌亂的頭髮觸到張清的臉,錯亂的心才歸位。


  滿場的人善意地鬨笑,我把頭埋在張清懷裡,作鴕鳥狀,不敢現廬山真面目。


  秦俊江一點也不講紳士風度,毒舌地在傷疤上撒鹽,鄙夷地嘲諷,「見過笨的,沒見過你這麼笨的。」


  張清摟著我,在我耳邊低聲安慰,「好了,膽小鬼,沒事了。」


  我又氣又惱,癩子急著找地方搔癢,眼疾手快在他胸口上不偏不倚撓一爪子。秦俊江,叫你嘲笑我,以後有你好看的!你不給我留面子,也不給你好基友留面子?得罪了他,我再吹吹枕頭風,非得讓他好好收拾你!


  輪到他倆好兄弟比翼齊飛了,一樣的全副武裝卻又身輕如燕。秦俊江一改剛才的弔兒郎當,異常地敏捷迅猛。這會兒才顯露出警察的幹練果決,悶騷-勁堪與張清媲美。


  張清手腳協調配合,英姿颯爽,宛如俯瞰眾生的王者,騰空凌雲掌控一切,怎一個帥字了得。我佩服得肝腦塗地,完全被他十足的霸氣迷住了。能夠擁有這樣超凡脫俗的男人,我怎麼那麼地驕傲呢!


  拋開那些患得患失的顧慮,我似乎挺享受這種琴瑟和鳴的生活,欣賞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逐張清的身影。我真的可以心無芥蒂地沉淪嗎?


  他倆你追我趕,不相上下,彷彿伽利略試驗的兩個鐵球,同時落地。高手過招,不分伯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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