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海闊天高（2）
師父選擇了從雁門關離開大宋的路線，讓我們先去遼國暫避一陣子，等風聲平息了，再找個能夠開心過日子的地方，好好生活。
但他沒有和我們一起走。
他一路護送我們到了雁門關，然後在到達雁門關的前一天夜裏再一次銷聲匿跡了，仿佛他從未出現過。
李琰親自接應我們，送我們出了關。
臨別的時候，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頂，一改嚴肅正經地畫風，讓我多吃點，不然會和崔遙一樣長不高。
他還給了我一封信。
信是趙德芳寫的，沒有落款，但我認得他的筆跡。
信上隻有兩個字：珍重。
簡短，但我覺得特別好，反正寫太複雜了我也看不懂。
趙光義，也就是我爹的追兵一直追出了雁門關，但很快就引發了遼**隊的聞風而動，於是隻能退去，再沒有精力繼續追殺我。
但這麽看來，他應該是真的，很想殺了我。
雖然他真的是我的父親，而我是他的女兒。
我和阿仁，還要崔遙、宇文皓然、方皓初，我們五個人離開了大宋，在宋遼邊界某個廖無人煙的地方落了腳，決定蓋幾間小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方皓初討厭遼國人，雖然不能回去大宋，也不願意和遼國人挨得太近。
我想了想，覺得這也沒什麽不好。人多是非多，落在人少的地方，更容易活得簡單快樂。
人人都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出了大宋的國土，也不入遼國的疆域，哪家的皇帝老子都管不著我，不知算不算我終於翻出了這天去？
算不算的都好。我覺得現在這樣，特別好。
雖然是會有一點寂寞啦。畢竟我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
但好在有崔遙和宇文皓然，每天打打鬧鬧，也算打發無聊。
阿仁特別勤奮地伐木蓋屋子，蓋得我們五個每人兩間輪流住還有富裕……
他說他小時候就經常想，將來他要掙錢買大房子，讓我娘和我一起住。雖然我娘現在是住不上了，但我還是很有希望的。
他還問我對將來的生活有什麽打算。
我歪著腦袋想了半天，說，我想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最好能到處溜達溜達，看看山水。
阿仁聽完表情風雲變幻。
他好像有點沮喪，問我：“你怎麽就不能像其他普通女孩子一樣，想想嫁人、相夫、教子之類的……比如嫁給我。”
我擰著眉頭想了半天回答他說：“我如果像其他普通女孩子一樣，你為啥不去娶其他普通女孩子？”
阿仁當場被我噎住了，愣了半天都沒能回答上來。
於是他就幹脆不肯回答了。
他隻一個勁追著我，問：“你到底要不要嫁給我？這麽久了，能不能給句準話？”
我說：“我考慮一下唄。你這麽著急幹嘛？反正還有大把時光——”
阿仁憋悶了半天，說：“那你還打算考慮多久？”
我於是又想了想，說：“等把我娘接回來以後唄，不然以後沒有人給她掃墓，她會想我的。”
“你想偷溜回去接婉姨，那至少還得二三年。”阿仁的表情更憋悶了。
我衝他做了個鬼臉。
“二三年不長，一眨眼就過去了。”
在一旁和宇文皓然一起玩沙子的崔遙突然抬起頭，“二三年不長，我很快就長大了。”
他頓了一頓，又補了一句：“也會長高的。”
阿仁直接氣得背過去了。
三年以後，我和阿仁裝扮成販賣茶葉的行商，潛回大宋去給我娘移墳。
娘親的墓穴在一處風景如畫的山澗旁，並沒有如何凋敝荒廢，看起來年年都有人來祭拜打掃。
然而棺木裏卻空空蕩蕩，隻有一套衣冠，並不見我娘的遺骨。
我看著空蕩蕩的墓穴，呆愣了好久，恍惚想起當年師父嚼著大餅一邊拿油乎乎的手捏我的臉，對我說：“別這麽著急去送死，不值得，現在不懂無所謂，將來你就會謝謝我了。”
我覺得我師父簡直是個神仙。他說什麽都特別對。
重新埋好娘親的衣冠塚以後，阿仁帶我去山腳的小鎮留宿，逛集市，吃小吃，雲吞細麵糖葫蘆。
一個身形岣嶁的老乞丐向我們討要了幾枚銅版，將一張紙條壓在我的麵碗底下。
那紙條上說，其實大周皇室當真有寶藏下，就埋藏在沉香坊的舊址，是我娘當年住過的那間屋底下，上附開啟寶箱的密語一則，讓舊主如若有意，可以自行取用。
字是蠅頭小楷，娟秀清麗，再熟悉不過，匆匆掃那麽一眼，我的眼淚就滾在了麵湯裏。
我問阿仁，還想不想再去冒一次險，挖一次寶。
阿仁震驚半晌，虎著臉就要把那字條搶去撕毀。
我仰著臉，努力地回想，從我記事的那一天開始，這些年來我所走過的每一步路，過得每一天日子。
我究竟是為什麽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我又到底是誰？
是我娘的女兒？
是沉香坊上梁揭瓦不服輸的甜丫頭？
是四哥的甜妹？
是嚴超賢？
是拆了興和會把江湖武林攪成一潭渾水的武林“萌”主？
還是趙光義的女兒大宋國的公主？
我好像是，然而又都不是。
那麽，我，唐甜甜，究竟成為了一個什麽樣的人？
我想了很久才醒回神來，急忙把字條藏進胸口，扭身拔腿就跑。
這麽重要的字條，我覺得我想珍藏一萬年。
再說，萬一哪天真需要派上用場呢……
諸位看客，你們說，是也不是？
—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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