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大路朝天(7)
李琰咳嗽兩聲,搖頭歎道:“先用柴守義博得唐夫人信任,再在茶肆設下埋伏對唐夫人動手,然後將這埋伏推到王爺身上離間唐夫人對王府原本就不牢固的信任。唐夫人僥幸不死,定不會再相信王府,一旦到了洛陽,便會召你回去身邊,你作為女兒自然很難也不會拒絕母親。而若唐夫人不幸死在這茶肆了,這筆血債自然會被抹到王爺身上,你便也再不會信任王爺,甚至還會助他們刺殺王爺為唐夫人報仇。所以他們才定要殺我滅口,不許我回王府報信。這一計,著實像是高孝珩的手筆。”“那……那也是高狐狸幹的壞事,跟阿仁有什麽關係?說不定,就是高狐狸在利用我娘,想叫阿仁徹底投靠他呢……!”他分析得嚴絲合縫,我簡直無從反駁,隻得心虛地咬著嘴唇。“你想說一切都是高孝珩與興和會的謀劃,柴守義不過是個被利用的棋子,全不知情。”李琰輕聲哂笑,“那他便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蠢或者惡,你總得選一樣承認的。”我鼻息一酸,黯然垂下頭。這麽久了,我始終無法放棄。我想維護阿仁,期望又失望,失望又期望,反反複複,一次又一次挖掘理由,不放過任何小小的瞬間。可是,已經存在的裂痕依然無法消失,反而越來越大。無論我多想緊緊抓住他,他都離我越來越遠。這一次,受傷的,是我娘親啊……“我娘……傷得有多重?”我紅著眼追問李琰。“唐夫人胸口挨了一刀,當時就暈過去了。但我看柴守義那小子還有點良心,倒是不會不管夫人死活。”李琰看看我,硬撐起身子端正而坐,似想努力和我闡明什麽重要的道理,措辭再三,才鄭重開口:“我也並不肯定柴守義就一定在這事裏牽涉頗深,不知道他究竟是有意還是無心,畢竟當日在茶肆,是唐夫人堅持在此稍作歇息,柴守義原本是不答應的。他身為周室後裔,為善國之幸也,為惡國之不幸。我也並不期盼他坐實罪證。但是,人心難測善變,唐姑娘,你——”“阿仁了解我娘親,”我已沒法再聽他說下去,“如果眼看著大家又累又餓的時候突然出現一家茶肆,娘親是一定不忍心的。”的確,如果阿仁誠心哄我娘,簡直易如反掌。他太了解娘親的心思了,從小到大,每次我惹娘親生氣,都是阿仁去哄,每次我漫天闖禍,也都是阿仁幫我瞞著娘。他若真想哄騙我娘,完全可以做到天衣無縫。我頹然坐在一邊,隻覺渾身乏力,連一根小手指都不想動一動。“誅心之論,莫須有之,如此揣測下去,凡人皆可入罪,凡人皆不無辜。所以,甜甜,你千萬不要這樣想。”趙德芳思忖片刻,和聲寬慰我。“現在空口無憑,誰都不能斷定那些茶肆殺手究竟是哪一路來的人馬。李將軍方才所分析的,隻是其中一種可能,倒過個來,也是另一種可能。我們之所以能作此推斷,隻基於我們自己知道,這些殺手不是我們做下的安排,站在興和會的立場,倘若他們也當真不是布局之人,會疑心我們是常理常情。”說到此處,他扭頭意味深長看了李琰一眼,喟然長歎。“如果真是柴守義一時迷惑行差踏錯,此事倒是簡單了。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另有其人在幕後興風作浪挑撥離間,想要觀虎鬥、收漁利。”“王爺是說——”李琰驟然一驚,卻立刻會意住了嘴。趙德芳一臉無奈,又搖頭歎一聲。“總之先設法救人再論其他吧。”李琰立刻就想起身下地,直說他再歇上小半日肯定就啥事兒沒有了,要出去查探我娘親下落。趙德芳連忙把他按回去,執意不許他再管這事,說自己已經另有安排,要李琰安心好生養傷。然而,聽說王爺把自己撇在一邊“另有安排”了,李將軍哪裏還能“安心好生養傷”。李琰整個人比渾身糊著血衝回王府那會兒還焦躁得多了,一個勁抓著趙德芳沒完沒了地追問:什麽安排啊,行不行啊,安不安全啊,不放心啊……我悶悶坐在一邊許久,看著他們兩個大男人在床邊上情深義重拉拉扯扯,終於忍不住拽了拽趙德芳袖子。真的並沒有拽斷。我問趙德芳:“四哥,你之前是不是說設宴的時候要請高狐狸?”趙德芳終於從安撫情緒極度不穩定的摯友的百忙之中抽出點功夫兒轉過身,衝我點了點頭,“高孝珩來王府赴宴是一個調虎離山的機會,可以趁此試著救你母親出來。”他話音還沒落,李琰就一臉焦慮地準備提出異議了。趙德芳立刻止住他,不容置喙地在他肩頭按了一下。“如若救不出來,也不打緊。留下柴守義,讓興和會一人換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