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寫字
關於西江這個革命老區，我曾在下面一個小城鎮遇見老軍人，當然是老幹部了，夫妻倆住在山上，我曾去他的院子里幫忙點事，和老太太很聊得來，當年可能兒子犧牲了，是秘書在照顧。老人步履蹣跚，但看到那雙眼睛，明亮而深不可測，殺氣隱沒，真的是千鈞一髮。
很多時候人們會提及意識形態，然而就我們個人面對這些飽經滄桑的人，會覺得他們的個人歷史非常令人震撼。
前兩章因為寫到謝家老軍人，就扯點閑篇。我曾住過十幾個省市國家，見過各類人物，研究人的行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只有你面對不同的靈魂，才知道真正不同的風景。
言歸正傳。
茶莊的老闆娘是真正懂生意經的女強人。無論誰都會想西江和昌南這地方貧窮落後，要依靠一個沿海一線城市來的書記改變面貌，暫時能有什麼高雅的生意呢？大量的人擠在餐飲娛樂，搞偏門去了，當地茶館也多以打牌為主。結果她把蘇州評彈帶過來，茶道一門走高檔路線，一個晚上喝下來不便宜啊，上千的茶。因為好茶這玩意實在是沒頂，大紅袍賣十幾萬一斤也不一定有啊。
實際上每個地方都有些尋求物質和低俗娛樂之外的消遣，士人講究修身養性，要看有沒有人提供這類場所了。這個老闆娘做的更絕，在包房的一邊還放著畫案，鋪著宣紙，筆架上掛著上好的狼毫筆，你要是情緒來了，還可以寫一筆字。這是真正深通高檔生意如何經營的人。
鐵石旁敲側擊了一番，不能貿貿然問宋秘，您寫兩筆。萬一他不擅長，你就讓人下不來台了。結果宋秘倒是擅長的，興緻也上來，讓女孩磨墨，提筆寫了幾句：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欲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一曲江城子，不過宋秘年紀不大，有點裝老，倒是對鐵石有所讚賞。
鐵石拱拱手。
宋秘很高興，本來擔心鐵石年輕，看不懂其中意思，可以啊。
鐵石說：「家父是教書先生，小弟慚愧，沒有考上北大。」
宋秘大起共鳴之意，因為他家老爺子是大學教授，這比鐵石父親學術地位高多了，但都是教書匠，自然更加親近。就和鐵石多談了幾句中文，發現鐵石文學功底不淺，於是問高考的事，才告知考上北大，被人頂替。
宋一敲桌子：無良啊。
憤怒之意出於真誠，頓時讓鐵石大感同理心，決心與宋相交。
鐵石笑著說：「謝謝宋哥，世事洞明皆文章，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也是人的命運。」
經此一番話，宋秘才震驚其背景，原以為是世家子弟，原來是白手起家，短短几年，就火箭般前行，商界奇才啊。他受潘書記調查其資料時，時間倉促，沒有太深了解，但也知道這兩年對方就是靠自己闖蕩成功，與一些背景深厚的投資人結合，所以以為他是世家子弟，原來如此。眼光登時不一樣了。
端起茶：「來，宋哥以茶代酒，敬你天縱奇才。」
「不敢當啊，宋哥。」
兩人交情就近了一步，於是開玩笑問剛才兩個女孩。鐵石也不瞞他，講了這兩天的經歷。宋秘聽完仰眉頭皺了一下，也沒有太久，對鐵石說：「如果你擔心（他做了手勢，沒有直接提名字）找麻煩，也不必。原來倒也不一定，但是你現在受潘書記邀請來投資，會給面子的。」宋秘還是很含蓄，做秘書的人穩重，不會給老闆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潘書記屬於空降，省委班子里派系紛雜，鍾屬於本土派，對潘並不支持，但表面和氣。潘書記尚未把握全局，當然以宋秘對自己老闆的認知，其能力和手腕都非常出色，背後的力量也是非常驚人，他不認為省內對手盤就敢真的對著干。
潘書記希望在他的任內能夠為西江省做出翻天覆地的改變，上面調他來也有這方面的意思，這裡的意識太落伍了，保守的太久，經濟就無法打開僵局，老區的面貌無法改善，民眾的生活水準也難以提高。從沿海大城市調派一個重量級官員過來，就是要繼往開來的意思了。
雖然書記並非主管經濟，但是以其強勢，主導黨政也沒有問題。目前在觀察期，還在人事的安排上。
宋秘倒也不認為鐵石了解官場，多說了幾句。鐵石就對宋秘說：'宋哥，我不會給潘書記惹麻煩。他剛空降，人事安排是第一位，我先安排團隊進來調研，之後我在根據這裡狀態做投資計劃。這兩個月，我去一下滇西北就回來，經過西江的時候，我相信事情都會妥當了。「
宋秘點頭：」倒也不需要拖，你立即切入進來，也可以攪動這裡的死水一潭，許多人圍著一轉，很多事情就明了。'
鐵石心裡一閃：「我去，這是拿我做伐啊，看來我成了一把攪屎棍了。」
抬頭看見宋秘嘴角詭異的笑，鐵石哈哈一笑：」宋哥，別身量我，年輕就是不怕虎山行，既然潘書記認為我是一把金剛鑽，那我就去攬點瓷器活。「
」好，有志氣。「
鐵石心想，以我兩世為人的老狐狸經驗，就玩玩這五迷三道吧。
讓小妹換了一張宣紙，他起身抓筆，飽蘸墨汁，寫了一筆狂草：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
岳武穆的滿江紅，截了頭尾，連後面的空悲切也去了，不取悲憤之意，只取進取之神。
宋秘點頭：'鐵老弟這一筆有十年的功底了，看來練的童子功，但心性還是偏老了。這筆字給我吧。」
鐵石說：「宋哥這一筆就歸我了。」
兩人哈哈大笑，旁邊的兩位小妹頗為仰慕，這才是才子，雖然這裡裝逼的多，一位中年一位少年都能筆走龍蛇的，嘿，不多啊。當然那位遍地賣字的高官不說了，其實就是那位鍾副省，字實在是不堪入目，居然到處被人求，也算西江省一段奇話。
珠簾又一跳，美女頭又伸進來，驚呼：'那小子會寫毛筆字哎。「
兩人側臉一看，歐陽婷婷半截身子進來了，後面謝家妹子的頭也伸進來，天知道為何兩個家世不錯的女孩子怎麼像調皮搗蛋的男孩子，舉止粗魯。
這會兒，兩人完全挑開帘子，進來說：「我們要聽評彈，老爸娘說今晚人都滿了，你讓我們聽聽你們家小妹的評彈唄。」
宋秘笑著說好啊，你們是在這聽，還是去你們自己包房？「
」在這吧。「兩人噌的進來，自說自話的找位子坐下來，謝家小妹擠在鐵石邊上，雙腿併攏倒在一邊，手放膝蓋，倒是一副培訓過的藝人樣子。
鐵石瞅瞅她白皙的雙腿，問：」很熱嗎？出來涼快？「
謝家妹子沖他斜了一眼，哼道：」你管我，要冷也不是你冷？「
宋秘瞅了這一眼，心裡喝彩道：'這妹子有魅力。」
他沖鐵石端了端茶：「小老弟，悠著點啊，吃不下就多喝點茶。「
鐵石裝聽不懂，端起茶來：」老闆娘挺有特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