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故人相遇
羹地會盟的日子漸進,南奴在蘇願的幫助下準備還算妥當,只是唯一準備不足的便是心理準備。
原本恭王府為蘇願精心準備的華服穿在她身上,天青色的百褶穿蝶碎花長裙,腰系白玉色打綢宮絛,飛仙髻斜插木蘭花白玉簪,半墜子步搖宛若九天祥雲浮於雲際,蓮步款款好似人間仙子。
水青色的印花面紗遮住大半邊臉,猶若琵琶半遮面,只見那眉宇處聚散鬆弛,自帶節奏感,一顰一笑皆有情。
府中上下只嘆她驚為天人,都沒有料到眼前的這位龍辛公主不是蘇願,而是南奴,一個簡單卑微到讓任何人都遺忘的婢女。
恭王妃眼瞧著她氣色見好,彷彿又回到從前那個生龍活虎的蘇願,心裡十分喜悅。「願兒你身子骨不好千萬不要強撐,娘和你爹要隨王駕先行一步,你路上千萬當心。」
交代好伺候的婢女便急匆匆趕去行宮接駕,南奴則乘轎輦而去,隨行的侍女侍衛加起來有二十餘人。
羹地地處辛國西北邊陲,地勢最高,往西可遠眺車臣國,往北可見西夏國裊裊炊煙,江河湖光盡收眼底。
早年辛國國主便在此地建立行宮,早在永樂帝手中辛國的國土便向西擴展,將車臣國臨河、臨境兩處三十多萬平米的肥沃土地囊括其中。
幾年前辛國年過古稀的國主去世,新君既位驕奢淫逸,不思進取,在車臣國的精兵強攻之下,駐守官兵全部潰敗。
車臣國兵強馬壯勢如破竹,不僅收復了失地,更是有向東逼近的意圖。辛國國力衰竭,兵力落後,再加上當朝者昏庸無能,貪生怕死,根本無法與之匹敵。
南奴沒有想到羹地會盟實質上是投降求和的談判,但對臣民卻說結為友國,如今看來真是可笑。
自古降國無非割讓城池,以美女佳人相贈,到了羹地南奴才明白自己不過是個犧牲品。
「快點快點!」一輛馬車從她身邊急駛而過,馬車內的女聲不停的催促著。
看這輛馬車遠不及自己的轎輦貴氣,想必身份不是很高,但這個方向是去行宮無疑。南奴問道,「馬車裡坐的是何人?」
身邊的丫鬟回話道,「是御史台中丞江哥達的女兒,叫做江有寧。」
另一個機靈的丫鬟湊到她跟前,嚼起耳根子,「公主,奴婢還聽說這位江小姐原本是江大人想指給國主,進宮為妃的,誰知那日國主去了江御史家中卻並沒有看上江姑娘。」
丫鬟們聽后暗自偷笑,南奴若不是有心事,也定然要失笑。
丫鬟見她徒步向前走,便叫住她,「公主金枝玉葉,請上車轎。」
南奴推辭道,「不了,坐了這麼久想活動活動筋骨。」
南奴執意如此,丫鬟們只好聽從,又怕她身子骨不好,所以提心弔膽不敢懈怠。
她卻一面欣賞秀麗的山河美景,一面消遣縱情,不顧侍女們的催促和提醒。
南奴知道自己此行不過是為了頂替蘇願的名額,不讓李良人的女兒有機會爭寵。
如今事已辦妥便再沒有前行的必要了,她只管拖延時間,待羹地會盟結束以後,再來個姍姍來遲,抱病微恙,豈非水到渠成。
「公主,時間也不早了,再晚可就錯過時機了。」丫鬟們忍不住催促。
她要的就是錯過時機,大吉大利,但仔細想想不如趁現在稱病打道回府,也不用擔心自己這個冒牌公主被揭穿。
打定主意便手撫太陽穴假裝生病,丫鬟趕緊攙扶她,神色慌張地詢問,「公主您怎麼了?」
「我……我只覺得……」南奴本想說自己頭昏腦漲,卻被人搶先一步:
「公主是不是覺得胸悶氣短,難以呼吸,體力不支?」
這人說話不像是諷刺,但卻有幾分幽默感。南奴轉身正眼看著他,英俊瀟洒的行頭,配一把刀劍,更顯出幾分英氣。
「在下禮部侍郎荀弋見過公主。」荀弋上前行禮,南奴只覺得他有種熟悉感和親近感。
丫鬟們一開始還以為是哪裡冒出來的毛賊嚇一跳,但聽說是個禮部侍郎反而化驚為喜。「既然知道公主身體不適,就請荀侍郎送公主就醫吧!」
「願為代勞。」南奴遲疑不決恨不得撒腿就跑,荀弋伸手恭請老謀深算地逼她就範,「公主請上轎。」
南奴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揭穿,只好自行進入車轎被帶去行宮。
荀弋淺露笑顏,這種稱病的小把戲小師妹三天兩頭就用,現在他都練成火眼精金,一眼就可以看穿。
行宮建造風格獨特,粉牆瓦黛,雕欄玉砌可謂富麗堂皇。無論樓亭宮闕皆恍若神宇,如此龐大規模的建築下必是勞民傷財。
奉天殿熱鬧非凡,歌舞昇平,南奴候在殿外等通傳召見,殿內卻是唇槍舌劍好不熱鬧。
辛國上大夫言詞犀利,毫不避諱,「據下官所知,不少百姓仍然對主君心存怨懟,直指您是弒兄篡位,不知可有此事?」
「簡直胡說八道!」跟隨有臣殷治而來的宣威將軍易州行頓時暴跳如雷,有臣殷治制止他,面不改色心不跳。
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飲酒的豪情就像車臣國的將帥士卒在戰場上一樣,血膽衝天,奮勇不顧。
「古之天子,綬印皇天,本王仰承天命繼承大統。當然也會有小人閑言碎語惡語中傷,就像兩年前辛國兵敗關隘又逢旱災,就有人說國主昏庸無能,得罪上天,不配為君為王。」
有臣殷治一邊說一邊走到辛國國主跟前,擲地有聲地說道,「但是瞧瞧,辛國國主不是還好好坐著嗎?民間百姓大多數關心的是風調雨順,五穀豐登。說這些話的人往往都是悖主無德的小人,國主覺得本王說的是與不是?」
辛國上大夫忠肝義膽,多次對辛國國主耳提面命甚至冒死進諫,大到修建行宮,小到宮中納妃,但凡不合時局之舉都會進言,數年下來國主早已對他不厭其煩。
有臣殷治提到的兵敗關隘和國中旱災正是在辛國國主手裡,當時他決意修建行宮,上大夫卻執意不肯,勸不過國主就氣急大罵,「昏君,辛國早晚毀在你的手裡,你不配為國主,不配為君!」
辛國國主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奈何他位高權重,不好下手才強忍至今。
今日這件事被車臣國主君當場說出來,簡直出盡洋相,正所謂一傳十,十傳百,豈不是要讓天下人看他笑話,因而恨毒了上大夫。
辛國國主弱弱的答道,「主君說的是,多謝提點。」
有臣殷治一招離間計挑起辛國君臣之間的不和,上大夫怒不可遏卻也無可奈何,只能耍些嘴皮子出口氣:
「車臣國炎夫山幅員遼闊,千百年來荒無人煙,有的是領地,卻還要貪心不足,逆天而為!」
有臣殷治笑道,「上大夫這麼說,那就請上大夫和國主大發慈悲,將羹地八百里境內但凡無人居住的領地都送給本王,為天下百姓免除戰亂,本王必定將此功德昭告天下,如何?」
辛國國主目瞪口呆,尷尬的陪笑道,「這……這就不用了吧?主君文武兼備,功德無量,朕怎麼能屈功自傲。」
有臣殷治望著上大夫氣紅了的臉,不見喜色,他從心裡敬佩這個敢於進言、不畏生死、一心為國為民的上大夫,不禁暗自感嘆:辛國有上大夫,至少可保國二十年。
同樣為君,這卻是他極不願意見到的。
「主君稍後,本王為主君準備了禮物,都是國色天香,保你見之不忘!」辛國國主提到美女笑的比任何人都開心,旋即拍拍掌,讓殿外的佳人進來。
恭王妃焦急如焚,之前身邊的人來報龍辛公主還沒來,但看見南奴款款而來時,懸著的心才算落定。
是他?好久不見。
南奴進殿的一剎那便注意到大殿之上的有臣殷治,英俊持重、不怒自威的他眼神犀利地掃視著下殿,彷彿一切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