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逼嫁(1)
自從病好以後,數之不盡的重活隨之而來,南奴兢兢業業泡在水裡洗搓衣服。
獨孤代戰尋來雜院看望她,但見雜院的小場地掛滿了一排排洗好的衣物。
透過一層深藍色的床單,坐著一個身穿灰色的布衣裙子的女孩,正汗如雨下的搓衣服,她的四周除了衣服還是衣服。
「這麼多衣服塞給你一個人,全府里的下人都死絕了不成?」獨孤代戰心疼而又惱怒,抓過南奴手裡的臟衣服扔在地上。
「小南,我們別管他們了,跟我走吧!我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的。」獨孤代戰抓緊她的手腕,雜院外的老媽子大驚失色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他一聲喝止,「滾開!」
南奴掙脫他的手,驚慌失措的跪伏在地,「大少爺恕罪,都是奴婢的錯。」她自知人微言輕,並不曾想過會惹怒獨孤代戰。
「與你無關。」他曲下身單膝跪地,讓她起來,他不想看見她這樣唯唯諾諾的對待自己。
南奴心驚膽戰,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你是怪我那日拒絕了你嗎?其實不是的,我只是當時還沒有想清楚,但是現在我下定決心了。小南,你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她微微抬頭,看見他眼裡閃過的一絲毅然決然,生活對她來說除了苦與累早已經沒有了驚喜。
「大少爺恕罪,都是奴婢的錯。」她抬起的頭又一次低沉了下去,聲音帶著些嗚咽,又好像石沉大海一般平靜虛無。
獨孤代戰握住她雙肩的手漸漸鬆開,他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失望,只是恍然覺得自己丟失了一件寶貴的東西,原因只在於自己沒能好好珍惜。
「我知道你也許還沒有想清楚,等你想明白了再告訴我也不遲。不過我只剩半個月的時間,不要讓我等太久。」他低低的聲音縈繞在她的耳畔,驅散了她心中的緊張和恐懼。
目送他離開后,南奴捏了把汗,從這以後老媽子很少再給她安排許多重活,獨孤代戰將管事的老媽子通通臭罵一頓,心思敏銳的老媽子看出其中的端倪,便告到鄭夫人跟前。
鄭氏一開始並沒有在意,但後來仔細想想卻覺得不對勁,獨孤代戰從來不過問家事,飽讀詩書之餘便是一心朝政,今日卻為一個婢女出頭,莫非是看上這個丫頭了?
想到這裡鄭氏不禁大驚失色,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姜國律法嚴明規定,王侯將相之家不得與奴隸婚配違者貶為奴隸,沒收家產世代不得為官。
若他真動了這個念頭豈非自毀前程?鄭氏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哪裡會讓他做出這等傻事。何況侄女鄭雨煙已經住進了獨孤府,本來是想讓他們表兄妹聯絡聯絡感情,若傳到她那裡勢必引起兩家不和。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眼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葬送前途。偏逢這事又傳到了獨孤風華耳朵里,少不得要跟他請罪,「老爺都知道了?都是妾身的錯,沒有管好府里的人。」
鄭氏給他寬衣后,見他問及此事,便主動告錯交代,同時也顯示了當家主母的氣度。
「夫人多慮了,好在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只不過一個小丫頭而已能有多大的事?我見過那丫頭,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抽空和金雀梅商量商量,為她尋個婆家也就是了。」
獨孤風華專註官場鮮少過問家中的事,但他提起不得不謹慎聽從。鄭氏笑道:「老爺想的周到,妾身之前還想著該怎麼打發那個丫頭。」
「兒女私情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代戰把持不住喜歡上她,咱們也不該推卸責任全部怪罪到她頭上。到底是咱們獨孤府的人,里裡外外都不能叫外人笑話了去。」
獨孤風華說著掀開一層被褥,紳士禮貌的讓鄭氏先躺下。「老爺放心,妾身會處理好的。」鄭氏不愧為大家閨秀,識大體能擔當,家中里裡外外打理的井井有條,不需要他操心。
得此賢內助獨孤風華自覺滿足,除了當年應母親為家族開枝散葉的要求,才迎娶劉祝之女為側夫人,但自她病逝后便再沒有拈花惹草。
獨孤代戰的一頓訓斥后,老媽子都對南奴敬而遠之,誰也不想在風口浪尖上惹事。南奴跟著者秀出門採購,放鬆放鬆自己。
「大少爺有沒有跟你說過要娶你的話?」者秀問道。從她醒來後者秀只看望過她一次,她實在摸不透南奴的性情,有時候放浪不羈,現在又溫馴的像一隻小綿羊,任誰看了都忍不住想咬一口。
南奴搖搖頭,她自知不屬於權貴的世界,又怎麼會往那裡多想,只是心裡莫名的有些難受。
「對不起,對不起。」南奴心事重重忘乎所以,無意中把人給撞了。她看向被撞的那個人,高頭大個,身材微胖,腰間別了一把利劍,一副武夫的打扮。
被撞到的男人也驚愕的看著她,彷彿試圖在她身上查找什麼線索。只見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還沒來得及和畫像上的人核對清楚,南奴便消失在人群中。
主公要找的人會是她嗎?
他叫屍有怨,是有臣殷治身邊的暗衛,也是武功高強的死士,兩個月前被有臣殷治秘密召見,派往姜國尋找王曉荷的下落。
臨走前有臣殷治交給他一副丹青,描繪的正是王曉荷的模樣,屍有怨看著南奴和畫像中的女子容貌有幾分相似,但又拿不定休息,本想親自去問問,可惜人已經走遠了。
也罷,如果真是她,那她一定會去和主公相識的地方等待,於是即刻動身前往龍銜書院打探消息。
「者秀姐姐,剛才那個人好像不是咱們姜國的人。」南奴推測道。
者秀譏笑她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是,有什麼證據嗎?他要不是姜國人那你說他是哪裡的人?」
「我猜他應該是車臣國的人。」南奴自己也不清楚這份肯定的回答有什麼依據,她大字不識,從沒有聽說過車臣國和虞國,只認識幾個打雜的老媽子,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者秀不以為然,但腦海里卻劃過當初王曉荷講述的愛情故事,有血有肉的男主角正是來自車臣國。
「者秀姐姐,你笑什麼?」南奴盯著她空洞的眼神許久,笑臉盈盈的杵在原地沒有反應。
「沒什麼,快走吧!」者秀拉著她飛快的往前跑,彷彿動力來自心跳的頻率。
推開雜院的大門,金媽媽已經等候多時,她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麼錯,但即使等待她的是晴天霹靂,她仍然選擇默默接受。
「娘,我……」她本想解釋自己方才的行徑,但金媽媽顯然是不想再多聽的,只管打斷她的話,「你聽著,我來說!」
金媽媽氣勢雄渾的直起身桿,看也不看她一眼,「太太為你安排了一樁婚事,你就準備三天後安心嫁進屯杏山莊,別給老娘添亂!」
金媽媽撂下話以後就著急離開,她連說不的權力都沒有,她不知道屯杏山莊有什麼,未來的丈夫長什麼樣,卻如此匆忙的成婚。
婚姻大事豈能兒戲,這句話原來只屬於權貴,像她這樣低賤的婢女,命運其實從一開始就註定了。
她多想反抗,可是沒有人願意告訴她該怎麼反抗,她亦明白反抗也沒有用,是死是活別人根本就不會在意。
南奴伏在窗檯,風吹亂她的發梢,一滴淚流淌下來很快便被風乾,從小到大流過的淚該匯成一條河了吧?未來還剩下多少淚可以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