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國公府里的碩鼠(2)
「娘,你何必明知故問。」
傅芷卉只覺得自己猶如行走在鋼絲索上的人般,往上看是茫茫無邊的天空,往下看是深不可測的萬丈懸崖。
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
偏偏,最讓人無法接受的卻是前有狼,後有虎!
何去何從?何去何從!
「卉兒,你將話說清楚。」
自嫁入安國公府,執掌管家權后,這幾十年來,安國公夫人可謂是過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日子。
這被無數人諂媚逢迎的日子過久了,也難免養出個不能被人忤逆的「唯我獨尊」的性子來。
直到,前不久,被安國公狠狠地揍了一通,打掉了好幾顆牙齒,慘遭毀容后!
痛定思痛的安國公夫人,才由往常那種飄飄然的狀態,突然落到了實處。也是到了此刻,安國公夫人才敏銳地察覺到,往常那翹著尾巴,恨不得逢人就炫耀的性情,為自己招來了多少仇敵!
……
如此這般,如今,安國公夫人的心理素質,那還真不是前世在戶部尚書府後宅待了幾十年,僅僅只與妯娌婆媳交鋒無數次的傅芷卉能媲美的。
故,最初的憤怒之後,很快,安國公夫人就冷靜下來。
「老夫人說,我將安國公府搬空了,只為了填補娘家捅出來的大窟窿?!」
「不是嗎?!」傅芷卉冷笑一聲,只覺得到了此刻,依然咬緊了牙關不認輸的安國公夫人,還真得只有「死鴨子嘴硬」這句話才能形容。
「當然不是!」安國公夫人右手成拳,重重地擊打在矮桌上,看向傅芷卉的目光里滿滿的「恨鐵不成鋼」,嘴裡更是低吼道:「我是你的親娘!為你擋風遮雨十多年的親娘!!耗費無數心血和精力,將你教養成人人稱羨的『盛京明珠』的親娘!!!」
「如今,你竟能眼睜睜看著旁人肆意詆毀你娘,而不加以分辯?你這樣,對得住我嗎?……」
「是!你是我親娘!!可,你看看,你做的那些事情,是親娘應該做的嗎?!」
傅芷卉深吸了好幾口氣,依然無法壓住胸口翻騰不息的怒焰,只能對著依然喋喋不休的安國公夫人吼道:「是我太天真,怎麼會以為所謂的血脈親情,就能讓你多庇護我幾分,多為我著想幾分?呵……」
「你同我說,在淮南王府和錦榮候府的算計中,略施妙計,就扣下了價值二十萬兩的店鋪和莊子,等到我出嫁的時候,這些東西,就會成為我的嫁妝……」
而,傅芷卉為何會相信?進而越發地敬重信任安國公夫人呢?
一切,只因,前世,傅芷卉以安國公府嫡長女的身份嫁入戶部尚書府時,她所有的嫁妝加起來,也不過十五萬兩。
如今,單單安國公府長房,就會為她置辦二十萬兩的嫁妝,再有其它幾房的添妝,和一些知交好友的添妝,零零落落地加總後,沒個四十萬兩的嫁妝,也有三十萬兩!
這樣的嫁妝,那是真正必需用「十里紅妝」這樣的字眼來形容的!而,擁有這樣豐厚的嫁妝,就能從方方面面支持四皇子,從而加快四皇子登基稱帝的道路。
「可,如今呢?」
傅芷卉抬手,抹了一把眼淚,看向安國公夫人的目光里,滿滿的憤懣和怨懟:「你不僅將這些東西,送給了於家,就連安國公府其它的東西,也都被你收攏一空,全部送到了於家!你就是安國公府的碩鼠……」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
這首膾炙人口的詩,正是傅芷卉五歲翻看《詩經》時,只是隨意誦讀了一遍,就背誦下來的。
當時,「後繼有人」的安國公夫人,有多麼地興奮和激動,那麼,此刻,再一次聽到這熟悉的詞調,看著傅芷卉那不復往日孺慕和信任,卻滿是嘲諷和譏誚的目光,安國公夫人就只覺得胸口仿若破了個大洞般,無盡的冷風「呼呼」地往裡倒灌!
「你……你……」
安國公夫人臉上的血色盡褪,身體也跟著搖晃起來,腳步踉蹌著後退,直直跌到軟塌里,任由散落一床的軟枕,和那狐狸皮毛的褥子將自己掩埋,捂著傷到極致時,已是不知疼痛滋味的胸口,一雙腥紅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傅芷卉。
「你這個傻丫頭,今兒是要氣死我啊!你說你,平時那樣精明,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犯蠢?別人說什麼,你都信?哪天,別人說我不是你親娘,你是不是也會信?!」
「若可以的話,我還真寧願你是我後娘!」
傅芷卉根本就不願意聽安國公夫人的抱怨,世人皆知,這有了後娘,就會有后爹。可,又有幾人知曉,其實,真正悲慘的並非那些受制於後娘的人,而是那些明明有親娘,卻被親娘將其身上價值算計利用殆盡,只為了貼補另外兒女的!
「你……你竟然是這樣想我的?……」安國公夫人只覺得胸口一抽抽地痛,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壓下喉間的腥甜,半倚在軟塌里,強撐著看向傅芷卉:「這些年,我為了你,付出了多少?我不指望你長大后,能給予多少回報,可,你得知道感恩……」
感恩?
一直留意著安國公夫人神情舉止的傅芷卉,正因安國公夫人那猶如「強弩之末」的姿態,而難得地檢討起自己今日這番氣勢洶洶的問罪態度,心裡更破天荒地浮現一抹歉意和內疚,嘴唇蠕動了下,想說些什麼時,就恰好聽到了這樣一番話!
前世,她就因「感恩」之故,而嫁入了戶部尚書府,最終,在那樣一個狹窄陰暗的屋子裡,葬送了自己鮮活的年華。
哪怕,最終,因傅佩瑤這位堂妹,成為頗得四皇子信任和依重的「鳳帝」,更憑著從太上皇和長公主那兒學到的智謀手腕,而與四皇子共享大唐這美好河山,而令她在失去了夫君寵愛,又不得婆母歡心的情況下,依然過著不遜於未嫁前那錦衣玉食,雍容華貴的生活。
可,說到底,那樣的生活,不過是「表面風光」,就如那樣一句老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今世,她又要因所謂的「感恩」,再次走上這樣一條不歸路嗎?
可,一切,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