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大抵經不起念叨，安彥一剛進入安園側門，便聽到大廳方向傳來說話聲，很是熟悉。他仔細一聽，發現家裡來了親戚，只是氣氛似乎不太對勁。
看到安彥一進來，談話聲戛然而止。
還是安建民開口招呼：「彥一，過來，你小姑他們要在這住段日子。」
「小姑、小姑父……」安彥一笑著跟客廳幾人一一問好，原本有些凝重的氣氛被打破。閑聊了幾句，他正想上樓，被小姑叫住。
「彥一，我們剛來，對這裡不熟悉，你帶你表姐她們去外面轉轉。」
這點小事，安彥一自是不會推拒，當即停住腳步轉向，帶著表姐王茜和表妹王菁出門。
見表姐妹情緒不高，安彥一便帶她們去附近最熱鬧的街上逛。
王菁不再鬱悶，很快被笑意取代，王茜臉色多少也緩和一點。
轉了一圈，眼看快到飯點，安彥一便帶人返回安園，此時，他兩手都拎滿東西。
這一餐飯在鬧騰中度過，家裡多了一個三歲多的小孩子，吃飯跟打仗沒什麼區別。
安彥一還好，周俊霆壓根就沒動幾筷子。
現在的小孩都是家裡的寶，嬌慣得不行，三歲小屁孩非鬧著上桌，弄得飯桌一塌糊塗，還不能出言教訓，王茜又是一臉歉意，他們能說什麼？
安彥一隻得叫姜濤上樓下了一碗面，給周俊霆單獨開小灶。
周俊霆拿了個小碗，分出少許：「你也沒吃盡興，再吃點。」
安彥一笑著接過，三兩下便吃個底朝天，一臉滿足。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真心不錯，尤其是只對他一個人的關愛，格外與眾不同，即便只是一小碗再簡單不過的青菜雞蛋肉絲麵，也暖進心裡。
周俊霆同樣心情挺好，之前那絲不爽逐漸散去，被喜悅充斥包裹。
五樓客房。
「媽，外公家真好，我們就待在這裡，別回家了。」王菁滿臉雀躍。
「住陣子沒問題，時間長不行，這裡終歸不是我們自己家。」安玉臉上有著為難，語氣卻沒那麼堅定，顯然對這個提議，她不是沒有任何想法。
「看情況。」王元清嘆了口氣，想著家裡那不到五十平的房子，再看安園這麼大一個院子，還有三棟樓房，真是不能比，人比人簡直氣死人。按說他家其實也不差，但那是要看跟誰比，和岳家放在一起，可就被比得完全沒眼看。
王菁頓時垮下臉，取過安彥一給她們買的零食，狠狠咬了一口。
王茜剛好哄睡兒子出來，有些心疼地說道：「菁菁，省著點吃，現在錢不經用。」
王菁吃得更加痛快，完全無視王茜提醒，還故意反著來。
王茜不好再說什麼，她知道自己回娘家住給家裡添了不少麻煩，小妹對她有所不滿可以理解，她作為大姐，沒得為這點小事跟她計較。
「你也吃，別這麼省。」安玉拿過一袋薯片，遞給大女兒。
王茜默默接過，心裡卻不好受。他們這樣的人家，以前誰稀罕這點東西？現在卻得算計著來。倒不是要餓肚子，三餐吃飽還是沒問題，就是額外花銷必須砍了又砍，不說零食這樣的非必需品，就是其他必不可少的生活物資，也盡挑著實用的來，想奢侈，他們家顯然還不夠格。
「都吃吧。」王元清捋了把臉，收起眉間愁緒，遞了一袋金絲棗給安玉，「這是侄兒孝敬的，多少吃一點。」
安玉嘴裡咬著甜膩的紅棗，心裡的苦卻怎麼也化不開。眼下生活水平就急劇下降，以後可怎麼辦？
「你們幾個在這裡多住些時日沒問題，我嗎，過兩天就回去。」王元清面露不舍，到底最後堅定了想法，「現在這個時候工作不好找，我要是請假，回去位置恐怕就會被別人頂了。」
「行，後天我跟你一起回，留茜茜他們在這住一陣子。」想起這茬，安玉趕緊跟上。他們現在的日子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要是兩人工作都泡湯，那日子才叫灰暗，總不能老叫娘家接濟吧，那什麼時候是個頭？別忘了，家裡還有公婆要養，斷沒有讓娘家人連著她公婆一起養的道理。
回到房裡，王元清問出心中疑惑：「安玉，岳父怎麼弄到這麼大一塊地皮？」
到安園之前，他也見過不少別墅，大多都是緊湊的聯排型，能有個百來平方就算不錯，安家又沒有真正的在職中央高官，這有點說不過去。
「不是只有安家一家，安園還包括周俊霆那份。」安玉解釋，「你看，我們兩個在機關單位供職，也早早就到了後方，大哥大嫂一家除了彥一，你可見到半個人影？」
「他們……」
「嗯，就你想的那樣，都在前方主持政務，恐怕要等到海水上漲結束才會回家。」安玉雖羨慕，卻不嫉妒，「那都是大哥他們拿命和物資換來的，以後要是有人拿此事說道，你可不能看著不管。」
「這還用你說？」王元清可沒有這麼拎不清，就是大女兒這事，實在是讓他頭疼，「茜茜這事，你打算怎麼辦？」
「我看她是鐵了心不想跟女婿過，這個親家不做也罷。」安玉剛升起的一點笑意，立刻消失不見。
「那江江呢？」王元清比較愁這個，外孫撫養權能不能拿到手還是個未知數，就算孩子歸女兒，那也是個麻煩，外孫比起女兒，說實話，他還是更愛女兒，就看大女兒的意思，他這個做人父親的，除了支持，也沒法做別的。
「現在這個世道，真要兩人掰了，對方未必肯要孩子，咱就做好多養一個孩子的準備。」這點上安玉倒是比王元清看得透徹，擱以往，孩子撫養權不好爭，現在可就不一定，說不定夫妻一離婚，孩子就沒人管。
說到這，安玉又想起一件煩心事，眉頭都擰得快糾成結，「茜茜帶著孩子回來，家裡突然多了兩張嘴，本來生活水平就大不如前，還要多照顧兩個人，菁菁心裡有怨氣難免，你跟她比較談得來，這事你同她好好說說，免得兩姐妹為此鬧矛盾。」
王元清立時感到頭大，這事根源在於僧多粥少，他也只能從旁引導，讓菁菁自己想開，否則以後怕還有得鬧。讓一個從小在蜜罐子里長大的孩子學會寬容，事事為人考慮，這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情，不說孩子，其實就連他們自己都未必能辦到。
真希望社會秩序趕快穩定下來，別再出現各種意想不到的災難，那樣，日子才有奔頭，也能從根子上解決問題。
第二天，任憑江江小朋友怎麼鬧騰，王茜都沒讓他上桌，飯點時間直接帶著兒子去院子里喂。
飯桌上一片和諧，歡聲笑語不斷，不像昨天下午那樣一屋子人都情緒低迷。
上午周俊霆有事，安彥一就留在客廳中作陪，順便把斑點和斑斑這兩隻豹紋陸龜拿到院子里放風。
這下子卻出了問題，季江盯上了這兩隻，小孩子不知輕重，安彥一一個沒注意，斑斑便被翻了個個，四腳朝天。
什麼人養什麼寵物，周俊霆就是個記仇的，斑斑也染上了這個習性，安彥一怕一會斑斑張嘴咬季江一口，那事情便不好辦，當即話說到半截便止住，三兩步上前把斑斑從季江小魔爪中解救出來，同時也為季江擋去一劫。
「小姑父，你們聊，我先上樓。」安彥一不好跟一個屁大點小娃子計較，直接抱著兩隻豹紋陸龜回房。
檢查過後，確定斑斑沒傷著，安彥一才放下心來。昨天晚飯後，周俊霆就不高興，要是斑斑再出了問題，他或許不會對三歲多的侄子出手，但安彥一可不敢保證他不會給茜表姐他們不痛快。
看著話說到半截，轉眼間便帶著兩隻烏龜跑沒影的安彥一，安玉幾人都怔住，直到季江哇哇大哭，凝固的畫面才又流動起來。
王茜趕緊跑過去哄孩子，無奈季江被長輩慣壞了，性子非常霸道，還不到四歲，便知道怎麼為自己爭取，一不順心就哭得稀里嘩啦，任憑王茜怎麼哄都哄不住。
「茜茜，你帶孩子出去走走，菁菁，你去陪你姐。」安玉有些心疼孩子，可是這不是家裡，不好什麼都順著他。瞧剛才安彥一緊張那兩隻烏龜的樣子，她真要提什麼過分要求，恐怕娘家她都沒法呆了。
王菁不情不願跟著王茜出門，安建民笑呵呵看著，什麼都沒說，只是在外孫女他們走出安園時，示意警衛跟上。安平城雖然治安不錯，卻也沒法跟以往比，兩個年輕姑娘帶著個孩子，沒人跟著，他不放心。
收拾好情緒，安玉開口：「爸，彥一一直這麼寶貝這兩隻烏龜？上次我來都還沒看到，這烏龜是剛養沒多久吧？」
安建民眯起眼睛，臉上笑意更大：「差不多半年，是周俊霆送的定情信物，能不寶貝嗎？」
「啪！」
杯蓋重重磕在杯沿。
王元清聽到這麼個勁爆的消息，驚得差點掀翻茶杯。他昨天就覺得奇怪，周家小子怎麼出現在這裡，現在才反應過來，原來兩人是這麼個關係。
「爸，外面傳言都是真的？」安玉努力合攏下巴，她生了兩個女兒就被人說三道四，彥一這豈不更……
「大驚小怪什麼？」安建民依舊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一年半前，彥一鬧了一場，你們應該多少也有所耳聞，現在再來奇怪是不是太晚了？」
「這，這個……」安玉和王元清對視一眼，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安建民這個問題。
兩人知道得不多，這種事情除非昏了頭，否則家人不會大肆宣揚，他們能聽到一鱗半爪，那還是基於親戚關係比較近的緣故。安玉和王元清還以為鬧一陣就過，沒想到在這場家庭戰爭中，竟然是安彥一獲得勝利，甚至連他談的對象都直接登堂入室，住在安園比他們還名正言順，這事還真是一言難盡。
「我好心提醒你們一句，惹誰都不要去惹周俊霆，你們我倒是不擔心，就怕幾個小的跟他對上，他們占不到便宜。」安建民一臉樂呵。
還是他這個位置好，就算真惹周俊霆不快，看在安彥一面子上，周俊霆也不會跟他這個老人家計較，他可以毫無顧忌做事，只要別挑戰周俊霆底線就行。
其他叔伯姑姨就沒這個優待，誰招惹周俊霆，恐怕立時就會被他懟回去。
要在安園生活，這點必須讓大夥記住，免得被報復了都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爸，他一個小輩……」安玉皺眉。
安建民沒再就此事發表意見，有些事還是經歷過後才能深切體會，他現在說什麼都不管用。他呀，老了，小輩的事情不便多管，偶爾鬧騰一二也不錯。
安建民悠哉悠哉品著茶，主動將話題岔開，和小女兒小女婿聊他們接下來的打算，一時間，客廳氣氛非常融洽。
翌日下午，安玉夫婦便告辭，留下小的三個，想來最早也要留到明年元宵過後才走。
隨著年節越來越近，安園主樓越發熱鬧，先是安彥一奶奶王筱帶著二叔家幾個小的過來，之後是三叔家孩子，最後是二叔三叔兩家大人全都匯聚一堂，唯獨作為主人的安彥一父母兄姐不見影子。
國家的便宜果然不是那麼好占，別人都回家過年大團圓，安彥一家卻只剩他孤零零一人，以往還不覺得，現在這種感覺尤其明顯，幸好還有周俊霆陪著。
「你不回去過年？」安彥一伸出肘彎碰了碰周俊霆。
「不回。」周俊霆完全不在意這些，跟他親的爺爺早兩年便沒了，奶奶更是走得早，偌大周家，竟沒他落腳之地。去他后媽家，這不是自找不痛快？這次他把好處併到安家，他們指不定心裡怎麼怪罪他，能給他好臉色才怪。雙方都相看兩厭，井水不犯河水才能愉快過日子，湊到一起，總有一個要被氣死。
周俊霆不欲多說此事，轉而把目光放在移動家園上：「海水快淹到下元村，安家老宅你準備怎麼安排？」
「我想想辦法。」安彥一有些發愁，有衛星在，做什麼事都不方便，要不然多的是辦法解決。
「我在安平城附近的衛星城陽城租了間小院，要是實在不行，把物資先搬到那。」
「好，若海水淹到也想不出辦法，就照你說的做。」這不失為一種合適的處理方案，安彥一沒有不同意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