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水中無月,何以撈之
長空有月當明照,銅鏡無花映佳容。
江南古鎮的任家,沒了石屋的秘密了,江南的古鎮,也沒有了細細的蛛絲,街上的行人還是先前那般,準備著一年的聖嚴莊重的束髮成人禮。
離那束髮成人,還有三日。
古鎮,任家,任枋卧房中。
任天喬靜靜地坐在床前,看著床上躺著的那位老人,任天喬臉色憂鬱,像是在做著很痛苦的決定,嘆著氣,後來,他又笑了,伸手輕撫著那人的鬢角,苦笑,「已是滿頭白髮了呀」,任天喬仰著頭,另一隻手緊緊地握著,用了很大的力氣。
「天喬,不要多想,船到橋頭自然直,實力不夠,是觸摸不到那一層層的幕幔的」。
任天喬歪著頭,看著進來的那人,眼神一怔,輕聲喊道,「曾先生」。
說著,任天喬起身往外迎著,只見來者抬手一揮,輕聲說道,「坐著就好,我就是來看看老師」。
來者,曾宜。
曾宜幾步向前,輕傍著床邊,慢挑床簾,看著床上消瘦模樣,臉上頓時呈現出哀傷之色,口中輕呼,「老師教我聖賢,學生即為桃李,應當照顧老師於床前,但,奈何江南束髮觀禮盛狀將至······唉······學生無能」。
「曾先生」,任天喬叫道,是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他這種拙劣的表演,令人作嘔。
見好就收,曾宜也是察言觀色的能手,隨即輕拭淚角,看著任天喬,說道,「天喬,有事咱就到書房去說吧,莫要聲音聒噪,擾了老師休息」。
任天喬一怔,旋即點頭示意,站起身,去了書房。
身後曾宜見任天喬如此利索,也沒有多想,跟在身後,去了書房。
北方,很遠的北方,是一片望不到邊的草原,有著山丘,還有像山丘一樣的營帳。
一方土岳,四鼎為尊。
「爹爹,要是他沒有看破任父的計,你會救他嗎」?
「不會,他太弱了」。
「可是······我喜歡他呀」。
「看他造化吧」。
「我知道了,你不幫,我自己去」,只見從一營帳中跑出一人,身上盔甲叮噹作響,一手撫著臉,像是在擦拭著淚水,是在氣自家的父親吧。
那人,是包勁日夜思念的妙人,是那夜離開包勁的可人,那人,在江南,叫做任紫韻,在軍中,她叫臨紫韻,因為她的爹爹是這個時代的戰神,臨易水。
江南古鎮,任家書房。
「曾先生,您方才說,看不見那層層幕幔,是何意呀」?任天喬端坐於正座上,一手放在桌上,推著一盞茶,遞給對坐的曾宜。
「哈哈,真是說著無心,聽著有意,天喬,看透但不說透,因為有些事,知道的太多就會惹禍上身的」,曾宜臉色不變,心中卻是驚濤駭浪,雖說任枋有病,但他,還沒死。
「呵呵,先生,道理我懂,不問也罷」。
任天喬眼中寒光一閃,隨即快速恢復正常,笑著,將手中溫茶端起,品著,不做聲。
曾宜一看,心中像是落下一口氣,任天喬不在追問,與他與己都有好處。
曾宜端起茶,喝了幾口,放下,伸頭看著任天喬,貼近他的耳朵,輕聲問道,「天喬,你爹,著了什麼魔」?
「曾先生」,任天喬站起身來,激動地將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怒視著,大聲說著,「曾宜,我爹就是我爹,沒有著魔」。
說著,任天喬拿手一指曾宜鼻尖,開口喝道,「你,只是一個讀書人,會的太多,我保證不只是惹禍上身,還會死,再有,三日後束髮聖禮,我爹是去不成了,你···代替吧」,說著,任天喬心中默念,「天地陣法,行」。
金光一閃而逝,座上曾宜像是痴傻一樣,看著任天喬,點著頭,嘴上答應著,「好好,我很久以前就想這樣幹了···」,隨即,曾宜幡然醒悟,驚愕的看著任天喬,心中大動,「不是不能練功嗎,怎會這樣,好像我被他侵了心智」。
曾宜抬眼看著,驚恐之色久久不下,使勁的咽了口唾沫,說道,「天喬,我會安排好一切的,您就放心好了」。
「先生客氣了」,任天喬整理了一下衣裝,向著曾宜抱拳行禮,隨後轉身離去,快到門口時,猛然回頭,說道,「我要一條華陽巾,包子嘛,給他一條雷巾紅頭即可」。
說完,任天喬開門而出,臉色沉悶,心中像是有萬千的苦悶無法傾訴,任枋是病了,包勁還在睡著,所以任天喬覺得這一切的壓力,煩惱統統的壓在他的身上,喘不過氣,也不知道怎樣做。
院中,在任紫韻還在的時候,種了幾株青竹,兩年時光,早已是蔥蔥鬱郁的,秋風掃過,索索作響,不禁讓任天喬犯了癮,看著這景,就想著能飲幾杯,能吟幾句。
「嘖嘖,有落葉,有竹,有天有蒼穹,哎要是再來點酒就好了」。
說著,任天喬慢慢起步,繞著那竹壇,抬手指天,張口即來。
楓花竹炭九月天,映照蒼穹各自偏。今覺故見前世武,何處煙花別艷艷。輕撫陸葉多幾許,怕是他年忘心田。縱有天簌文武藝,古今自愛酒中仙。
「不錯,看來在我五年的教導下,任天喬小哥進步很快嘛,啊」,只見從一客房中漸漸走出一人,半身裸露,僅穿著一條襯褲,大搖大擺的走著,拍著手,來到任天喬面前,拿手一拍,輕聲說著。
「沒死呢」,任天喬轉頭一看,伸手錘在那人心口,笑著說道。
「嘿嘿,為何感慨呀,現在的這一切都挺好的」。
「你不懂,包子···算了,不說了,你醒了比什麼都好」。
「進屋吧,院里天涼」。
「是呀,天涼好作秋」。
包勁跟著任天喬,進了屋,穿了衣服,端坐著,品著茶,兩人誰也不說話,像是突然之間多了許多隔閡,任天喬探著頭,向包勁瞟上幾眼,隨後有快速的低頭喝茶,包勁倒是像個機器人一樣,喝茶,呼氣。
忽然,包勁將手中茶杯放在桌子上,抬眼看著任天喬,說道,「那天,在街上,你用的是什麼功法」?
任天喬一怔,該來的還是要來的,他問了,就述說述說吧。
「先人前輩跟我說過,事關重大,不足為外人道也」。
「不說也罷,從你言語中倒是能聽出幾分門道,臨,前二字,怕是只在天地教中的陣法里才有吧,是吧,天喬」。
「哎,這是你自己猜出來的啊,不是我說的」。
「那是,你要不寫這字條我還真不知道」,說著,包勁從桌上拿起一張紙條,伸手貼在任天喬臉上,微怒道。
「嘿嘿,既然你已經知道大概了,我就都告訴你吧」,任天喬正襟危坐,臉色深沉的看著包勁,一字一句的說道,「這是酒館老闆教給我的」。
「就這,啊,有人教了不起······等下,誰?酒館老闆,那個禿子」?包勁像是聽到了假話一樣,激動地,不敢相信的看著任天喬。
「為啥」?包勁問道。
「我喝出了他酒里的味道,我們倆是真摯的友誼,不帶有一絲的利益」,看著包勁越來越近的臉,任天喬慌了,小聲說道,「我給了他雲陽決」。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不多說,睡了一天是不是餓了,走著,香居客,讓你吃個飽」。
「好的,這回,我要吃三隻,啊不,五隻」。
古鎮,香居客。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只見風捲殘雲后,狼藉中鑽出兩張人臉,醉醺醺的,仰著頭,望著頂。
包勁打了個飽嗝,恍惚間清醒過來,像是那酒氣都被吹了出去,回頭看了看任天喬,輕笑一聲,伸手將他拽起,搭在肩上,問道,「回家」?
「不,我要看看月亮」。
「好」,包勁說著,順手將桌上剩餘的酒一併帶著,挾著任天喬,上了樓,跨步一越,暗勁湧入腳底,騰空而起,立在房頂上,看著那月亮,坐下,學著先世的那些位,大口飲著酒,抬頭看著天。
「包勁,我還有件事要跟你說說」。
「恩,聽著呢」。
「她走了有兩年了」。
「呼···」。
「你···不問問嗎」?
「不了,知道了,又有什麼用」?
「這樣也好,她說,她在軍中等你」。
「恩」。
包勁沉默了,開始大口灌酒,一旁任天喬看著,知道他不能喝,但沒有勸阻,有時候,醉了,挺好。
「天喬,你看那顆星,她會不會也在想我,像我一樣」。
包勁喃喃自語的說著,任天喬搖著頭,應著他的話。
那星星,你知道嗎,屋頂上仰望你的兩個少年,心中何種的孤寂,整個世間,像是把所有的責任忽然之間加在瘦弱的臂膀上。
那星星,你知道嗎,這兩個少年呀,想要去揭開那層層的幕幔呢,你是他的方向呀,你若黯淡無光,他必心如死灰。
遠處的佳人呀,你可要耐住性子,不要亂跑,不要讓找你的少年空歡喜一場,他想要看見你,不只是思念而已,他賭上了所有的籌碼,你就只要靜靜的待著,等待他的出現就好,可能他不會腳踩七彩祥雲,但他會騎著白色的的盧,紅色的赤兔,從遙遠的江南,到遙遠的北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