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拳打腳踢
鳴蜩五月,彭城。
距離喜聞樂見的高考僅剩一個月,南方的氣溫逐漸回暖,小城的春天一如既往,短的令人猝不及防。
初來乍到的外地人還沒晃過神,滿大街就全是輕盈又滿溢青春氣息的短袖招搖過市。
城北七中坐落於偏遠的郊區,遠離喧囂的市區,背靠蒼翠青山,又毗鄰久負盛名的白塔寺,看似獨享一方寧靜,但是血氣方剛的少年從來就不省事,屁大點事就能變著花樣的鬧騰。
晚自習結束,鐘樓敲響,沉浸在晚自習靜謐氛圍的校園頓時沸騰起來,飽受摧殘的花朵毫不吝惜僅有的精力,扯著嗓子乾嚎。
一個乾瘦的男生撲在課桌,絲毫不受此起彼伏的狼嚎影響,扯著草稿本一板一眼的演算著讓人撓破腦袋瓜子的數學題,或許太過專註,他並未意識到時間正在飛速流逝,也沒有察覺到徘徊在門口的幾個身影。
「啪。」幾盞白熾燈同時熄滅了。
城北七中和所有高中一樣,擁有嚴苛的熄燈制度,規定十點整熄燈,就絕不會拖延半秒,當然,學生都很討厭這一點,但是校方的意志也不是半大小子能夠輕易左右的。
橫行鄉里的陳校長就不止一次的強調:別說幾個學生拿著滿篇錯別字的投訴信去丟人現眼,就是天塌下來,七中的規矩都不會變!
不提陳校長未來如何啪啪啪的臉被打腫,漆黑的教室里,男生摸索著規整完書籍,起身急匆匆的朝門口跑去,熄燈意味著宿舍大門即將關閉,任何遲歸的學生不但要挨一頓臭罵,還要負責打掃樓道,執行時間人性化的挪到深夜,指導思想大約就是宿管大媽的那句:既然不想睡,那就別睡了。
男生剛邁出教室,腳下就是一滯。
門口堵著幾個不懷好意的「壯漢」,黑燈瞎火,又抓到正主,他們的情緒莫名高漲,圍上來連推帶拉,把男生逼進了教室。
「你們幹什麼!」
「閉嘴。」黑暗裡響起一聲清脆的耳光。
「嚴震?你他媽瘋了?」男生身上架了至少六隻手,硬是挨了一巴掌。
「怎麼,你害怕了?平時不是挺拽的嘛,老子最看不慣你那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明明就是一個沒人要的孤兒,還拽的二五八萬似得。要不是老不死收留你……哼。」嚴震冷哼一聲,不願多說,那事算是家醜,不可外揚。
頓了頓,他又繼續說道:「許易,真以為老太婆喜歡你?她要死不活的時候,還不是拽著我的手,半個字也沒提你,說到底,你就是一個外人,她給你留了多少錢?有沒有一百?哈哈,我真替你丟人,費心費力的討好老不死,結果別人只把你當條討喜的狗。」
這話戳到痛處,男生默然不語,世間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此,最珍惜的親情揭開美妙的面紗,下面血淋淋的真相足以致人死地。
「你說話呀,那股牙尖嘴利去哪了?」嚴震很是得意,大有多年的屈辱一朝得報的快感。
或許是寄人籬下的緣故,許易打小就會看人臉色行事,顯得乖巧又懂事,腦子也好使,成績好得惹人眼紅。
套句時下流行的話,就是老師眼中的三好學生,鄰居口裡的別人家小孩,長輩手裡的心肝寶貝。
反觀嚴震,從小就調皮搗蛋,不愛學習,不是欺負女同學請家長,就是塗改成績請家長。
兩人同在一個屋檐下,自然少不了被人無意的拿來對比,十幾年下來,嫉妒如同毒藥,時刻侵蝕著嚴震的理智,他不止一次的幻想過踢翻許易,然後一腳踩碎那張惹人厭的狗臉。
許易緊咬下唇,迅速收拾好心情,冷聲道:「說完了?」
嚴震一聽這聲,鼻子都氣歪了,額頭青筋直冒,也不廢話,抬手朝著肚子就是一記老拳。
「死到臨頭還敢囂張。」旁邊一人看不下眼,跟著踹了幾腳,陰陽怪氣的叫囂,「平時瞧不起我們成績差的,今晚勞資就弄死你。」
「李偉?」許易一聽那道尖細的音調就心裡有數。
他確實瞧不起這人,並非對方成績如何,而是他的人品太差。
李偉的性格就是典型混吃等死型,自己沒心思學習,又愛打擾別人,大事小事,只要是麻煩事,總有他攙和進去,人送外號,事媽。
李偉踢了幾下,仍不解氣,發狠的撩起袖子,抬手就要朝許易臉上打去。
嚴震一驚,按下他的手臂,厲聲勸道:「老李,別打他臉,這貨從小就會告狀,要是留下傷痕,他指不準就要鬧到警局。」
李偉撇了撇嘴,暗罵嚴震雙標狗,自己扇許易耳光的時候,爽利的不行,沒見半點遲疑。
怎麼一到他上手,就不行了?
他極為不滿的用鼻子哼出一聲表達不滿,下手卻收斂許多。
許易也是心高氣傲的主,哪能容忍幾人三番五次的羞辱,瞧准李偉往前湊的空檔,抬腿朝胯下踹了一腳。
李偉慘叫一聲,捂著命根倒在地上,縮成一團,活似煮熟的蝦米。
「瑪德,竟敢還手。」
「膽兒還挺肥,嚴震,這小子不收拾不行啊。」
幾人徹底被激怒,對著許易就是一陣暴打,幾聲悶哼之後,他就沒了聲息。
眼見一生之敵倒在人民群眾的鐵拳下,嚴震沒半點喜悅,反而忐忑不已。
他原本只想恐嚇一下許易,這貨和他非親非故,不知道老太太死前給父親灌了什麼迷湯,仍然讓這貨住在老屋,最可惡的是,還不收房租,任由這該死的東西繼續耀武揚威。
他遲疑片刻,趕忙湊去,拉住領頭的傢伙,說道:「超哥,別打了。要真鬧出什麼事,老爸肯定打死我。」
那個叫做超哥的學生偏頭看他一眼,又低頭踹了許易幾腳,這才一臉痞相的說:「這小子打了我兄弟,打他都是輕的,要擱我們那兒,非打殘不可。」
「哥,他都半天沒出聲了,打也打夠了,要不我們就撤了吧?」
「這事我做不了主。」超哥搖搖頭,指著李偉說道:「你得問我兄弟,他要是沒解氣,就繼續打。」
李偉已經緩過起來,只是仍然嚴嚴實實的捂住褲襠,沒有參與圍毆,他聽到這話,心下感動之餘,還不忘報仇。
「許易這賤人仗著成績好,根本不拿正眼看人,這次不把他打服氣了,我就不姓李,他敢去打小報告,就繼續打,打到他服氣為止。」
嚴震見場面失控,暗自焦急,忽地靈光一閃,重頭到尾,他就扇了一耳光,打了一拳,真出事也怪不到頭上。
他成功的安慰了自己之後,不願在是非之地久待,轉身偷摸的溜走了。
剩下幾人對著許易拳打腳踢,也沒聽見動人的哭喊和求饒,沒一會兒就興緻大失。
他們打得也累了,就坐在課桌上邊,互相遞了一支煙,吸完后隨手朝牆角一扔,看也不看許易一眼,結伴走了出去。
許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很快校園的喧囂平息下來,就連六樓那群無法無天的色胚都止住了跑調的歌嚎。
夜涼如水,白天沉悶的熱氣一掃而空,皎潔的白月升至正空,又朝著西邊落下。
昏迷的許易驟然睜開雙眸。
黑白分明的眼底不復倔強和稚嫩,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穩和警惕,還帶著些許茫然。
「這是,天人的幻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