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盜賊阿蕭
斐城地處偏僻,半個城市隱藏在山嶺之中,它在蒼瀾平原上勉強算是一個中等城鎮,受著一個名為凌決門的修真門派保護。
但在兩百年前,斐城只不過是一個有一塊野地,兩條林蔭路,住著二百多村民的小村子。可是兩百年前的正邪大戰之後,很多大城鎮都隨著正派的敗亡而消失,尤其是那些大型門派周邊的城鎮,現在早已成為一片廢墟,唯有一些遠離富饒之地的小地方沒有受到影響,生存下來。
從那些荒廢城鎮地逃出來的難民,跑到這窮鄉僻壤尋求一塊落腳地,慢慢的,斐村這裡的人越來越多,有錢的沒錢的都在這裡安家落戶,斐村經過兩百年的發展,野地變為集市,林蔭路修為大道,它也變成了今日的斐城。
當今世道,妖魔作亂,人心惶惶,災禍四起。對那些沒有些本事的普通人,天黑之後是不敢出門的,因為夜晚路上的妖怪絕對會比人多。
為了防止妖魔進入城內,斐城把集市設在城外,居民居住的房屋設在城內,並且規定所有本城居民白天可以到城外做生意,但夜晚必須回到城內。這樣一來,一是保護城民安全,二是杜絕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入城中。
如果不是本城居民,想要進城,必須交一定的進城費,可這一點進城費也不是大多數難民可以付得起的。雖然有這條規定規定,但仍有大量的災民蜂擁而至,想來這裡試試運氣,看能不能找到一口飯吃。
快到中午時分。在城外的集市上,熙熙攘攘,賣油餅的,賣水果的,賣布的到處可見。在這街面上,大多數是小本生意,打個地攤就可以賣的那種。在街道一些角落,可以看到幾個乞丐聚到一起,遍嘮嗑邊向外看,不知是在躲城衛,還是在找下一個乞討對象。
「小哥,來張油餅吧,我家的餅油裡帶香,吃了包您滿意。」油餅攤前,賣油餅的大叔半咧著嘴,一邊說,一邊把兩張大手在身前那張浸滿一半油污的白圍巾上狠狠擦了兩下。
一個小男孩站在餅攤前,七八歲的樣子,面龐清秀,一身白色的袍子將全身包裹,頭髮有些凌亂,明亮的大眼睛透出一股與年齡不相符的老成,看上去像某個小戶人家的公子哥。
男孩看了眼燒餅,沒急著開口,而是站在那閉著眼睛,右手搓著下巴,好似在想些東西。老闆看男孩站了好半天也沒有買的意思,搖搖頭,回去干自己的事去了。
這時走來兩個青年,一身布衣,標準的平民打扮,走到餅子鋪前。男孩看有人來了,很機靈的向旁邊邁了一步,讓出只能站一個人的地方。
「兩位,來油餅嗎?」老闆看有人來了,急忙上前問道。
「來兩油餅。」其中一個青年人說道,從懷中拿出一個藍布做的錢袋,掏出四文錢給了老闆。
一旁的男孩耳朵動了動,斜眼瞥了一下錢袋。
餅鋪老闆接過錢揣在懷裡,笑呵呵的說道,「餅燙,馬上就給您裝好,稍等。」
年輕人看老闆裝餅去了,和旁邊的同伴嘮起閑話,「這年頭,災民越來越多,城頭破屋裡討飯的又多了一大圈。」
「誰說不是啊,這周圍災民加起來,我看十個斐城都裝不下。聽說旁邊的嵯城被山賊給盪了,這不又多了一城災民。」
「嵯城不是玄門罩著嗎,怎麼被一群山賊給搶了?」
「那窮地方,聽說是上供少了,結果被其他沒主的城搶了位置,沒了仙門撐腰,沒過一星期就被洗城了,可悲啊。」
「哎,被山賊洗劫了也好,如果換做是魔門或妖宗,大概一城的人也就沒活路了。」
兩個人又是一陣嘆息,像是對此事中受害的民眾的惋惜。
「您的餅好了。」老闆遞過來兩個紙包。
「哦。」一個年輕接過餅,「這麼燙,吶,給你一個。」青年順手給同伴一個紙包,同伴也沒客氣,接過紙包發現這餅很燙,連忙吹了幾口氣。
「走吧。」買餅的同伴打聲招呼。
男孩看買餅兩人要走了,眼中顯出一絲狡黠,向餅攤中央挪了一步,剛好後背和買餅的青年擦了一下。
在擦過的一剎那,一隻手飛快的伸向青年腰間,又飛快收了回來。一套動作下來,快的如電光火石般,沒被其他人看見。
男孩舒了口氣,眼中露出喜色,很快又被掩飾過去。
過了一會,兩個青年消失在視野之中。餅鋪老闆回身繼續做油餅。
今天的生意不好,大半天也來不了幾個人,加上前幾天生意也很清淡,再這樣下去,月末可能就交不起住城費了。餅店老闆想著,神色黯淡了很多。
「老闆,來三個油餅。」
餅鋪老闆回頭看去,是剛才的男孩。男孩手伸到攤子前一松,從手中掉下六個銅子,噼里啪啦的落在桌子上。放下銅子之後,男孩又把手收回袖子里。
看中年人沒反應,男孩又說了一遍,「老闆,來三個油餅。」
餅店老闆這才回過神來,急忙裝了三個油餅,嘴中說道,「嘿,小哥,別怪我剛才愣神,瞧您這氣質,大城裡富家的公子哥也趕不上,論相貌,也只有城裡旭家小姐配得上你,要不是衣服破了點……您該不會是哪家落魄的公子哥吧?」
男孩接過燒餅,笑著搖搖頭。他沒有把這些話當真,就算是公子哥,這餅店老闆未必見過幾個,何況比較。接過餅后,男孩回身就走。
「您別搖頭,我不是開玩笑,這是說真的。嗨,小哥,吃好了下次還來啊。」老闆看男孩走了,意猶未盡的喊了一句。
「這老闆,真能說。」男孩慨嘆道。繞了幾個彎之後,來到城外的河岸。
男孩在岸邊邊走邊把剛偷來的錢袋中的錢拿出來數了數,數到最後,皺了皺眉頭,「一個,兩個,四個,總共才七個,這也太少了吧。」。七個銅子,湊合也就是一個人一天的飯錢,況且男孩還不是一個人來的。男孩努力搖了搖袋子,再沒見到半個銅子出來。
「嘖,怎麼辦,晚上還要進城,這點錢肯定不夠,只好等賊老了。」男孩從旁邊的柳樹上折下一片柳葉含在嘴裡,頭枕著雙手,躺在河岸上。他是和一個老頭一起來的,老頭有事,約好辦完事在這匯合。
男孩名子叫阿蕭,今年八歲,姓氏不詳。自小就是一個孤兒,被一個老頭撫養長大,之後就和很多難民一樣,和撫養自己的那個老頭,四處流浪。據那個老頭說,他姓徐,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反正從那個老頭嘴裡吐出來的話十句有九句半都是假的,今個說姓徐,明天也許就改姓許。
四處流浪的災民,想生存下去,必須有點騙錢的本事,這年頭,災荒妖禍,乞丐比種田的還多,光靠當乞丐討錢,維持不了生計。
扶養阿蕭的老頭,懂得點算命的知識,每到一個城鎮,便會把自己不知有多少年頭的破道袍拿出來,充當算命先生,騙取錢財。
阿蕭五歲時,老頭不知道從哪有搞來一件半成新的小道袍給阿蕭穿上,當個算命童子,裝裝門面。老頭讓阿蕭走在前面,手中拿著個一米多高的「知人命路」的條幅,還能為自己擋著點褲子上的補丁。
本來憑著老頭四十幾年闖蕩江湖的閱歷,騙來的錢勉勉強強糊口飯吃,圖個一日半飽是沒問題的,可是老頭有個最大的毛病,就是貪酒。按老頭的說法,在江湖上混了半生,誰能不好這口。結果騙來的錢,大多半都變成了酒,下了老頭的肚子。
老頭倒沒什麼,畢竟喝酒也可以充饑。不過這苦了阿蕭,因為這事,阿蕭從記事開始幾乎沒幾天可以吃飽肚子。
終於有一天阿蕭餓的扛不住了,趁老頭喝酒喝的不亦樂乎,獨自跑了出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早晨酒醒過來,好不容易感到周圍少了什麼的老頭子才把在城裡走迷路亂轉悠的阿蕭給找回來。那時候阿蕭哭的天花亂墜,抱著老頭的大腿就不放了。老頭子本來還想教訓他幾句,一看這情形,心一軟,就沒說他。
也許是良心發現,老頭覺得自己這樣好酒,苦了孩子,暗自下決心把酒戒了。把阿蕭帶到城旁破廟的老窩后,老頭想給阿蕭買點吃的,渾身上下一摸,一個銅子沒找到,才想起來是昨天把錢都撒在酒鋪里了。這時阿蕭在袖中拿出兩個錢袋,給了老頭。老頭神色一喜,抓過錢袋一看,竟然有四十多個銅板。
這年頭,四十多個銅板已經夠得上一天的飯錢加酒錢。還好老頭有些記性,剛才戒酒的決心還沒忘,打消自己直奔酒鋪的念頭。
老頭轉過頭問阿蕭,這錢袋哪來的。阿蕭答了一句,偷的,然後說是在街上看兩個人買東西,錢袋放在腰間,就順手拿了過來。老頭不信,一個五歲的娃子能偷東西?大概偷到也會被人抓住。老頭裝被害人,要阿蕭示範一下怎麼偷的。
結果讓老頭大吃一驚,嘴都合不上。不得不說阿蕭是當世罕見的偷盜天才,不論老頭把錢袋系在腰上,還是放在懷裡,阿蕭總是能在一瞬間把錢袋偷出來。原因在於,阿蕭偷錢袋的時候,出手的速度已經不能用快字來形容。老頭緊盯著阿蕭,只覺得眼前一晃,懷裡的錢袋就跑到阿蕭手中了。
之後就簡單多了,這麼好的一顆苗子當然不能浪費。老頭痛哭流涕,上天終於開眼了,給他撿到這麼好的一個活寶。當天請阿蕭到一個稍微體面一點的飯館小吃一頓后,第二天,世道上又多了一個盜賊。
才能之名多是加以好的地方,比如說某個小孩富有詩才,或是擅長文墨。而阿蕭的才能卻是用來偷盜,不知是悲哀還是惋惜。
「阿嚏。」阿蕭打了個噴嚏,摸摸鼻子,他也許什麼都不懂,但有一點卻感知入骨,有了錢,才可以買飯,有飯填飽肚子,才能活下去,這點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