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一章 低微到塵埃里
「你們都給我起來!」
「站起來!不要為她求情!」
雲劍青有些狂躁的伸出手扯了扯自己的領口,而隨著他的扯動,他的領口也跟著鬆散了開來,鬆散的領口配上雲劍青無比狂躁的揮手動作,更顯出主人心中的暴怒。
「不起來是嗎?不起來就跟著她一起受罰!我看你們就是鬆散日子過得太多,所以竟忘了紀律兩個字應當怎麼寫!」
雲劍青一腳踢飛了擋在自己身前的陸大成,一手又揮倒了護在李清雨身前的伍白山,他怒氣勃發的大踏步走到李清雨身前,態度堅決,似乎當真要對這個擾亂軍心、不知所謂的小女子一個天大的教訓。
「師傅!……」
雲劍青伸出手,隨著他的動作,他的手掌也跟著浮現起一層淡金色的靈光。
可是還沒等他高高舉起的巴掌真正要拍到李清雨的臉上,耳邊便先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呼聲,聽著那熟悉的聲音雲劍青心中一顫,緊接著整個身子都跟著一顫,高高舉起的巴掌也慢慢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重新緩緩落回了原地。
雲劍青可以對所有人弟子嚴厲無情,卻唯獨沒有辦法對溫默塵冷漠苛責。
方才那聲叫斷了雲劍青巴掌的人聲不是別人,正是先前一直躲在一邊的大師兄溫默塵。
「默塵……」
雲劍青有些怔愣的看著慢慢從拐角處走出來的大徒弟溫默塵,他的樣子還是如往常一樣風光霽月、溫潤如玉,他的表情與語調兒也還是如平常一樣溫柔平和,只是他的身上卻已經沒有半點兒靈力,若是仔細去看,甚至可以看到他額頭已經滲出的絲絲白髮,以及眼角眉梢慢慢開始出現的歲月的痕迹。
雲劍青已經不是一個沒有經歷過世事的小孩子了,他的這一生也早已經經歷過了太多的波折和深淵,可是只這樣看著自己這位朝夕相伴了數十年的大徒弟,雲劍青的心中還是瞬時湧現起無盡的苦楚和疼痛。
他獃獃的看著溫默塵半晌,最後卻也只能努力控制著自己眼中不斷向上翻湧的淚水,有些無可奈何、失魂落魄的默默的轉過頭去,而將所有的時間和空間都留給溫默塵與李清雨兩個人。
「清雨……」
溫默塵帶著些蹣跚與莫名的肅重慢慢的走向李清雨。
他的步伐很慢,慢到每走向前一步,就要耗費他全身的力量。
雖然身體在四處都在疼痛,但是只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的一瞬,所有的疼痛便也好像全部消失了一般,只餘下無邊的渴望,低微到塵土裡的渴望。
明明自己所做的所有抗爭和努力都是在為了眼前這個人,可是當這個人真的現身來到自己身前的時候,李清雨的心中又只剩下了無盡的恐慌。
她的心就像是被生生剜出了一個大洞,這個大洞的一面是冬天,數九寒冷,不斷的冒著刀子一般的冷風;另一面則是夏天,炎炎烈日,就好像被送到了太陽里被直接炙烤著一樣,烈日灼心。
李清雨從來沒有這樣怕過,她感受得到大師兄射到她臉上的目光,可是她卻不敢抬頭。
她覺得自己的身前便是一個無邊的黑洞,只要下一秒,她便要整個兒的墜落到那個黑洞當中,並且永世不可翻身。
「清雨,你抬頭,抬頭看看我。」
大師兄的聲音還是如同往日一般的溫柔,甚至還帶著几絲李清雨熟悉的笑意。
他輕輕的蹲在李清雨的身前,看著她那無比倔強的臉,心中的感情,就像那無邊無際的湛藍的天空,高遠又美好。
「哈哈,一晃眼兒的功夫,小姑娘也長成大姑娘了。只是這年紀雖然長了,性子怎麼還是這麼不成熟呢?」
「這世界上的事情原本便是如此,就像是小河的水永遠不停歇的向前流淌一樣,總是要向前流的。我們就是那河水裡的小水珠兒,只要跟著時間的長河順其自然的向前走就好,這都是時間的選擇。」
「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什麼嗎?我說這人生啊,說到底也總是一場孤獨的旅程。你在這場旅程上可能會遇到許多的人、許多的事,其中也有你十分喜歡,或者同行許久的,但是最後,這些人卻總是會離開你的,而真正在走這場旅程的人,也總是只有你自己罷了。」
「清雨,大師兄與你同行的日子也差不多該到頭了,這以後的路,你也應當要學著自己堅強起來了。」
其實在大師兄向著自己走過來的時候,李清雨便已經猜到了他會要說什麼,已經知曉了所有的答案。
如今回想起來,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一切的一切便已經早有了預兆,只恨自己那時太傻,只恨自己當時傻傻的以為大師兄只是再說凌飛哥。
今日自己鬧了,也爭了,可是自己的心裏面也一直都清楚,這一切的一切最終也只是一場徒勞罷了,這樣弱小的自己,最終也什麼都改變不了。
沒錯兒,正如陸大成師兄他們所說,自己就是這樣的幼稚,這樣的固執,可是自己還能怎麼辦呢?
自己還能怎麼辦?
大師兄溫默塵的話,就像是一個判決官,徹底的給李清雨判下了死刑,也像是一雙無法抵抗的巨手,徹底的將李清雨推入了無盡的深淵。
李清雨可以與師兄師姐鬧,可以在師傅的面前寧死不屈,可是她卻沒有辦法去違背大師兄的話。
先前咬著牙堅持的意志慢慢的被粉碎,周身的力氣也令人絕望般的一絲絲被抽離。
李清雨慢慢抬起頭看向蹲在自己身前的大師兄,看著他那無比熟悉的臉,她已經陷入了絕望的心中也瞬間翻騰起無邊的痛苦:
「大師兄,你騙我……」
「你說你會永遠保護我,你說你會永遠陪著我的,你說無論我遇到什麼樣的困難都可以找你……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
「大師兄,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走……我求求你……」
李清雨從來便不是一個會講什麼大道理的人,更別說眼前這樣無邊絕望的場景了。
她以為她的眼淚早已經流幹了,可是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眼淚就像是絕了堤的洪水,將整個天地都淹沒。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或者說其實這世上最可怕的本就是什麼都做不了。
李清雨只能順從自己的本心,不斷流著淚哀求著大師兄,哀求著他不要走,就像是一條爬在地上世上最低微的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