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相依(下)
周十九眼神安寂,彷彿已經被信親王妃說動了。
年紀輕輕哪裡能不在乎前程,誰家男人在官場上犯了事,不是女眷來頂禍。更別說宗室營,信親王妃嘆氣,進一步道:「你們還年紀小,不懂事,可也要顧著些,不能胡來,就說這次……讓王爺也很難辦。」
周十九臉上忽然帶了抹平日般安然的笑容,「朝廷里雖說暫時免了我的職,卻還沒有查證清楚,將來我定會得以昭雪,我的罪案和琳怡身孕有什麼干係?無論琳怡是不是懷孕,我今日也是這種結果,就算是侄兒再窩囊,也不會將過錯推給妻房。」
周十九說著隨意看了一眼郎中,目光中看似溫和,卻讓郎中渾身顫抖幾乎站立不住。
周十九道:「琳怡身子虛弱需要靜養,這個不知從哪裡來的東西,在一旁支支吾吾胡言亂語,所以侄兒才問他,都在哪府請過脈,是不是因侄兒官階太小,又被禁足在家,才敢這樣放肆,現在侄兒好歹還在府里,若是真的下了大獄又該如何?」
那郎中嚇極了,哆哆嗦嗦還想辯解。
周十九站起身,揚起嘴唇,臉上的笑容更深些,「再怎麼樣,侄兒也是宗室血脈、朝廷命官,在朝堂上被人陷害,回到家中連妻兒也護不住,才真的丟了宗室的臉面。」
周十九聲音溫和,卻讓信親王妃臉色變得鐵青,明著罵郎中,實有所指。
周十九看向周老夫人,「二嫂也是今年因琳怡進門沖喜才能懷上身孕,琳怡比起二嫂的年紀還年輕不少,將來我們定會開枝散葉,兒孫滿堂,長輩們也不要太擔憂。」
不軟不硬的頂撞,讓人挑不出錯漏來,信親王妃不由自主地攥起手帕。「如此一來還是我們太操心了。年輕人有他們的想法和作為。」
周十九接著一揖拜下去,「我的事還請伯父、伯母幫忙周旋,現下宗室營都要仰仗伯父、伯母,我大哥的事若不是有伯母幫忙周旋,今日早就判了罪刑,還請伯父、伯母也疼侄兒。替侄兒說些話。」
周老夫人沒想到周元澈會將周元景的事拿出來說。
信親王妃道:「你大哥那是家事,兩口子不小心釀成大禍,你這不同,那是牽扯了朝廷大事。我哪裡能插上話呢。」說完抬起頭來,看到周元澈眼睛中如沐春風的笑容。
殺妻能說成是家事,如今琳怡懷孕就能扯到政事上去,還真是一碗水端平了。
信親王妃只覺得嗓子一緊,胸口頓時火燒火燎。
周老夫人也皺起眉頭。
旁邊的敬郡王妃見信親王妃不好施展,就笑道:「郡王爺很真是護著琳怡,生怕琳怡受委屈。」
「嫂子只是什麼意思。」周十九收起笑容,目光爍爍,「我哥哥不曾護著嫂子嗎?」
周十九才說完話,鞏媽媽帶著丫鬟進來道:「郡王妃讓奴婢們送棗糕過來。」
一盤棗糕擺在敬郡王妃眼皮底下,敬郡王妃臉色忽青忽白,緊緊閉著嘴唇再也不說話。
周十九道:「有講究說前三個月不可傳喜,還請伯母、嫂嫂幫忙莫要傳出去,否則胎氣有變可真是大事了。」
信親王妃看著周老夫人冷笑,這樣說來如果琳怡的喜脈變了還是她們沖的。
信親王妃坐不住了。和周老夫人說了些話就起身告辭,前院男人們聽不到內宅的消息,也起身告辭,敬郡王妃先去了垂花門準備車馬,讓人將話傳給敬郡王,一會兒功夫敬郡王匆匆忙忙趕過來。
敬郡王妃又驚又駭,「康郡王可能知曉我們買棗林的事了,我出面買棗林可是為了這個家……真的鬧出來可怎麼得了。」
敬郡王瞪圓了眼睛,立即又冷笑道:「我們是正當買地怕什麼?他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河。掀不起多大波浪。」
敬郡王妃一下抬起頭。「怎麼不敢?他不敢就不會這樣說。他從來不顧兄弟情誼,宗室爭地他從來都是向著旁人。為了葛家、陳家將大伯夫妻逼迫的走投無路,現在拿了我們的把柄,定不會幹休。」
敬郡王被說的火冒三丈,咬牙切齒,「不知好歹的東西,讓他去查,也要等他能從府里出來。」
敬郡王妃冷笑道:「我就不明白,大家都是宗室,本來是坐一條船,康郡王怎麼偏要與大家為難。」
敬郡王捏緊手指,「他也該知道什麼是害怕。」說完越過敬郡王妃,向前走過月亮門,叫來下人,「康郡王在哪裡?」
敬郡王找到周十九,鐵青著臉走過去。
周十九請敬郡王去書房。
消息送到琳怡屋裡。
鞏媽媽道:「敬郡王氣勢洶洶的找過來,書房門緊關著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是敬郡王妃買了一千畝果園的事,敬郡王對付葛家看似是為了哥哥,其實是利用哥哥造聲勢,趁機得利,葛慶生生死未卜之時,敬郡王妃使人悄悄買下了京郊的果園,葛家的事鬧出來,敬郡王哥哥夫妻擔了罪名,敬郡王一家倒是置身事外。
這事宣揚出去,不要說宗室營炸了鍋,敬郡王兄弟之間恐也難以交代。敬郡王有時間在康郡王府看熱鬧,還不如想想自家的事,現在趁著信親王和信親王妃在,那千畝果園也該讓大家都知曉。
正想著,白芍匆忙進門道:「敬郡王妃過來了。」
白芍話音剛落,蔣氏就撩開帘子道:「快讓人出去攔著,敬郡王妃到第二進院子了,我看來者不善。」
鞏媽媽聽了話忙叫了婆子去攔著,外面的婆子向敬郡王妃道:「我們郡王妃已經歇下了。」
敬郡王妃抬眼就看到簾后蔣氏的青緞繡鞋,想起蔣氏剛才在她面前眉目飛揚說的話,「敬郡王妃如今可是大戶,趕明兒年景不好,我們就要仰仗敬郡王府。」
緊接著琳怡身邊的媽媽就來和她要棗,「京城最好的棗子都在郡王妃手裡,我們郡王妃想問敬郡王妃要一些。」
敬郡王妃立時氣得七竅生煙,蔣氏不知和琳怡偷偷摸摸嘀咕了什麼,她倒要向琳怡問問清楚,什麼叫京城最好的棗子都在她手上。琳怡這是在要挾她。還是要來分一杯羹。
敬郡王妃向前一走。一下子就撞到蔣氏懷裡,蔣氏嚇了一跳,「嫂子息怒,這是怎麼了,都是自家人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嫂子只要好言好語說著。琳怡不是小氣的人,定會為嫂子遮掩,嫂子省了不少的事,只需謝謝琳怡也就是了。當家主母哪個不要為爺們低頭。俗話說得好,妻賢夫禍少,我就當個鋸嘴的葫蘆,到外面絕不會胡亂說。」
妻賢夫禍少。這是在威脅她,敬郡王妃冷笑,琳怡威脅她,她還要千恩萬謝不成?葛慶生沒有死。任葛家、陳家再怎麼鬧騰也是徒勞,再說還有大伯一家首當其衝,什麼時候能牽連到他們,蔣氏在這裡胡亂傳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她今日定要和琳怡說清楚,免得琳怡真以為捏住了她的把柄。
蔣氏左攔右擋,看著敬郡王妃的目光中帶了幾分嘲弄,更讓敬郡王妃火氣大漲。
旁邊的婆子更來動手動腳攙扶敬郡王妃。那婆子粗手粗腳手不小心拉到敬郡王妃的手,敬郡王妃頓時感覺如同被樹皮劃過一般,偏生婆子那手說什麼也不肯放,敬郡王妃用足了力氣將那婆子甩到一旁,婆子頓時撞壞了旁邊的瓷瓶。
稀里嘩啦的聲響傳來,多寶閣上一套瓷器也跟著掉在地上。
蔣氏嚇得臉色蒼白忙躲到一旁。
屋子裡傳來琳怡虛弱的聲音,「這是怎麼了。」
鞏媽媽看到婆子倒在一旁頭上也被撞破了,立即道:「郡王妃,奴婢們做錯了什麼您說話。我們郡王妃才懷了身孕要好好靜養。您這樣可讓我們怎麼辦呢?」說著屋子裡的小丫鬟都害怕地哭起來。
敬郡王妃看到蔣氏畏縮的模樣,在看看滿屋裡的小丫鬟被嚇得瑟瑟發抖。她不過是來和琳怡說話,怎麼一下子弄成了這般,心中頓時一沉,只怕是著了琳怡和蔣氏的圈套。
正說著話,橘紅出來道:「郡王妃肚子疼……怕是怕是……不好了……」
蔣氏看向敬郡王妃,「嫂子,你明知琳怡懷孕,怎麼能進屋又打又鬧起來,如今真壞了胎氣,要如何交代?」
敬郡王妃立即明白過來,這是要怪在她頭上,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去揪蔣氏,「你這黑了心的,合起伙來騙我,今兒你非要跟我去弄個明白。方才郎中有言在先,琳怡根本沒有懷孕,現在要謊做小產怪在我頭上。要害我,絕沒有那麼容易,咱們到長輩面前辨證明白,大家公議了才算清楚。」
蔣氏被揪的釵嚲也落下來,髮髻頓時散了一半。
這時已經沒有稟告了周老夫人,周老夫人和信親王妃趕過來,只見得蔣氏如同被抓掏了一般,披頭散髮,衣衫凌亂,面無血色,下人們跪了一地不停地叩頭,地上更是一片狼藉不知道到底打碎了多少家什。
信親王妃頓時喊一聲,「玉如你這是做什麼。」
敬郡王妃鬆開手,一臉無辜,「她們合起伙來害我,」說著期盼地看信親王妃,「您說說,琳怡是不是沒有懷孕?」郎中遮遮掩掩是被康郡王嚇住了,其實琳怡根本沒有身孕。
信親王妃一怔。
敬郡王妃道:「她們將我騙過來,就是要怪我將琳怡嚇得小產,我今兒就不信了,小產也要有肉塊掉下來,我就看著倒是來了月事,還是真的小產,」說著找郎中,「郎中呢?將郎中叫來辨和是非黑白,別在我身上掛人命債。」
信親王妃皺起眉頭呵斥敬郡王妃,「住嘴,你以為這是在哪裡?」說是因為關切琳怡的身子才進府,沒想到真成了到府里又罵又打,成了什麼?整個宗室營欺負康郡王夫妻?傳出去了她要怎麼交代?
周老夫人和信親王妃進了屋,琳怡躺在軟榻上面如金紙。
丫鬟擋好屏風,又放下幔帳,周十九帶了郎中進了屋。
信親王妃抬頭一看,那郎中已經不是方才診脈的郎中,不由地抬起頭和周老夫人對視。
郎中坐下來隔著絹子細診,半晌皺起眉頭。
周老夫人忙問,「郡王妃的胎氣怎麼樣?」
郎中起身道:「郡王妃氣血虛弱。恐是有胎漏之嫌。」
那就是真的有孕了。信親王妃道:「先生快開藥方。說什麼也要將這胎保住。」
郎中被請下去開方子,周老夫人安慰琳怡幾句,「放心,不會有事的。」
信親王妃看一眼外面,說敬郡王妃,「玉如是直性子。你別放在心上,眼下養胎最要緊,」說著看向周十九,「怎麼不讓御醫進府診治?」
周十九道:「宮中有娘娘生子。我遞了帖子,太醫院一直沒有派人過來。」
信親王妃道:「琳怡情形兇險怎好不請御醫,」說著看向身邊的媽媽,「拿了府里的帖子去請,怎麼也要請來千金科的程御醫。」
琳怡看向周十九。信親王妃這是不肯相信郎中的話,才讓人去找御醫。
周老夫人和信親王妃說了兩句話,帶著敬郡王妃和蔣氏出門。
鞏媽媽帶著丫鬟也退下去。周十九坐在床邊拉起琳怡的手,笑著看琳怡,「元元,讓為夫抱一抱好不好?」
是怕一會兒郎中來說實情她會害怕吧!
郎中是姻語秋先生幫忙尋來的,剛才當中信親王妃的面卻不一定說的是實話,現在那些人走了,就要將郎中叫來仔細詢問一番。
琳怡沒有拒絕周十九,周十九坐上炕,伸手將琳怡小心翼翼地抱起來。然後拉起琳怡的手。
周十九的手大而暖和,寬闊的懷抱也讓她心安。折騰了這幾日,之前診脈的郎中神情閃爍,信親王妃帶來的郎中也是十分猶豫,姻語秋先生請來的千金科聖手不知道到底會怎麼說,她雖然敢於面對信親王妃、敬郡王妃,可是心裡不免猶疑,真的沒有懷孕該如何?雖然不至於害怕,但也會失望。
那郎中進屋坐在錦杌上。鞏媽媽已經將琳怡的小日子和腰酸腹痛的情形說了。
郎中就徑直開口問。「郡王妃喝了保胎葯可覺得腰酸腹痛好了些?」
琳怡道:「是好了許多。」
郎中接著道:「一直服藥直到三月可保無虞。」
琳怡欣喜地看向周十九,就是說真的有孕了。
郎中道:「郡王妃前幾日確實是陰血不足。血虛則沖任血少,胎失所養,而致胎動不安,應食養血益氣之葯,若服藥之後流血增多,則胎墮難留,應當去胎,反之,則需繼續安胎直到胎氣穩固。這種的情形,通常是開始胎脈極弱,難以發覺,待到發現之時未免已經來不及,郡王妃診的及時,吃了極好的保胎葯,才得以平安。」
琳怡抬起頭看周十九,周十九的笑容慢慢擴大,如雲破月般,轉眼卻又恢復成平日的微笑。
琳怡道:「這下真的要好好謝謝嬸娘。」否則她真的那樣回了廣平侯府,這孩子定然難保。
郎中去開藥。
周十九垂下頭來,在琳怡耳邊,「都怪我,若不是我元元也不會生氣。」
琳怡忍不住一笑,「都是這孩子有福氣,還沒出生就這麼多人關心,嬸娘送來了保胎葯,信親王妃又送來郎中,如今連郡王爺都請不到的程御醫也要來府里診脈,更有宗室營的長輩在府里等著,生怕我孩兒有危險,我們何時被這樣關切過。」本來是壞事可一轉眼之間就成了好事。
敬郡王妃雖然闖進門來,只要她不聞不問又怎麼會嚇到她。
琳怡照郎中說的躺下來歇著,周十九去前院應付信親王和敬郡王。
……
敬郡王妃被周老夫人房裡的熱氣一撲,臉上又紅又紫。琳怡真的懷了身孕,那她就是真的是故意來康郡王府大吵大鬧,屋子裡沒有了旁人,敬郡王妃拿著帕子哭起來,「不是我要鬧,是我真的被她們騙了啊,」說著指向蔣氏,「你說,你說,你怎麼和我說的?你敢不敢當著長輩再說一遍?」
蔣氏重新梳了頭髮,卻仍有幾分的狼狽,臉上神色卻沒有退縮,看向信親王妃和周老夫人,「我看定是嫂子誤會我了,我真的沒說什麼。」
敬郡王妃冷笑,「你不敢說了?」
蔣氏猶疑再三,「我是怕嫂子臉上無光,我答應了嫂子絕不出去亂說的。」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誰還能遮掩的住,就算蔣氏不說,琳怡也會說,到時候全宗室營都要知曉,真的能遮掩,她會傻到讓蔣氏現在說出來?
敬郡王妃道:「你說就是,我沒有什麼見不得光的。」
蔣氏這才肯說,「我說,琳怡不是小氣的人,定會為嫂子遮掩,嫂子省了不少的事,只需謝謝琳怡也就是了。當家主母哪個不要為爺們低頭,俗話說得好,妻賢夫禍少。」看向敬郡王妃,「嫂子,我說的可是這些……今天我過生日,大家祝我生日快樂吧!哈哈(未完待續)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