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生還
太陽正一點一點的消失在眼前，天空被染成了大片大片的橘紅色，偶爾可以看到海面上滑過幾隻海鷗，海風出來，帶著冰冷的溫度刺入人的皮膚中。
江一燕摟住天霖，說道：「冷嗎？」他們身穿的衣服只是單薄的一件罷了，連外套都沒有，不過還好有撿來的芭蕉葉子將小窩圍住，只留下一點點的空隙。
天霖搖了搖頭，說道：「不冷，有江媽媽在。「
江一燕的嘴角處輕輕的勾起輕微的笑容，說道：「是嗎？」第一次體會到原本被人需要，被人依靠，被人信任的感覺是這樣啊！「天霖，我們打個商量吧。」
天霖說道：「你說，我都會答應你。」
江一燕的目光看向遠方的大海，那麼的美，卻是顯得那麼的孤寂，說道：「等你的爸爸媽媽找到你以後，就不要叫我江媽媽了，叫我老師就好了。」
天霖脫口而出，不滿的問道：「為什麼？「
江一燕說道：「都把我叫老了，不是嗎？」
天霖低著頭，眼睛裡面滿滿的是失落，「哦，我知道了。」原來是不喜歡啊……
然而小傢伙卻是忽略了江一燕的眼睛裡面的苦澀味道。
「聽過那麼一句話嗎？『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換一個字，『一日為師終生為母』如何？所以你叫我老師，不也是將我當做你的母親嗎？那麼又何必拘泥那句『江媽媽』呢？」
江一燕的話讓天霖的心情總算是好過了一些，他點了點頭，說道：「好吧，那我知道了。」他轉念想了一想，又接著說道：「你難道就那麼肯定媽媽會來找我嗎？」
江一燕說道：「一定會的，他們不會捨棄你的。」至於她，如果換做是她消失在了大海之中的話，應該不會有人會牽挂她吧。生來就像是一根浮萍一樣，居無定所，沒有人牽挂著自己，即使有一處住所，但是很快就會失去了。
天霖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江媽媽在他面前也表現得很不一樣，不是那種讓人如沐春風一般的溫柔和自然，臉上無時無刻的不露出溫柔的笑容，然而現在的她的臉上帶著冰冷的冷峭，很少笑，而且眼睛裡面會帶著淡淡的憂傷。
天霖覺得江老師好像是和他同一種人，只不過他是用酷帥少言寡語的面具在外人的面前掩飾著，但是本質上卻是帶著調皮和不羈的風格，但是江媽媽卻是……就像那溫柔的笑容就是一張面具，而現在的她卻是真實的。
江一燕說道：「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天霖說道：「只是覺得江媽媽現在笑得很少了。」
江一燕「恩」了一聲，然後說道：「是嗎？不是說不要叫我江媽媽了嗎？」
天霖非常理直氣壯的說道：「江媽媽只說等到我媽媽找到我的時候就不叫，現在又沒有，那麼為什麼不能叫啊。」
江一燕說道：「隨你吧。」然後問道：「那麼你覺得現在的我如何？」
天霖老老實實的回答道：「說不上來……」
「不喜歡？」
天霖皺著眉頭，立即否認說道：「不是，當然不是了！我只是覺得，老師很憂傷，但是平時一點都沒有看出，而且老師一直都是很溫柔的對人任何一個人笑，不過，雖然現在老師不像是很溫柔的樣子，感覺酷酷的，但是卻是讓我覺得很有安全感。」
江一燕卻是問道：「人們不是都喜歡溫柔大方，單純，善良的人嗎？就像是天使一樣。」
天霖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憋出道：「好像是的啊。」
江一燕又繼續問道：「喜歡天使嗎？」
天霖點了點頭，說道：「喜歡，因為天使都很漂亮，翅膀很可愛。」
江一燕說道：「我是說，像是天使一樣很可愛的人。」
天霖「哦」了一聲，說道：「是說像天使的人啊！那麼我就不知道……雖然我覺得大多數人們應該會很喜歡天使的，因為天使很溫柔，很善良，很單純，這樣一來就有很多人喜歡她們，所以我覺得如果如果少了一個喜歡他們的人，他們也應該不會怎麼樣吧，應該不會傷心，不會難過吧，反正他們會有很多人喜歡，而且會得到很多東西，而我只是很多人之中的之一罷了，所以反過來就是我一定要去喜歡她們嗎？雖然看起來很美好，但是如果和他們相處起來，不自在，不快樂，那麼又從何談起說喜歡……我說不知道，這種答案只能夠自己接觸才能夠知道啊。」
「那麼會喜歡魔鬼嗎？魔鬼自私，狠毒，會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而不擇手段，會無情，會殘忍。」
天霖有些疑惑的看著江一燕，說道：「江媽媽的問題很奇怪啊。「
江一燕說道：「但是我很想知道你的答案。」
天霖的小腦袋晃悠的一下，說道：「是這樣啊……要我說嘛，我也說不上來，應該不會喜歡吧，你不是說很狠毒，很自私嗎？那麼他們一定不會愛我，只會愛他們自己，又不會愛上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們，所以應該是無論我怎麼去接觸他們，他們都不會讓我走進他們的心，即使和他們相處會很快樂，但是不被信任，始終沒有被交託出真心來，也不會喜歡吧。」
江一燕的眼睛里讓人看不出自己的真實感情色彩，只是繼續說道：「如果他們愛上了一個人怎麼辦？願意去付出真心怎麼辦？但是卻要選擇對別人狠毒，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想要去拼盡全力，哪怕是會傷害別人，哪怕是用盡手段……最主要的是，他們不會有愧疚之心，只會覺得是理所當然的。「
天霖的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說道：「不知道啊……」
江一燕摸了摸他的頭，說道：「是我說多了，問了很多奇怪的問題，對不起。「
天霖看著江一燕，很認真的模樣，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慢慢吞吞的說道：「老師是在說你自己嗎？「
江一燕一愣，她不由得苦笑起來，自己這是怎麼了！竟然會犯下這麼低級而幼稚的錯誤，竟然會輕易的去向一個孩子袒露出自己的真實面目，她的防禦心什麼時候竟然降落到了如此的地步。
江一燕搖了搖頭，說道：「不是。」
天霖的眼睛里依舊有懷疑，說道：「你覺得自己是魔鬼嗎？」
江一燕卻是說道：「你覺得呢？」
天霖悶悶的說道：「哪怕江媽媽在別人的眼裡是魔鬼，但是起碼現在在我的眼裡，你是天使！不是那種很溫柔很善良的天使，是那種看起來酷酷的，帥帥的，染著黑色翅膀的天使。」
江一燕的心再一次被這個小傢伙給觸動了，說道：「哪怕知道了我是魔鬼，也會把我當做是天使一樣的去信任嗎？」
天霖說道：「因為我很喜歡江媽媽啊，想要去相信江媽媽，你對我很好的。」
江一燕的眼淚流了出來，一滴又一滴的，她從來都沒有在任何人的面前流過眼淚，即使被欺負得很慘，其實是受盡委屈，最多也只會一個人躲在陰暗的角落裡面，像是一隻小狗一樣可憐兮兮的****著自己的傷口，人們怎麼會去在意她的眼淚，即使她嚎啕大哭，也不會有人憐惜的抱著她，即使她後來有一個家，一個很溫暖的家，但是她已經說好了要笑，要開心的笑，要溫柔的笑，只有這樣這個家裡的人都會開心，不是嗎？
天霖手慌腳亂的，他抱著江一燕，不停的撫摸著江一燕的背部，就像是當他哭泣的時候，媽媽每次都那樣的安慰著自己一樣，他結結巴巴的說道：「不哭，不哭……江媽媽不要傷心……不要傷心了。「
江媽媽為什麼現在這麼的脆弱？眼睛裡面直只是很安靜的在流著眼淚，連聲音都沒有，只是眼淚不停的從眼眶裡面滴落下來，像是一個無聲哭泣的陶瓷娃娃一樣，天霖很想小心翼翼的去對待她，但是只是覺得很讓人心疼。
在太陽依依不捨準備收回在天空中的最後一抹陽光的時候，天霖竟然看到了遠處依稀的燈火，他說道：「江媽媽……好像有船隻……「
江一燕點了點頭，天霖用他肉呼呼的小手掌輕輕的擦拭著她眼角處的淚水，說道：「不要哭，不要哭……「
蔣希希的腿一直都是在發軟著的，船長所聯繫的幾隻船都在這附近的海域里的小島搜尋著，收到的消息都是沒有。
蔣希希靠著欄杆，眼睛死死的看著不遠處的小島，這應該是最後一個地方了，她就像是一個靈魂被人抽去的娃娃一樣，一動不動，只是獃獃的站在那裡。
戚柏言知道她心裡難受，精神根本就像是完全垮掉了一樣，他的安慰都無濟於事，她現在就像是一個等待著被判決死刑的人一樣。
戚柏言摟著她，時時刻刻的守護在她的身邊，即使沒有說話，即使這個女人現在已經聽不進他的任何語言，戚柏言都想一直陪著她。
他寧願她竭嘶底里的嘶吼著，他寧願她發泄著自己的不安，自己的恐懼，也不要她就像這樣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任憑誰也無法呼喚到她的靈魂。
她的眼睛一直看向了那座小島，這艘船其實已經找了兩個小島了，每上一座小島，她都會發瘋了一般執著的找著，喊著天霖的名字，現在她的喉嚨應該已經嘶啞了，從中午一直到現在的忙碌下來，她根本就沒有喝過一口水，更別提咽下什麼東西了，恐怕她心中唯一的想得只有是找到天霖，其餘的，她根本就不去想，不去聽，不去看，不去吃。
戚柏言輕聲的說道：「我就在你的身邊。」
蔣希希的眼睛卻是靜靜的看著他，帶著憤怒，帶著仇視，帶著怨恨，說道：「如果天霖真的不在了，我恨你……」如果不是你帶著天霖來玩遊艇，他也就不會掉下去了，現在下落不明……恐怕就連屍體都找不到了。
戚柏言的眼睛帶著傷痛，說道：「即使這樣，我也要陪在你身邊。「
蔣希希的眼淚流了出來，說道：「我很害怕，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我現在很害怕……」
戚柏言說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會陪著你的，一直都陪著你的。」
蔣希希的心無時無刻的不被痛苦所折磨著，她根本就接受不了孩子會從她的生命中消失的事實，怎麼可能？不可以的……不是這樣的！
戚柏言的聲音嘶啞著說道：「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蔣希希苦笑著，說道：「其實……應該怪的，只是我……是我沒有好好的照顧好天霖，都是我的錯。」
戚柏言說道：「現在還有希望，還有希望……即使，即使……那是我的錯，你不要自責，所有的錯都是我一手造成的，要恨就恨我，不是你的錯，你聽明白了沒有？」
船員將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裡，在他看來，這種情況下，根本就只是徒勞的給家屬一個種心裡安慰罷了，那個孩子……還有那個女人，生存下來的幾率很渺茫，唉……好端端的一次遊玩，誰能夠想得到會變成那個樣子？
那個孩子真的很可愛，那麼的小，調皮得厲害，又生得一副好的模樣，誰見了誰不愛啊……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這個世界奇迹真的很少，即使有，但是這個世界里的人又多，那麼多的人，誰能夠確定奇迹就會發生在那麼多人中的之一的你一個人身上呢？
船員心裡也是感慨萬千，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太子爺啊……不過這一切都和他有什麼關係，總而言之他也頂多只能夠算得上是一個旁觀者罷了，拿了錢，家屬讓找他就找，唉……這人命啊……還真得是由天註定的，無關這出生得再好，別管命是貴的，還是賤的，只要是到了到了閻王爺面前，還不是一個「死」字，這生而都是不平等的，在他看來，只有死才是最平等的！這個理啊，教科書才不會寫的呢！
要真是生而平等，憑什麼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億萬富翁的繼承人，有些人就得像狗一樣在社會底下煎熬著，有些人揮金如土，隨手就是幾千萬，有人為了乾巴巴的幾百塊都可以失去生命……唉……這個社會啊，這個人啊！
船員大哥嘆了一口氣，這想得也太遠了，這人啊，就是沒有辦法，他就是一個小人物，旁觀圍觀著一個孩子失去的悲劇罷了，談不上如同家屬一樣的傷心，只是有些傷感，然後藉機想得就多了罷了。
他從口袋裡面掏出一隻煙來，心情鬱悶的時候，他還就喜歡吸上幾口，這樣一來，別管是什麼大事，通通都拋在腦後……煙霧在他的眼前瀰漫著，他想得已經有些昏花的眼睛透過那煙霧竟然看到了……
天啊！他看到了什麼！兩個人影！
船員驚得煙從手指的縫隙中掉落在地上，滑過一個曲線，他驚呼道：「人！我看到有人！」
蔣希希聽后，像是在黑暗裡面死死的抓住一線的生機一樣，她的眼睛看著岸上，那裡隱隱約約的出現了出現了兩個身影，一大一小……哪怕一絲絲的希望，蔣希希都會感激上蒼，她的內心裏面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以至於她的腦袋當下就可以判斷出來那就是她的孩子！
她拼盡全力的吼道：「天霖——」
求求你，老天爺……求求你！一定要是他們。
船一點一點的靠近了，黑幕已經完全被上蒼來開了，此時也看不到岸上人的面貌，但是蔣希希卻是喜極而泣……因為她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他喊著：「媽媽……「就在前不久，她以為她再也聽不到了孩子喊著她，叫她媽媽！
蔣希希大聲的說：「天霖，你沒事吧！你沒事吧？媽媽這就來接你，來接你……天霖！」
天霖歡跳著，也大聲的說道：「媽媽，我沒事，我好好的，我很好！」
蔣希希說道：「天霖，你別害怕，媽媽這就來接你……」
當蔣希希再一次緊緊的抱住天霖的時候，蔣希希嚎啕大哭，她找回來了她生命中的最珍貴的寶石，差一點……差一點……如果失去了她的孩子，她該怎麼辦？她也不想要活下去了。
太好了，太好了，她還能看到天霖的笑容，他還能夠聽到孩子在叫她媽媽，她還能夠感受到天霖的溫熱的體溫……
找到了，終於找了。
蔣希希說道：「你還活著，你還活著，媽媽擔心死你了，媽媽好害怕好害怕，謝謝你，謝謝你還活著……媽媽再也不要你離開我了，不要了……」
天霖的眼淚也不停的往下掉，媽媽抱著他是那麼用力，從未那麼的用力過，儘管他覺得有些疼，但是他也願意這樣一直的抱著媽媽，因為他也差一點就見不到媽媽了，他以為他會死掉，就死在了那冰冷的海水裡，媽媽看不見他，誰也找不到他！